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趙侯之死
夜色靜謐,燈光昏暗。
在肅穆的趙國邯鄲的宮城裡,聲音出奇的輕巧。無論是宦人,還是宮人,此刻都小心翼翼的,唯恐發出一點聲音,驚醒了寢宮之中的那個少年。
月光如水,將這個滿是縞素的宮城洗鍊的更加清冷。寢宮的門外,一個身穿甲胄將領,在那裡走來走去,須臾不敢離開。他一會走到廊下,看看清冷的趙國宮城,讓白色裝點的愈加陰冷,一會又走到寢宮門口,扒著窗戶,希望看到裡面的少年是否醒來。
真是多事之秋啊!
他悠悠的嘆了一口氣,望著如水銀般的月光,怔怔的出神。
他沒有忘記,今日一早,被宣召入宮的時候,心情就非常的緊張。趙侯這幾日風寒加重、已經油盡燈枯的消息在宮中傳開,他也打聽到了些許風聲。這個時候被趙侯宣召,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大事。
果不其然,當他進入趙侯寢宮的時候,一個少年已經坐在他的旁邊,雙眼通紅的抽咽著。他當然知道這個少年是誰,眉頭微微一皺,還是施禮到:「君上,肥義叩見主上。」
趙侯這個時候顯然缺乏太多的力氣,他掙扎著要起身,卻被那少年阻止到:「君父...」說著,抽咽變成了哭泣。
肥義看見趙侯這個時候還要見自己,遂跪走幾步,及至塌前,也是略作安慰的說道:「肥義在此,君上不必如此。」
趙侯想必也是聽到了他的勸告,不再堅持,雙眼無神的望著兩個人,突然用力抓住少年的手,盲目的在兩人面前摸索著。肥義腦海中一個閃念,福至心靈的伸出手,抓住少年的稚嫩的雙手,對著趙侯說道:「君上,下臣明白,下臣明白了!」
趙侯像似完成了一個心頭大事,無精打採的看著肥義,又看了看被肥義牽著手、還在不停哭泣的少年。他耗盡最後一點氣力,緩緩說道:「趙...趙國..大..大業,有...有賴..於..賴...於君了。」
肥義虎目微紅。去年,因為和公子成交惡,他被趙侯趕去了鄗修築城牆。沒想到這次回都,卻是因為託孤,「小臣...小臣輔助公子,孔力有不逮,有傷....君上之明。」
趙侯搖了搖頭,擠出來一句話:「趙國...與...與..雍兒,盡皆託付先生,無論...如何,維持住...趙國的...穩定。」說完,感覺到一陣噁心,雙眼一黑,旋即暈了過去。
見到趙侯又昏了過去,肥義趕緊讓太醫診治。然而這個太醫不慌不忙的翻看了一下趙侯的眼皮,又在試了一下他的鼻息,最後雙手搭在脈搏之上。稍傾,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對身後聚焦在他身上的眾人說道,「侯爺他,薨了。」
聞聽此言,整個寢宮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誰率先「嗷」的一聲,伺候的宦人和宮人率先哭了起來。有的是因為趙侯的薨逝,有的卻是為了自己。因為按照規矩,這些人最後都要跟著他殉葬,是以難免有些宮人顧不得規矩,瘋狂的要去搖晃躺在床上的趙侯,期待這個主人能夠醒來。
肥義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嚇得不輕,沒想到趙侯就這樣薨逝了。但是他很快就理智了起來。他吼叫著喊來黑衣侍衛,將這些宮人圈禁起來,防止他們再破壞趙侯遺體,也防止他們逃跑。同時,他再三詢問太醫是否確定無誤。另外,國君去世,這種事情茲事體大,自己是沒有資格干涉過多的,能做的,也就只能是這些了。
不對,還有一件事!
肥義這才想起來少年,卻看見少年愣愣的站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的趙侯的屍體。
「公子...君上,請節哀啊。」
愣了良久,少年機械的轉頭,面色驚恐的對肥義說到:「君父薨了?」
肥義一愣,知道少年受到了打擊,心中正六神無主,於是趕緊說到:「君上,請立刻下令召集黑衣侍衛,封鎖宮城,以備非常。」現在這個時節,保護好趙雍,就不怕其他人作亂。
然而,讓肥義大吃一驚的,這個少年雙眼無神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趙侯的遺體,突然一口鮮血噴出,雙眼一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肥義見狀大駭,忙不迭的安排人,將趙雍安排在寢宮的偏殿,讓太醫趕緊為他診治。
但是現在他知道,這件事情,不能再瞞下去了,否則,一場潑天大禍就降臨在他的頭上了。於是,他當機立斷,安排趙侯身邊的宦人辦三件事:第一,召集王宮的軍隊,趕緊到寢宮護衛,保護趙侯遺體和公子趙雍;第二,將侯爺去世的消息傳遞給相國大人。
「僅此兩條嗎?」大宦看了看肥義,剛才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現在這位,可是託孤大臣了,以後的前途可不限量,他可得罪不起。
肥義艱難的皺著眉頭,其實應該還有一件事情,但是他還在猶豫。
「大人?」
「僅此兩件即可,快去吧。」肥義艱難的下定決心,雖然後果可能非常嚴重。但是現在已經容不得他再猶豫了。
約莫三四刻鐘的時間,肥義聽見從長廊的另一端,幾個人急匆匆的往這邊趕來,他們輕快的腳步,配合著急切的心情,無不讓人感覺,這些人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還沒等肥義看清來人的面目,就聽見對方疾言厲色的吼道:「肥義!你圈禁侯爺,禁錮世子,你到底要幹什麼!」
聽聞此言,肥義明了此人身份,微微皺眉,剛才明明沒有去通知他,為何他先到了。但是局勢已經容不得他思考,淡淡的回答道,「侯爺駕薨,臣下守在旁邊,世子暈厥,我也守護在此,而且我無一絲兵權,何談圈禁呢。」
「沒一絲兵權,如何調動的了這王宮侍衛?沒有一絲忤逆,為何此刻不見兩位君上?我看你肥義就是想做那弒君篡位之人!」
「我肥義本非趙人,一心只為報先君之恩遇。此刻,先君遺駕尚在寢宮之內,少君也位於寢宮偏殿之中稍歇,肥義單人白衣,沒有任何兵器。」肥義冷笑著看著他,「而君等雖然衣冠不整,但是佩劍猶在,這弒君篡位之說,恕我敬謝不敏,原數奉還!」
「你!」那人被肥義擠兌的面色鐵青,指著肥義說不出話來。他身後諸人也是面色憤憤,就等他一個指示,拔劍相向了。
氣氛頓時被凝固了起來。
「相邦到!」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時,一聲長長的稟報打破了這種凝固。肥義見正主到了,也就不再強硬的對著那人,只等那位相邦出現。
「二位,這是在幹什麼。」相國看了看肥義,又看了看那人,心中頓時明了幾分,遂對那人說道:「我聽到先候駕薨的消息,緊趕慢趕,還是沒有公子您來的快。可見這人的腿腳是否方便,和年齡是非常有關係的。公子雖是先候的兄弟,少君的叔叔,可比我這相邦利索多了。」
相邦一陣夾槍夾棒的話,直接就點到了那人的要害:我一個相邦,得到了消息就來,還不如你快,你這是要幹什麼?要知道,你的身份,可是非常可疑的。作為先候的兄弟,即將即位的少君的親叔叔—公子成啊!這個時候夜闖宮城,還帶著兵器,讓外人怎麼說?
公子成臉色不渝。他聽到先候駕薨的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要進宮,掌握主動。完全沒想這麼多,但是肥義和這個相國抓住自己的把柄不放,讓他尷尬非常。
就在此時,寢宮偏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眾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過去。只見一個宦人站在門口,對著門外眾人說道。
「公子已經醒了,宣肥義、相國和公子成,裡面說話。」
眾人頓時表情豐富起來。肥義顯得有些激動,相國長長舒了一口氣,而公子成也臉色舒緩了下來,不過看了看旁邊的兩人,頓時又有些氣惱,憤憤的一甩長袖,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