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寒夜婉拒
聞罷此話,葭兒神色漸凝,卻也不好多言,只得喂她飲下魚湯,又逗留於廣靈宮中陪涼兒耍玩了一番,方才帶著弄棋回去。因佳節之故,一路上紅燈高掛,喜慶之餘,亦為這燕宮添了些許喧鬧之氣,回了葭苑,葭兒見自個兒才出門片刻功夫滿苑已是紅彩高結,不禁暗嘆斯琴辦事讓人放心,那艷麗的紅色映襯著南牆白雪,著實吸睛亮眼,葭兒緩行於廊中,無意間瞥見庭中那棵赤梅樹,瞧樹上梅花開得正好,若趁這佳節之時於枝頭繫上紅彩豈不妙哉,葭兒忽憶起從前居於深山之時每逢佳節她便於茅屋后的赤梅林間結紅繩許願,那時她年齡尚小,願求倒是不少,每許一願便於花枝上繫結一繩,如此一來,那林間梅樹之上便被她結滿了紅繩,放眼望去,滿樹紅絲隨風飄揚,此景卻是美極。念及此,她喚來斯琴,命她張羅些紅彩繫於院中那棵赤梅樹上。
那夜,皇城郊外紅光幽閃,這佳節之際,村巷裡間鞭炮聲陣陣,各家各戶於門上貼了新桃,百姓們闔家團圓,圍爐夜話,頗為熱鬧和氣。燕宮之中紅燭幽閃,嬪妃們皆著了紅裙綠襖,或於自個兒宮中同底下的宮人們嬉鬧,或與宮中好友同聚一處閑談,或三五成群相約於梅苑之中秉燭夜遊,佳節之時,這高牆深院終是熱鬧了幾許。多日來的悉心照料,尋兒的病況終有些好轉,高越那緊懸的心才將漸放下,此日,他獨自於燕宮中用罷晚膳,小憩了片刻,又欲提筆批閱奏章,可耳畔時不時傳來爆竹之聲直叫他心神不寧,想來今夜乃除夕佳節,這闔家團圓之時,他無法與諸妃相聚,即便如此,亦應暫擱朝事尋一靜心之處好生歇息片刻才是,若成日裡間只知伏案處理朝中之事,當真是有負這佳節良時,念及此,越愈發安坐不得,只好擱筆於案,又念尋兒之病略有好轉,且眼下正於偏殿熟睡,無需他再寸步不離地守著,趁此之際去別個宮中坐坐也是無妨,方起身下殿,尚子見狀趕忙迎了上去,問道:
「大王此時可是要出去?」
「佳節之際,獨坐這燕平殿中甚是無聊,寡人去葭苑瞧瞧。」
尚子聞罷,應了一聲,趕忙取來斗篷給他披上。雪夜微寒,少頃,皇輦行至葭苑外,那冷梅幽香便愈發的撲鼻,越方喚停,命隨行宮人等候於此,自個兒下了皇輦徑直進了葭苑,苑中甚是寧寂,小路兩側的赤梅花開得極好,且花樹之上皆有紅燈高掛,放眼望去,紅暈一片,他背手緩行,邊走邊賞,尚子提著燈籠隨行在側,不覺已到宮苑前,見那院門半掩,也無宮人看守,高越心憂葭兒尚無管治宮闈之力不禁眉宇輕蹙,待推門而入,行於廊中之時,那院中的赤梅樹入了眼帘,此樹花枝傲然,凝結著冰雪顯得分外清艷,其上繫結的紅彩,眼下正於夜風中輕揚。此景略有些眼熟,他來了興緻方下了石階,緩步行於雪中,待至樹下便駐足仰望,瞧著那飄舞於枝頭的根根紅彩,不禁暗憶起數年前於東城深山中的時光,那個時候,亦是除夕,他因心中愧疚欲將楚服僅剩的灰骨埋一清寂之所,遂柱柺扛鋤夜行於山坳赤梅林間;那個時候,山中一片漆黑,梅林盡頭的茅屋裡閃著幾許燭光,他打著燈籠在林間轉悠,卻瞧那灼盛的花枝上皆系滿了紅繩;臘月間的紅梅乃吉祥喜慶之物,除夕之夜民間亦皆有於紅梅花枝頭結繩許願之習,或因如此,他才又見著了那身著赤色斗篷的垂髫稚女,才得以聽她言訴那尋常人家最質樸的夙願······未曾想入宮多年她竟還記掛著那民間慶賀佳節之習,不愧是他生性純良的小葭兒,念及此,仰首而望的高越勾唇淺笑,方邁了大步,繞過小橋,直往偏殿而去。
紅燭幽閃,香爐輕燃,葭兒正伏案抄錄經書,此時斯琴緩步行了過來,抑制住笑對她歡聲道:
「娘娘,大王朝咱們這兒來了。」
聞得此話,只見葭兒仍舊垂首低眉,執筆寫字,不露悲喜,良久方才緩聲問道:「到哪了?」
「剛過了小橋,眼下怕是已到正殿,待會便要來這偏殿看娘娘。」斯琴上前道,「大王許久未來,今夜佳節忽然到此,娘娘還是出門迎一下罷。」
「關了殿門,不許任何人進來。」葭兒擱筆於案,對弄棋悠聲道:「若大王問起,便說近來我染了風寒,提早歇下了。」
「諾。」
知她心中所想,弄棋應罷便掩了門於外頭候著,葭兒這才於案前起身,移燈藏於內帷之後,靜聞著殿外之況。少頃似有踩雪之聲傳來,只見高越並尚子繞過小門疾步行於庭間,待抬步上了石階,弄棋便迎了上去,俯身朝他一拜,越見她候於此,心中不解,方問道:
「你們主子呢?」
「回大王,娘娘近來染了風寒,早早的便歇下了。」弄棋應聲道。
「染了風寒?可曾宣太醫?可有大礙?」
「曾宣秦太醫前來瞧過,開了幾味驅寒安神的葯飲了幾日,說是並無大礙。」言到此,弄棋瞧著大王再聲道,「只是眼下娘娘病根未去,恐怕暫且不能服侍大王。」
越神色擔憂,又瞧寢殿之中尚有燭光幽閃,便再聲道:「無妨,你把門打開,寡人只進去瞧瞧她便是。」他見弄棋似有為難之色,只猶豫不動,便欲推門而入,此時卻聞裡間傳來幾聲咳嗽,而後僅聞一人抬聲道:
「弄棋,外頭可是儀止哥哥來了?」
聞是葭兒,高越心中猛喜收手立於門外,抬聲應她道:「葭兒,是儀止哥哥,今日乃除夕佳節哥哥想來瞧瞧你,方才聞得你近來染了風寒,眼下可否好些了?」
「宣秦太醫前來瞧過,開了幾副驅寒之葯,眼下已好多了,儀止哥哥切莫掛心。」葭兒貓腰躲於帷帳之後,瞧著印於茜紗門上的那尊孤影,抬聲道。
高越沉了心氣,再聲道:「哥哥今日來是想瞧瞧你,細細想來,咱們也有段時日未見了,葭兒,你且將門打開,讓哥哥瞧瞧你可好?」
「葭兒身上的寒症雖是好些了,可病根未除,尚不能接近儀止哥哥,再者,葭兒才剛飲了葯,只覺渾身乏力昏沉,現想卧床歇息,今日除夕佳節想必闔宮定是極為熱鬧,儀止哥哥且去別處坐坐罷。」
「葭兒。」只聽越立於門外抬聲喚道,「今夜儀止哥哥哪也不想去,只想陪著你,你既不便,那就開門讓哥哥遠遠的瞧上一眼,就一眼也好·······」
「萬萬不可。」葭兒拒道,「哥哥日理萬機,國事繁重,需得仔細著些,若是出了半分差錯,豈不是要置葭兒於不義?葭兒知道哥哥心疼葭兒,既是這樣,便更得為葭兒著想,遂外頭極寒,哥哥還是早些回燕平宮罷。」
聞此堅決之語,越微有失神,於門外怔立了良久,方道:「也罷,哥哥先回了,葭兒早些歇息,改日哥哥再來看你。」
言罷,高越緊了緊身著的斗篷,轉身踏雪離去,尚子緊跟其後。幽光之下,窗上竹影斑駁,他去后,宮殿門前寂聲一片,葭兒從帷帳后緩步行了出來,斯琴將燈燭重新點燃,目睹方才之景的她不明所以,便問道:
「娘娘成日裡間盼著大王,如今大王難得來一趟,娘娘為何避而不見?」
於此問,葭兒未曾應聲,只於殿中慢步踟躕了良久,方打開宮門,外頭細雪紛飛,寒風呼嘯,她眸光流轉,最終只瞧著庭中雪地間那兩排腳印發怔。
「大王,和妃娘娘今日不便,改日再來瞧也是一樣,雪夜極寒,咱們還是早些回燕平宮罷。」苑中小道之上,高越疾行在前,尚子恐他因被拒門外心中有氣便趕忙上前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