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蘇可立的解語花
「這也是大小姐房中找出來的?」鄭氏坐在黃花梨圈椅上,看著面前的丫鬟冷笑,「你一個外面雜掃的丫鬟,也能進入主子的房間,真是好本事!」
鄭氏這聲冷笑讓跪著的小丫鬟立刻打了個哆嗦。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威壓之下,小丫鬟也沒有改變說辭。
她膝行著爬到鄭氏的面前,將自己拿出來的那翠竹香囊舉高到鄭氏面前,說道:「奴婢絕不敢撒謊。這個香囊是奴婢在小姐院中的月拱門下撿到的。奴婢原也不知道這香囊是誰的,只不過見著布料好,奴婢就起了貪心想自己留著。」
小丫鬟看了眼那邊服侍過鄭少爺的綠衣丫鬟,深吸了口氣,將話一股腦說完:「奴婢若不是聽綠意今日稟說表少爺最喜翠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香囊是表少爺的啊!」
院內,跪著那群僕婦互相看了看,其中有一個也挪動了下身子。不等她開口,旁側的另外兩個就爭先恐後地開口道:「夫人,奴婢也想起來一樁舊事。表少爺在的時候,曾經吩咐小廚房做過很多次山藥紅棗羹。奴婢還以為表少爺是和大小姐胃口一致。若不是今日綠意說到表少爺不喜甜食,奴婢也想不起這事。」
「夫人,奴婢也記得。除了山藥紅棗羹,表少爺也交代過廚房這邊夜裡還做些吃食,裡面也多數都是甜食。就是大小姐愛吃的那幾樣。」
落後了的那個僕婦此時也終於找到了機會插言,她指著那綠意麵前那一沓信箋道:「奴婢是親眼所見,大小姐身邊的雙星給表少爺送過信。」
鄭氏眼風一個個地掃過去,最後落在了被眾人屢次點名的綠意身上。
綠意感覺到鄭氏的注視,鼻翼上都滲出了汗水。她雙手緊握著自己的裙擺,目光只落在自己面前的信箋上面。
鄭氏重新問一次:「綠意,這些信箋,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表少爺在府的時候,奴婢就曾見到過。但那時候表少爺不許奴婢靠近,故而奴婢不知道內容。今日奴婢收拾表少爺留下的書箱,竟又意外看到了這些信。奴婢不敢隱瞞,立刻就稟了良辰姐姐。」綠意求助地看向鄭氏身後的一等丫鬟良辰。
良辰並沒有回應她的目光。反倒是另一個一等丫鬟美景,拿出來一封信奉到鄭氏面前:「夫人,這是今早到的,奴婢本想等夫人得閑了再呈給您,如今看來,夫人或許要抽時間看看。」
鄭氏掃了一眼信封上的落款,整個人的臉色就凍住了一般。她咬著牙齒催促道:「大小姐人呢?怎麼還沒到?」
蘇錦音正是這個時候走進來的。
「母親,女兒……」雖然明知道鄭氏正在怒火上,蘇錦音還是不得不出聲表明自己的存在。
鄭氏拿過良辰手中的托盤就沖著蘇錦音砸了過去。
蘇錦音抬頭看了一眼,身子沒有躲避。
捧月卻是立刻撲上去,想替蘇錦音擋住那托盤。
本想自己挨下這一下的蘇錦音不忍捧月受傷,忙拉著對方躲到一邊。
只是這一躲,就猶如是一盆熱油,潑在了鄭氏那本就熊熊燃燒的心火之上。
鄭氏迅速站起來,三兩步衝到蘇錦音的面前,揚起手就給了她重重一個耳光。
蘇錦音順勢跪在地上,同鄭氏先請罪:「女兒不該惹……」
鄭氏素來是火爆的脾氣,在她面前想要不吃虧,認錯是首要。
只是這一次,蘇錦音的迅速認錯也沒有改變鄭氏的半點態度。鄭氏抬起腳,就把蘇錦音直接踢倒在地上。
她猶不解氣,折回身,奪了那香囊砸到蘇錦音的臉上。接著,她從綠意麵前撿起那沓的信箋,抓在一起,往蘇錦音身上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我打死你!」
鄭氏從來就不給蘇錦音留半點顏面。砸完之後,她心口仍是劇烈地起伏不止,顯然火氣絲毫沒有減弱。她環視一遍四周,沒有找到順手的東西,就直接衝進了正對著的房間。
所有人本還不知道鄭氏要幹什麼,但在鄭氏再出來的時候,頓時都是慌了。
美景忙抱住鄭氏的腰,大喊道:「夫人息怒,夫人您息怒!」
良辰也忙去奪鄭氏手中的剪刀。有幾個機靈些的丫鬟則連忙跑出了院子,想是報信去了。
蘇錦音看著面前失控的鄭氏,彎腰撿起那沓信箋。
上面的筆跡很熟悉。熟悉到讓人窒息。
真是熟悉的筆跡、熟悉的情詩、熟悉的污衊啊。
蘇錦音握著那沓信箋站起身,走到鄭氏的面前,一字一頓地同鄭氏辯解:「母親,這信,絕對不是我寫的。我如今的字跡,根本不是這樣。」
「母親若是不信,我可以現在就寫給您看。」蘇錦音見鄭氏盯著自己的眼神中仍滿是怒意,就索性不再辯解,而是直接進房尋墨寫字。
她索性挑了那信箋上的情詩來寫,力求對比更加明顯。
房門被撞出聲音,鄭氏被兩個丫鬟扶著走進來。她手中的剪刀已經被奪下來了。
這麼快冷靜下來的鄭氏讓蘇錦音有些意外。
但她往鄭氏後面一看,就知道了鄭氏冷靜下來的原因。
只見鄭氏身後,兩個長相相似卻年級不同的男子背著手,用同樣嚴厲的眼神盯著蘇錦音。
「父親。哥哥。」蘇錦音拿著寫完的字上前行禮。
她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個清楚:「母親誤會一些情詩是我寫的,但父親請看,我字跡早不是這樣。」
蘇錦音將那一沓信箋和自己剛寫的字放到一起,拿給她父親看。
蘇可立並沒有做聲,鄭氏從美景手中抽過信封,扯開掃了一遍,就遞到蘇可立的面前,說道:「可不是誤會。若是誤會,我母親如何會遣人來接她。」
蘇可立將那封信也接過去。
他看完之後,問蘇錦音:「你可還有其他人或物用以自證?」
蘇錦音望著他的父親,想看到他的心裡去。
這件事,涉及到她的清白。母親鄭氏行事素來不考慮顏面,對她這般不留情面,對其他人也是。但記憶中的父親是個顧全大局、理智公正的人。
不論事實真相如何,為了她的清白、蘇家的顏面,父親最好的回答應該是暫時揭過此事。有什麼疑問完全可以私下再問。
蘇錦音的目光又看向門外跪了幾排的僕婦,再收回一些看到的是她父親和兄長身後緊跟著的小廝。
她突然覺得,自己上一輩子恐怕沒有看清楚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