正文 第三章 地 宮(1)
依照「前輩」所授之法,道闇輕而易舉的便將地宮門鎖打開,暗想這竟然與用鑰匙開鎖無太大差別,於是又將門鎖鎖上,回到塔內收拾妥當,又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留下痕迹方才回到鋪蓋邊。此刻塔外天色已暗,道闇將塔門關好后便點燃油燈,「小傢伙」慢慢翻身爬起,道闇見它已略微精神了些,便抱著它,提著燈籠向地宮走去,二人拿了些食物進入地宮之中。儘管道闇進入這地宮次數不多,但除了正中央的五具石棺和一具木製棺材外就只是各面牆上均有一尊番僧供奉的神佛塑像,此刻中間的石棺之上又多了一個數日前住持與那位將軍放進來的覆有羊皮的鐵匣。二人吃完飯後,道闇便比劃著告訴「小傢伙」,為了它的安全以後只能將它藏在這地宮之中,「小傢伙」起初說什麼也不肯,道闇無奈之下便用火盆中的焦炭在白布上畫了一個道華的頭像綁在自己頭上,假裝要將「小傢伙」抓走,折騰了好久「小傢伙」終於娓娓可憐的點頭同意,旋即又將地上道華的畫像發泄般的用爪子撕得稀爛。
道闇獃獃的看著「小傢伙」,忽然想到不如約定個暗號,將來即便有人進入地宮,只要不事先發出暗號就可以讓「小傢伙」知道不是自己來找他,需得藏匿起來。可是用什麼暗號好呢,道闇看見「小傢伙」的毛髮黑白相間又涇渭分明,於是想到道家的陰陽魚圖案,於是道:「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以後我們便以『太極』喚你為見面暗號吧。」,心想:這太極之說原屬道家,而這寺廟之中儘是些禪宗釋家,料來不會有人猜到。於是和『太極』試練了幾次,見它明白后,又和它追逐嬉戲了一番才返回塔內。
道闇見此刻已近深夜,便準備帶著『太極』一同去井邊打水順便透透氣。一路上道闇發現『太極』耳音極為靈敏,每次聽見什麼動靜便抬眼張望,道闇順著瞧去總能發現些地鼠、夜梟之物。
回到塔時,道闇發現與上次打水一樣較往常既省時又省力,暗想:那位「前輩」說的石棺另有「玄機」為何僅對我有作用,找機會定要請教明白。道闇將塔門插好,抱起『太極』進入地宮中,將那具沒有石棺的木製棺材的棺蓋打開,竟發現不像以前打開時那麼費力。道闇早就發現這具棺材之中並無屍體,但其中卻鋪有厚厚的錦被,而且經年日久仍綿軟如新,想必是質地上乘之物。道闇將『太極』放入其中便欲離去,卻見它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似乎自己一走它便要啼哭一般,於是心中一軟,跨入棺中摟著它一同睡去。
「小和尚膽子蠻大的嘛,這種情境之下仍能睡的安穩,當真世間少有。」「聲音」再度幽幽響起。
「前輩見笑了,小僧只是無知者無畏而已。」道闇道。
「這麼說也不為過,你確是還有很多要學的東西。本尊問你,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歷?」
道闇聽罷一震,怕自己驚醒,連忙平復心情,轉問道:「前輩既知小僧身世,為何今日才予告知?」
「本尊也是在這幾日與你對話之間尋得了一些頭緒,思慮許久,待你進入這地宮被本尊看清楚後方才確認你的身世。」
「前輩竟能看見小僧?那前輩又在哪裡呢?」道闇似信非信的問道。
「小和尚不是早就猜到本尊在這鐵匣之中嘛,怎的這時候卻忘記了。本尊能看見你卻是在你進入這地宮之後,這塔底地宮是依密宗禁閉之術而建,本尊也只能看見這地宮之內的事物。你那小寵物是否后心處有傷,被你用白布包紮。而你本人是否背後生有雲紋,卻似胎記般青黑。」那「聲音」不緊不慢的緩緩道來。
道闇聽后便確信這「前輩」確是能看見自己,尤其當他說出自己背後生有青黑雲紋之時,此事即便在白塔寺中也只有少數人知道,自己更是從不將背部外露。於是問道:「前輩可否將小僧身世來歷予以告知,小僧定當感激不盡,在此先行謝過。」
「這卻也不急,你若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機會多的是,不過本尊事先可要告訴你,你這身世非同常人,知道之後於你是福是禍實是難料。本尊給你一個考慮的機會,如果你定要知悉自己的身世,便將這鐵匣打開,將手伸入『大威如意』中即可。」
四周霧氣瀰漫,道闇張開雙臂向前伸出卻看不見自己的雙手,於是蹲下,想用手觸摸腳下地面,豈料一探之下,手掌竟然在雙腳之間穿過,彷彿自己正置身在一團烏雲之中。道闇慢慢站起身來,試探性的向前走了一步,此時此刻已然分不清方向只能孤注一擲,發現腳下竟能踏實,於是又向前邁出一步,俯身觸摸四周,這次道闇發現除了自己雙腳似是可以著力之外,四周有如空氣一般。道闇向前跑了幾步,心想: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難道我又進入了夢裡不成?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腦中響起:「你最終還是來了,看來人對自己身世的好奇心是任何危險都無法阻擋的。」
「前輩果然也在這裡,但小僧為何仍見不到前輩呢?」
「嘿嘿,好個狡黠的小和尚,不知道走出這『幻境』的方法就直說,本尊面前耍這等小伎倆你還嫩的很哩。」語氣中帶著輕蔑的嘲諷。
道闇心想:「這『前輩』怕是有過什麼悲慘的經歷,似是處處與人抵觸,且又自視甚高,但確是智計過人,實是不好相與。」剛想辯解,又恐惹怒對方,只好恭恭敬敬的答道「前輩訓教的是,小僧知錯了,還望前輩指點。」
「哼,自己好好想想吧,想不出來就困死在這『幻境』之內算了,耍小聰明就該受點懲罰。」言罷便不再作聲。
道闇聽罷,心想:「這『前輩』的脾氣也未免太過古怪,自己對他禮貌、客氣,他卻愈發不講道理,現下平白無故的受他欲加之罪,自己若是真的想不出離開這『幻境』的方法莫非真要喪命於此不可?」不由得無名火起,但旋即又寬慰自己,擔心舊病複發,昏倒在這不知何處的境界中。
道闇於是試探了數種方式,均無法找到出口,而且在這連自己指尖都無法看見的雲霧中,一種莫名的壓抑感油然而生。道闇不敢坐下,只好站著閉目誦經以靜心神。不一會只聽道闇大聲說道:「多謝前輩指點,小僧找到離開『幻境』的方法了。」
「哼,還不算太笨,謝本尊作甚,方法是你自己想到的,既然知道了還不快過來,要本尊等你到何時?」語氣雖然嚴厲卻又似含有一絲誇讚之意。
過了許久,「你可以睜開眼睛了。」那個「聲音」淡淡的道。
道闇於是睜開雙目,霎那間頭皮一緊,於是連忙屏住呼吸,心跳不由的加快,雙手握拳,手心不時的冒出冷汗,雙眼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這威武、恐怖的巨獸。
窮奇見道闇受了一驚卻也不甚奇怪,嘲笑道:「小和尚是不是認為本尊應是那種鬚髮皆白,仙風道骨且慈眉善目的畫中神仙般模樣呢?」
道闇此時方覺不對,連忙施禮道:「前輩請恕小僧無禮,方才小僧得前輩指點,閉目尋著那眼前的『人影』走出『幻境』,原以為那『人影』便是。。。」
「便是本尊?」窮奇反問道。
「正是,前輩說過這裡與小僧的身世有關,小僧確曾想過前輩您與小僧有莫大的淵源,但方才一見才知道那不過是一介妄想罷了。」道闇鎮定卻又略帶失望之情的說道。
「那人影確是與你的身世有關,有沒有淵源,是不是妄想現下還不好說,你可知道本尊是誰?」窮奇問道。
「小僧斗膽,前輩莫非是古書中所載之上古。。。神靈?」
「呵呵,神靈?小和尚學會客套了,不錯,小和尚知道的不少,本尊正是你們華夏人世代相傳的大凶窮奇,小和尚你怕不怕呀?」窮奇說到最後,竟呲著滿口獠牙俯身對著道闇,好似要將其一口吞下。
道闇初見窮奇之時,由於生平未見過這隻在傳說中才有的異獸確是甚為震驚,此刻卻已恢復平靜,心想:這窮奇在說自己是大凶之時顯得格外得意,似是喜歡人人均懼怕於他一般,當真配得上這個『凶』字。於是道:「小僧初見前輩時怕也怕過了,現在卻是不怕了。」
這話似乎勾起了窮奇的好奇心,於是疑問道:「小和尚說什麼,什麼初見時怕也怕過了,怎的現在卻是不怕了?」
道闇嘆了一口氣,略帶惋惜的道:「小僧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在這殘塔中得遇前輩肯陪我說話,原本心中還存有一絲幻想,但見到前輩真身之後,幻想破滅,由是想起日後孤獨之景到是怕了,但此刻前輩仍與小僧說話,那孤獨感不在,自是不怕的了。」
窮奇沉默許久,之後默默起身,低聲道:「本尊帶你去了解你的身世吧。」
南屏山,儘管已到了深冬時節,天空仍下著綿綿細雨。孫權營內守衛森嚴,巡邏的兵士們手執武器一列列不時的從營門中走進、走出。大帳之中,一位青衣雲履、盤髮長髯、面容慈祥的矮胖老者正站在一張石床和一具竹榻之間。老者先轉身看了看竹榻上的人,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及鼻息之後,用錦被將那人輕輕蓋好。轉身正欲檢查石床上的人時,卻發現那人已經轉醒過來。
「子龍切勿轉動,你面部的傷口尚未痊癒,待老夫先為你檢視一番。」老者說罷連忙起身取來藥箱。
「有勞靈寶先生費心。」趙雲輕聲道,嗓音略帶沙啞。
「子龍不必多禮。你的聲音聽起來已與公覆將軍別無二致,只待這臉頰傷口癒合之後,只怕連黃柄見了你也於外貌中看不出絲毫破綻。」葛玄邊說邊解開緊裹著趙雲面部的白布仔細檢查臉頰處的傷口。
儘管臉頰局部還有些淤腫,但大體之上已無大礙,葛玄又讓趙雲試探著眨了眨眼睛,活動下口鼻,見一切應對自如后,便伸手為趙雲把脈診療。
「子龍真乃國士無雙,在老夫這殺人般的整骨易容術下竟能蘇醒的如此之快,難怪長坂坡一戰連那曹孟德都對你驚為天人,將軍怕是有龍神護體吧。」葛玄似與趙雲說笑道。
「先生過譽了,雲只求不誤主公大業,微盡綿力罷了。先生世外高人,大智大慧,將來若有機會還請先生不吝賜教才是。」趙雲謙虛道。
「那需待來日再說吧,若此番大計可成,老夫便要再度遠遊,將來能否再見一切盡在機緣。你且好生歇息將養元氣,照此程度不需多日你便可康復如初。」葛玄說罷便起身離開軍帳。
主賬之內,孫權眉頭緊鎖,略顯焦慮地將案頭的書柬翻翻合合。魯肅則站在帳門口不時的向轅門處眺望,忽然望見葛玄進來,連忙趨步上前施禮道:「靈寶先生,進展如何?」。葛玄微微一笑道:「子龍將軍已經醒來,三日內便可痊癒。」魯肅聞后大喜,連忙將葛玄請入帳中。此刻,孫權也已走下案來,見二人神色,便知道事情已然成功,於是將葛玄請入上座。彼此客套之後,葛玄便道:「如今易容之事已成,孫將軍可使人知會周都督使其安心籌備後續之計,但不知祭風台進展如何?」。魯肅忙道:「兩日前諸葛孔明差人來報,祭風台已然完成,現正加緊演練祭祀之法,請先生放心。」葛玄手捻白須點頭道:「如今就看子龍將軍能否順利將『倚天劍』取來了。」
數日後,曹軍長江水寨主賬中,曹操居中高坐,文武分列兩側,『黃蓋』手捧寶物『大威如意』跪於階下。曹操微笑道:「公覆將軍前次來時,多人向我諫言,說將軍詐降。今日將軍非但未食言,還將此至寶帶來與我,足可表明歸順之誠意。大戰在即,吾常擔心此寶毀於戰火,今上蒼借將軍之手使其完璧而歸,足見天佑我軍。今日眾將官好生歇息,待明日討平叛逆,天下太平,共享富貴。」晚宴結束,眾人離去后,一位禿頂散髮長髯的清瘦老者似鬼魅般自陰影處緩緩出現。
「今夜就勞煩公明先生了。」曹操一邊凝神注視著面前案几上的『大威如意』,一邊低聲道。
老者微微點頭后便又似鬼魅般悄無聲息的消失於陰影之中。
午夜,船艙內,趙雲按約定將三塊標有記號的地板掀開,輕身躍入下面一個僅容得一人空間的夾層中。片刻之後,腳下的銅板被慢慢抽開,一個濕漉漉的皮囊從中探出,趙雲伸手接過皮囊,將其吹滿后,深吸一口氣,潛入下方水中。趙雲回手將銅板關閉后,另一人又將他們腳下的木板打開,二人於是潛入船底江水之中。潛游許久,趙雲跟著那人進入一艘巨艦的底倉。
火光一閃,趙雲方看清接應自己的竟是一位老者,心中暗自敬佩:「深冬江水寒冷透骨,潛游如此長一段距離,我尚需運氣調息片刻,這老者竟神態自若,真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處上去便是寶室外間,劍在內間,外部戒衛老夫負責處理,事成后回此處找我。」老者輕聲道。
「請問。。。」趙雲正待繼續,老者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子龍儘管放心,葛玄已與我說過,此地東北處有一華容古道,若她堅持不肯隨你而去,我便將她送往此處。」老者輕聲道。
「如此,多謝先生。」趙雲感激的道了聲謝,伸手劃開頭頂銅板,縱身躍入寶室外間。
趙雲透過隔窗看見『倚天劍』端正的置於內室正中朱案的劍架之上,朱案兩側因有垂幕阻隔看不清其中狀況。趙雲輕聲將木門打開,剛走了幾步,一曲琴聲忽然自垂幕之後響起。趙雲霎時間便僵直不動,伴著典雅的琴音,一個柔美的女聲緩緩傳入耳中。
「能進到這來,想必你也是個能人異士,如此良才何不歸順丞相,否則失了性命,這一身大好本領也便可惜了。」琴聲歇止,一位身著漢服,美貌驚人的異族女子從垂幕後緩緩走出。
「黃將軍,你竟能逃脫公明先生的監視,確是個難得的人才,難怪孫仲謀會令你看管『大威如意』,如今你這詐降之計已然失敗,孫、劉氣數已盡,不如就此誠心歸順丞相的好。」異族女子淡淡的道。
趙雲閉上雙目,默不作聲。
「既然如此,那便隨丞相處置吧。」異族女子說罷便欲轉身回到垂幕之內。
正當此時,趙雲猛然一縱,將異族女子從背後擒住,異族女子一驚之下,剛要呼救,趙雲連忙伸手將其口捂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文姬,隨我走吧。」
蔡琰美目圓睜看著趙雲的雙眼,眼神之中數種情感一一閃過,於是慢慢停止了掙扎,趙雲將她放開。
「為了劉玄德你可真是什麼都捨得,那『苦肉計』是為了掩蓋身後雲紋所為吧,這又是什麼法術竟能連樣貌和聲音都變了。」蔡琰冷冷的道。
「此時不便細說,待日後我必詳盡告知與你,時間緊迫請隨我走吧。」趙雲再度懇求道。
「走,可以,那我們便回西域和統兒,廣兒隱居起來終生不問天下之事如何?」蔡琰美目傳情飽含希望的盯著趙雲柔聲問道。
趙雲默不作聲。
「哼,趙將軍,又想你那套天下蒼生,皇統社稷的陳詞濫調呢吧。在你心裡,夫妻之情以及我們母子的安危都不如你的大義重要。你有你的大義,我也有我的。道不同,不相與謀,做你要做的事吧」蔡琰冷冷的道,言語中充滿悲傷怨怒之情。
趙雲無奈,只得取下『倚天劍』緊緊縛於背上,扯下垂幕將蔡琰裹挾其中又在外面將『焦尾琴』用錦帶與其一同系住后將她抱出內間。
回到船底密室,老者已在其中等候。看見趙雲竟將『焦尾琴』一同帶出,老者不由得眉頭一皺。
「子龍,這玄女族的攝魂咒可不是對別人都像對你一樣無效。」老者話語中略帶慍怒之氣道。
趙雲面露歉意道:「先生,此琴乃是內子父親遺物,勞煩。。。」不待趙雲講完,老者又開口道:「子龍勿怪老夫多言,如此兒女情長終將貽害無窮。」不由分說便將蔡琰接過背在身後躍入密道。
深夜,東風大作,江畔祭風台上異彩斑斕,一道白光拔地而起,巡邏的曹軍士兵以為天降異象,紛紛仰面觀望。轉瞬間白光降下,所經之處火光衝天、哀嚎不斷,之後一切盡皆灰飛煙滅。
「小和尚,想不想如此一般英雄蓋世?」窮奇問道。
「塗炭生靈,英雄蓋世又如何。」道闇冷冷的回答道。
「小子狂妄無知,不經歷些悲慘遭遇你不會明白無助是怎樣的痛苦滋味,到那時莫要哭喊著來求本尊。」窮奇憤怒的說完便消失在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