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花界議事
?百花盛放,芳菲正濃。
我蹲守在花界邊緣的大樹后,見潤玉攜領天兵天將前來,便念咒走在兵將最後面,學著他們踏步,試圖混在其中。
只是,兵將兩行整齊排列,突然多了一人,實在太過突兀,一眼就被識破了。
「何人!」
身前的將士拔出長劍指著我,聲音中氣十足。
前方的潤玉步子一停,皺著眉頭踱了過來,「什麼事,吵吵嚷嚷。」
我眼睛溜溜轉,隨便扯出個由頭來。提了提褲子,尷尬地笑道,「陛下……您叫臣在此處候著。可,可人有三急,是臣來遲了……」
確認過眼神,是他家的天後,潤玉屏氣沒笑,哽了哽嗓子。
半晌輕聲一嘆,道,「跟著我。」
「是,是!」
身後的將士匪夷所思,我得意洋洋地甩了一下頭盔上的白毛,身子骨挺得板兒直,一搖一擺地跟著潤玉向前走去。
走了沒一會兒,一個巨大的蓮池映入眼帘,兩棵紫藤樹左右栽在殿口,中間站了三位貌美的花仙。
「不知天帝陛下駕到,有失遠迎。」
正中的仙子柳眉星目,一席淡紫長裙端莊大氣,左眼下還生著三朵小小的花。我仔細思量一番,這位應該就是書中記到的,花界的長芳主牡丹吧。
「諸位芳主,別來無恙啊。」
潤玉長身玉立,側臉稜角分明。分明生得一副白凈公子的模樣,骨子卻自帶一股君臨天下的氣質。
我站在他身後,抿抿嘴,收起痴漢模樣。
「千年未見,陛下怎的突然來我花界?」
「看來,錦覓仙子還未曾同芳主們說起。」潤玉雍容一笑,道,「本座今日來,正是為了花界的安危。」
身著彤色紗裙的芳主立馬急了眼,嘟囔道,「錦覓這丫頭,竟因此事去求天帝……沒出息……」
長芳主皺眉,對她搖了搖頭,「海棠,住口。」
聽了此言,潤玉神色未變,淡淡道,「想必,錦覓也知道海棠芳主性子頗為火烈,所以才沒有通知你們。」
海棠咬住下唇,想要對於「性子火烈」這個言辭進行辯說,卻被長芳主攔住了。
潤玉沒做表情,徑直向殿內走去。芳主不敢阻攔,只得側身讓出一條道。
一扇巨大的牡丹圖富麗堂皇,畫前擺著雕花座椅,左右繞了一圈桃色的坐墊。
綢緞光滑彷彿流動的泉水,潤玉一身銀光粼粼,后掀衣袍,端坐於正中。我扶著劍柄,裝模作樣地站在他身邊。
「妖界發難這樁事,本座擬了兩個辦法。」潤玉往後仰了仰,衣袖一拂,示意芳主就坐。
一眾芳主皆被通知趕來就坐其間,從面色上看,似乎還有些不情不願。
萬花叢中一根蘿蔔,圓滾滾的老翁混在其中,哼了一聲,尖尖的嗓音飄了出來,「天帝可真是反客為主……」
「你!」我向前一步,卻被潤玉攔住。
他輕輕一笑,搖了搖頭,「自鴻蒙之初,花界便屬我天界轄地,何來主客之說?」
我磨了磨牙根,瞪了老翁一眼。
「不得無禮。」長芳主臉色毫無笑意,有禮道,「不知陛下說的辦法,都是什麼。」
「一則,花界歸心於天界,本座也好名正言順的出兵相助。」
「天帝可是忘了當年封印我花界,揚言一日滅一品草木之事!」海棠打斷了他,把持不住性子,憤憤地直起了身。
「哦,芳主好記性,千年之事仍舊耿耿於懷。倒是在提醒本座,各位都曾是以下犯上之人了?」
潤玉眼睛緩緩一眨,雲淡風輕道,「天道在德,不在兵強天下,這一千年,本座悟了。殊不知,諸位芳主竟還未參透君臣之道。」
我偷偷看著他的側顏,心中暗嘆夫君好帥好霸氣,說話好有道理!
芳主們紛紛低眉,敢怒而不敢言。
「既然諸位都有異議,本座也不會強硬收復花界。」
潤玉掃視四周,眼神定在長芳主身上,淺淺笑道,「長芳主代管花界六千多年,一向任勞任怨,本座都看在眼裡。如此,便有勞了。」
圓滾滾的老翁跟海棠一下閉住了嘴,訝然地睜大了眼。下面的芳主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多謝陛下寬宏。」長芳主始終儀態端莊,起身向著正座一拜,「不知陛下所說的第二個辦法是什麼。」
潤玉不緊不慢地抬起胳膊,兵將之中立馬走出一個頭戴金盔的將軍,他咵地跪了下來,「參加陛下!參加長芳主!」
「御殿將軍,為人忠厚英武,是駐守花界的不二人選。本座割愛,便派遣他暫時留在此處,多一份心安。」
老翁背一駝,冷哼一聲,「我就說天帝怎麼突然如此之好,原來留有後手!」
「長姐,長姐不可啊!」
海棠握住長芳主的胳膊,搖搖頭,「天妖二界都意在奪權,若是長姐應允,叫那天界的兵將日日在此巡視,那我花界與淪陷何異!」
這海棠芳主倒有幾分姿色,怎麼腦袋瓜如此冥頑不靈……
我嘆了口氣,偷偷砸了咂嘴。
「多謝陛下費心,又歷千年,我花界的靈力增長許多,尚且可以自保。」
長芳主躊躇半晌,接著說:「若依舊無法同妖界抗衡,自會請高人相助。莫要讓旁人以為陛下明裡駐兵,暗則控制我花界。」
她抿抿嘴,思慮片刻道,「陛下一番美意,我們心領了,還是請求陛下撤兵。」
「好,啊——」
這二字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沒有絲毫停頓。
牡丹圖艷麗,襯得那張臉更加巧奪天工,潤玉耐住氣性,起身抖了抖衣袍。
笑道,「若非錦覓苦苦相求,本座斷然不會前來叨擾芳主清凈。既然一片好心無人領,也就作罷。」
我全然忘記了自己此刻是將士的形象,只顧著在他身後對花界的諸位翻著白眼,一道凌厲的目光投來,我忙板臉低下了頭。
「走。」
出了花界的邊緣,我心中不解,抱怨道,「花界這幫人怎麼黑白不分啊……」
「你只是個將士,怎的如此多嘴。」潤玉言語冷冷,眼底卻帶著一絲寵溺。
「陛下貴為天帝,自然不會計較。我只是一介兵將,心中就是不快。」
「今日之事,本座早已料到。」潤玉低眉輕輕地笑了,低聲說:「下棋永遠不能只在一步僵持,要多開闢些路數。」
他的眼睛像是純凈的黑珍珠,毫無雜質。可正因如此,卻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早已料到是什麼意思,方才種種都不是他的真實想法?只是因為錦覓所以走個過場?
可是,這過場走得也太令人驚心動魄了吧,莫非他清楚妖界會派人偷窺?
或者。
我脊背忽然一涼。或者,他其實根本沒想過出兵。
不對不對,都不對。我搖了搖頭,女兒家家實在無法參破。
一圈繞一圈,一層蓋一層,註定是一盤大棋。執棋者乃是潤玉,而所有人,包括鯤龍,都可能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或黑或白,不過在橫橫豎豎之間,終究逃不出帝王手心。
……
紅綢一條一條纏繞在房梁之上,起初我覺華貴,現在看著卻像是死傷將士的鮮血,格外刺目。
「聽聞公主喜歡吃這果子,我特地命人摘了許多,公主且嘗嘗。」
鯤龍命人將盤子端了進來,撥了皮,細細切成小塊,在盤中擺得整整齊齊。
看著隱奕這張臉,鼻子又是一陣發酸。我趕忙轉開眼,伸手在桌上叩了三下。
篤,篤,篤。
「你想問什麼儘管問,過了今晚,我估計就忘記了。」
鯤龍笑了笑,「公主哪裡的話,見你疲累,我特地來看看。」
這狗東西天天往我這裡跑,真當自己屋了……
「天天說我辛苦,說我疲累。」我嘆了口氣,把腿伸了出去,「那你給我捶腿洗腳啊。」
鯤龍笑意僵住,稍微變了臉色,壓了半晌,道,「公主,男女授受不親,我又如何給你洗腳?」
我「切」了一聲,支起腦袋,「我乏了,你不問,我只好自己說了。天帝去花界儀事,平白糟了冷眼,回去了。」
他靜靜地看著我,眼中沒有絲毫詫異。
是了,他怎麼會放心我獨自窺視呢,肯定是派了旁人暗中觀察的。如此,便可掂一掂我幾斤幾兩,是真是假。
我又不傻,當然是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將全過程告訴了他。
見我所說句句屬實,甚至詳細到了面部表情,他聽得很是滿意。
從此便對我減輕了些疑心,開始真正把我當自己人用。就連同飛鷹商議大事也不叫我迴避,只當我是個失了憶的小傻子。
誰能想到,區區一個小傻子,正看著他被玩弄於股掌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