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權謀較量
?潤玉曾說,很多事情,知道了只會徒增煩惱,不知道反倒可保全自己。
如今恢復了記憶,我才明白這句話說得有多對。
白日里倒還可強忍心痛,可當夜深人靜之時,眼淚開始沒停歇地奪眶而出,方知凄入肝脾之苦。
魘獸的夢境告訴我,潤玉每夜都會隱於妖界,看望睡實了的我,今日也一樣。
一陣細風帶著淡淡的清香,將紅燭撲朔了兩下。我捏著被角抹了一把淚,哽咽著往過瞅了瞅。
除了昏暗的房間,幽幽的燭光,其餘的什麼也沒有。
可是,我知道……是他來了。
我吸了下鼻涕,擺正腦袋盯著上方,聲音略略帶著哭腔,「潤玉……」
房內靜靜的,沒有人應聲。
「因為我的那番話……你……你不理我了嗎……」
我嘴唇打顫,悲傷溢滿胸腔,將其死死封在嗓子眼,低聲自語,「不是的,我說的不是真的……」
「爹爹死了,我從小隻喚他為父王,都還來不及喊一聲爹爹……」我扯起被子掩住酸脹的雙眼,淚水噠噠地在枕上敲打,滲入枕芯。
「妖界如今這副模樣……我……」
生怕驚動了守衛,我將聲音壓得極地,心中卻似有炭火灼燒,五內俱焚。
「潤玉,潤玉……你會理解我的對嗎,你會明白的對嗎……」
被褥陷了一角,一雙溫熱的手握住了我的肩。我眼睛腫脹發酸,使勁擠了擠,看向了手的主人。
長夜的風,一寸比一寸徹骨冰涼。潤玉露出一抹單薄的笑意,眼底帶著幾分苦澀,他什麼也沒說,輕輕將我摟入懷中。
原來,人的淚水竟是流不盡的。
方才還有一絲卑微的剋制,如今在心愛之人的懷中,我心底最後一點克制頓時瓦解,淚水大滴大滴滾落,在他銀白的肩頭渲染開來。
「盼兒。」潤玉溫熱的呼吸落在後頸,他順了順我的脊背,安撫道,「我會替你報仇,替你重振妖界,別怕。」
我不斷抽著鼻子,止不住地哽咽。他握住我的肩,面對面道,「你的痛苦,我都明白。盼兒,見你如此模樣,叫我如何不心痛呢?」
每一滴淚,都好似水銀,灼噬著臉頰的肌膚。他眉宇輕顫,用指尖拭去我的淚痕,「我也曾嘗過喪父喪母的滋味……我明白,我全都明白。」
深夜可以鬆動白日緊繃的神經,而在心愛之人的面前,更易敲碎貼身的防線。
「盼兒,我承受過更多……」潤玉黑玉般的瞳仁微微顫動,盯著我說道,「分明是他們逆行倒施,眾叛親離……而我卻要背負百年罵名。」
或許,他終是不想顯露脆弱模樣,所以一把將我圈入懷裡。我看不到他悲傷的臉,卻感受的到這亂了氣息的身體。
此刻的潤玉,好像一隻顫抖的,孤獨的小獸。
「盼兒你瞧,即便如此,我還是撐了過來。如今,我終是收復眾心,成為了萬人敬仰的天帝……」
他的手掌劃過我的背,輕柔地落在腰上,「一切都會好的……盼兒,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污。是非對錯,究竟是在人心,還是在口耳相傳之中?
世間損事千千萬,唯有流言最殺人。我環手抱住他,兩顆心在不同的胸腔里,以不同的節奏跳動,卻可惺惺相惜。
他說他在一切都會好,我信他。畢竟,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
自恢復記憶以來,痛苦每一日都會化為一把小刀,在我柔軟的心口反覆磨礪。
如此磨著磨著,心臟的某一處彷彿起了繭子,有一些小小的麻木。那些曾以為承受不了的痛苦,都漸漸承受住了。
有時候一無所有,反而沒什麼可怕的,再加上有潤玉結實的肩膀,更是給我多了層鎧甲。
如此,我什麼也不怕。
這日午後,鯤龍將我喚到一處,似有要事商議。
我剛踏入門中,便正好與飛鷹碰了個面。他遮著一隻眼,另一隻眸子細小尖利,看到我時,低頭行了一禮。
飛鷹,就是在歷劫時襲擊我們的鷹怪。
我勾起唇角,輕描淡寫地問道,「見了這麼久,還沒問過將軍這眼睛是怎麼瞎的?」
他眼神閃躲,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瞎了的那隻眼,思慮片刻道,「不過是與歹人交手時,反遭暗算,這才瞎了一隻眼。」
「哦?」
我噗嗤一笑,彷彿聽了天大的笑話,低眉搖了搖頭,「不知何方歹人,竟敢傷了我妖界將軍?」
「多謝公主關懷,飛鷹一隻眼睛用得也好。」
「是嗎。」
我做出一副憐惜模樣,伸出手,故意用指甲劃過他完好的那隻眼,「真是可惜了……」
真是可惜,竟沒將你兩隻眼都刺破!
他的眼皮被我划的有點疼,閃了下腦袋,後退一步。
「公主,你跟飛鷹有什麼好說的。」正在這時,鯤龍發話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我有事想拜託。」
我涼涼地又看了飛鷹一眼,轉身向鯤龍走去。
「說吧,何事?」我並沒有坐在他身邊,只探腰捏了一顆果子送入嘴中,「打打殺殺的事情可不要找我。」
「公主說笑了,我怎麼捨得?」
噗,你怎麼捨不得。
我嘆息一聲,擠出笑意,「究竟是何事。」
「今日天帝去了趟凡間,見了一個叫做錦覓的女人。」他抬起眼來,想要觀察我的表情。
而我一副淡然模樣,捏著果子一粒一粒地吃,「哦,然後呢?」
鯤龍長臂一揮,施法從飛鷹的腦中勾出了一片虛晃的記憶——
畫面里,竹葉嘩啦啦地響,聽起來好似傾盆大雨。在飛鷹的視角里,影影綽綽出現了兩個身影。
一個是身著淡綠布衣的錦覓,而另一個,正是紋龍長袍的潤玉。
「小魚仙倌,我求求你了……出兵吧,出兵救救花界,救救芳主們!」
「錦覓,你先不要這樣。」潤玉憂心地皺眉,身形卻筆直如竹,「旭鳳可知此事?」
「鳳凰若是知道,定不會叫我尋你的。」錦覓搖搖頭,「可是,我知道鳳凰一人敵不過鯤龍,上次還險些受了傷……」
潤玉下巴微微一壓,眉頭不松,啟齒道,「所以……你來求我去與鯤龍對戰?」
「小魚……天帝陛下!你若出兵,勝算極大,定是可以救芳主們於水火之中的!」
風聲攪動竹葉嘩嘩,潤玉耳朵一動,略略變了神色。
半晌答道,「錦覓,花界之事,我一定會管的。」
我看著畫面,總覺得有些不對,於是更加仔細地盯著他的嘴。
「公主,你也看到了,天帝會去花界儀事。」
我沒有理會鯤龍,只認認真真盯著畫中人的嘴。果不其然,潤玉上前一步,嘴巴一開一合,我心中反覆琢磨了口型,終於得出了答案——
他說的是:我會管,但,不是現在。
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的玉兒,定是發現了偷窺的飛鷹!
「嗯,看到了。不過,他與花界儀事,與我何干?」
我鬆了一口氣,轉眼對鯤龍冷冷一笑,「打完了魔界,第二個要遭殃的是花界?」
「我想勞煩公主替我走一趟。」鯤龍似笑非笑道,「不知公主可否願意?」
自從那日我拒絕同潤玉回天界,鯤龍就對我「呵護」有加。沒想到,他竟還是對我心存疑慮,想以去花界暗探為由,摸一摸我的虛實。
「既然已經開戰,想必你也不會止步於此了……」
我淺淡一笑,向半空擲了一顆果子,穩穩接在了手心。
「好啊,反正我也沒事做,便替你花界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