涮羊肉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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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最有名的涮羊肉館全都叫「順」,東來順、西來順、北來順、又一順、都來順,說起來像是民間祛鬼降妖的咒語,當然,你知道沒有南來順,南方來的不是好人,已經來北京的既有東北、也有內蒙、還有山東菜什麼的(北京菜就是這三方的雜糅),就是沒有「南來」的,所以,不但不能「南來」,更提前地不給他們「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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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愛吃涮肉,為什麼那麼愛吃?我思前想後,覺著有這麼幾個原因,一是他們的生活太過單調無趣,而吃涮肉很熱鬧;二,他們吃的太簡單,也很不好吃,涮肉算起來已是最高享受了;三,他們的食慾與肚量很難填滿,吃這東西可著勁造它幾個鐘頭,才過癮;四,冬天太冷,只有這東西吃得最久,直吃到要把肚子里生出火來,算是多儲存下一點熱能。別的可能也還有點什麼原因,比如,這東西全是肉,比如這東西帶點繼承元朝蒙古文化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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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烤鴨之大名,所得非虛,其要方有二,一為烤之法,一為所選用的「填鴨」之料。烤多為掛爐,爐以煉瓦成形,以果樹枝為燃料,最關鍵處在火候,由時間、色澤、火力及鴨之重量等決定,一個高明的烤鴨師傅因此常常要用10年左右的經驗才能成熟;次說原材料「填鴨」,也就是從鴨子出殼50天起算,每日有規則地將飼料填塞入鴨嘴中飼養,連續15天,鴨子即可達兩三公斤,由於「餵養」方法特別,這種填鴨肉嫩而皮薄,味道比一般敞養之鴨要芳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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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漢全席,流行於乾隆年間,由近二百種冷碟、幾十種點心,以滿州燒烤和南方菜中的魚翅、燕窩、海參、魷魚、鮑魚為主菜,滿族傳統糕點餑餑點綴其間,淮揚、江浙羹湯為佐,基本上就是一大雜燴,什麼好,聽說什麼好,就對太監說一句拿來,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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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七拼八湊的東西你說能有什麼特點?除了它的「大一統」、「舉什麼之力」的「文治武功」面子,剩下的就是要把你的胃口當作一個豬八戒———甚至還到不了八戒,只是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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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時間不到,我逛北京公園大都只到頤和園,偶有幾次例外,是因為別處據說模仿頤和園的橋修得也不錯。
我喜歡慈禧,是因為宮廷所有人都說外國女士裙子的后擺都搞忘縫上了時,獨獨她說「想來人家不缺那一點線,不縫肯定有她的道理」。我認為這就很偉大了。頤和園當然也很偉大,因為它只收30元門票。雖然挪用了海軍軍費,但我以為積貧積弱的大勢所趨,還不如趁早把錢用在實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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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試圖把北京的公園轉遍,但是不行,照相的人太多了,我最討厭人們照相,我又最怕擋了別人照相,而北京就是用來照相似的,到處都在照相,跟北京合影,跟北京的人合影,都是要立此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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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環路內住著的老北京人,一見有人打架就樂上了:噫!掐上了啊?這就好比戲開場了。二德子或是老八旗又有得看了,所以,小馬扎頓時就支上了,茶壺嘴也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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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成心給老北京人欣賞,你就必須真打。假使一個人服軟了,停了陣仗,老人一下就不樂意了:怎不掐啦?接著掐呀?那什麼呀?你就這麼放他走了?您您,說您啦,真就不找點兒回來?哎喲!你叫我這老臉哪兒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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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去拜訪北大燕南園某著名老哲學家後嗣,至家落座,極目所見,線裝大冊,咸用梨木裝匣,字畫名古,碑帖精罕,石雕鐵佛,沉香環僚,合著一派書香,沁人心脾。
離座而退,主人又邀於另一內室,撿了幾本書又退至過道,突見過道上赫然堆疊著一溜紙袋,主人順手取了一個給我裝好書,送我出門。
我一下子就疑惑起來———袋子上的字樣是某某「代表大會」,儼然從沒用過似的嶄新。怎麼會把這些東西當寶貝似地收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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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燕南園裡多逛了一圈,發現在這個國寶級的大師們所住的園子里,根本沒幾個活人———至少有五套房子,蛛網密布,玻璃破碎,門庭寥落。
大師呢?大師們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