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祺妃之言
「葭兒時常出去?她近來不應是在忙著為尋兒抄錄經文么?她都是去哪?又在做些什麼?」高越轉身問。
「這·····娘娘每回出門便只讓弄棋一人跟著,遂······奴婢不知。」
瞧那宮女為難之態,恐是當真不知葭兒去向,高越不忍再問,只再瞧一眼那殿中之景,念尋兒尚在燕平宮自個兒確實不宜出來太久,方披上斗篷欲走,臨行前又再對斯琴道:
「若葭兒回來,便說寡人來過。」
言罷,越轉身大步行離葭苑而去,尚子見之,趕忙提著燈籠跟了上去。寒雪之夜,廣靈宮中爐火輕燃,殿中暖香暗溢,蓉兒半卧於榻正與葭兒說話,許是前些日子太醫前來瞧過又開了幾味葯,現下她的氣色已有好轉,外加近來葭兒常來相伴,讓她困結於心之事終可與人傾訴,遂那渾身的沉鬱之氣亦減輕了些許,小涼兒平素於宮中甚悶,弄棋每每來此便會給她做些點心,待她吃完再陪她耍玩一番,幾日下來,年幼的涼兒便對這常來宮中的兩位姐姐甚是喜歡。那晚,葭兒聞蓉兒言罷過往之事,心中似雜陳著五味,不禁打心底里疼惜眼前這個女子,轉眼天色已晚,待去時,方又叮囑她「方寬心、好生歇息」云云。出了廣靈宮,弄棋瞧外頭極寒忙幫她繫上斗篷,隨即兩人一併行於雪地之間,夜雪紛飛,冷風呼嘯,宮牆上所燃的燭火已被吹熄數盞,許因天色已晚,雪地極滑,宮道之上行人甚少,她們腳步匆匆,只垂首看路徑直穿過竹園朝葭苑而去。竹林道兒前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略有些眼熟,高越不禁停住腳步定眸細瞧,奈何暗夜之下、又有飛雪遮掩任他極目而望卻也瞧不真切,尚子見狀不解,隨他的眸光而望,見那端漆黑一片,方低聲問詢了幾句,越回神,只微微搖,繼而回頭轉身復前行。
待回了葭苑,玉漏已滴至三更,廊中燭火已熄,宮人皆已歇下,唯有大殿之中燈火通明,斯琴靜守在內,瞧她們回來,便趕忙迎了上來。
「娘娘究竟是去哪了?怎的這麼晚才回?」斯琴問道。
「前些天剛結識了一位新友,方才去她那小坐了一會兒。」葭兒解下身著的斗篷,行立於火爐前烤手,見她問便無心應聲道。
「新友?娘娘入宮多年可從來不願與他人多加來往,近幾日怎的突然多了一位朋友出來?那新友究竟是何人?又是何身份?」
祺妃向來不曾與宮中之人來往,想來如今亦是不願被宮中之人惦記。念及此,葭兒定眸望向斯琴,笑聲反問道:「你今兒這麼晚還未睡下可是就等著我回來問我的去向的?」如此一問,斯琴神色微怔,繼而乾笑不答,葭兒見之心有不解,忙再問到:「怎的?可是今日苑中有事發生?」
「並······並無。」斯琴否認道,「今日娘娘去后苑中一切安好,奴婢憊懶,近來不曾跟著娘娘,每每娘娘外出斯琴竟也不知娘娘去向,因而心中羞愧,便趁這今夜無眠之際想等著娘娘回來問詢清楚,也好讓自個兒心裡有個底,奴婢知道與弄棋姐姐相較,娘娘更看重弄棋姐姐,遂不論去哪都會讓她相跟,奴婢無心與姐姐相爭,可即便如此,身為娘娘的貼身宮女,奴婢至少也得知曉娘娘去向啊······」
聞她此言,葭兒唯恐自個兒錯怪了她,便不再多言,只轉身瞧了瞧弄棋,弄棋會意,便折身退了出去,而後葭兒拉著斯琴的手,沉思片刻,方緩聲慰道:「不是我不願帶你出去,只是······這葭苑宮人雖多,能讓我信任的便只有你與弄棋兩個,弄棋沉穩心細,行事謹慎小心,應對宮中之人時不易被人抓著把柄,若有宮宴事宜,她在我身側更能提點我一二;你機敏果敢,行事膽大,雖不宜與闔宮嬪妃周旋,但卻極能狹制住苑中宮人,我平素留你於宮苑之中,是想讓你幫我管治底下的宮人,叫他們切莫偷懶犯事,如此一來,你們兩個一人對外,一人對內,咱們齊心協力,豈不更好?」
「娘娘所言的······可是心裡話?」
「皆是。」葭兒應道。
這定聲應答之語不禁讓斯琴倍感慚愧,她驅走心中荒唐之思,寧了心神,便俯身向葭兒賠罪,且言是自個兒胡思亂想,移了性情,才會與她生了嫌隙,葭兒見狀,趕忙將她扶起,又好生勸慰了一番方罷。
轉眼除夕將至,本是佳節,理應張燈結綵、穿紅著綠以賀,可闔宮之人皆牢記著前時麗妃娘娘之言,仍身著素衣,未敢戴紅,高越聞之,不忍闔宮之人同為前朝之事煩憂,方下令佳節前後可於各處張燈結綵,嬪妃宮人可破例梳妝打扮,也可於宮內設宴邀眾妃小聚,亦可大傢伙兒一起於葭苑梅林間秉燭夜遊、吟詩作對,此令一下,燕宮內苑終熱鬧了幾許,玉菡與諸妃商罷佳節事宜便成日里於闔宮遊走,親眼瞧著手下的宮人於各處拾掇以應佳節。除夕當日,飛雪已止,大燕王宮張燈結綵,紅燭幽閃,宮道之上往來的行人多了起來。廣靈宮外,兩個宮人正在掃雪,葭兒並弄棋提著食盒行了過來便問祺妃可否醒來,那宮人應晨時便已醒,兩人聞之,放心了許多方大步行進了宮內,寢宮之中,蓉兒披散著頭髮正卧榻飲葯,忽聞外頭傳來腳步之聲,正欲下榻相迎,卻聞才剛進殿的葭兒道:「姐姐身子未愈,且先躺著罷,不必下榻相迎。」言罷,葭兒坐於榻側,忙扶著蓉兒歪卧著,又定眸細瞧了瞧她的臉色,方輕聲問道:「姐姐今日身上可好些了?今晨吃了多少飯?」
「虧得妹妹總為我費心,托妹妹的福,今日我好多了,胃口也好,吃了些粥飯和妹妹昨日送來的點心······」蓉兒淺聲應道。
「姐姐身子虛弱,可得好好補補才是。」言罷,葭兒轉身接過弄棋手中的食盒,揭開蓋子,將裡間的魚湯端了出來,再道:「今日佳節,宮中小廚房熬了些新鮮魚湯,我估摸著姐姐愛喝,便送了些來給姐姐。」
瞧著那遞到眼前的魚湯,蓉兒遲遲未接,只瞧著葭兒半晌,見她神色淡然,不顯悲喜,方拉著她的手輕聲問道:「今日乃除夕佳節,宮中必定有宴,妹妹不去與大王和諸妃同聚卻來我這清寂之處,未免太過可惜啊。」
聽聞此話,葭兒擱下手中魚湯,對蓉兒輕笑道:「今日宮中無宴,縱使有宴也僅是諸妃同聚,尋皇子未愈,大王應當無心於各處走動,想來宴中缺了大王又有什麼趣兒?」
「便是如此,群妃之宴按理妹妹亦當前去,如今妹妹正得盛寵,理應與眾妃多交道些才是······」
葭兒抬眸,瞧著蓉兒,良久方悠聲應道:「眾妃同遇,必多是非,姐姐因此不願與諸妃交道,妹妹亦是如此。」
「罷,罷,我也不用勸了,你離了那些人倒還能省些口舌是非。」蓉兒妥協道,「姐姐只是怕你長期以往會被諸妃排擠孤立,就像姐姐一樣逐漸被人遺忘。」
「姐姐放心,諸妃那邊妹妹會仔細應付。」言罷,葭兒端起魚湯,欲喂蓉兒服下,此時,蓉兒卻再次輕握住她的手,且再對她語重心長道:「於這深宮之中,妹妹要仔細應付的不止有眾位嬪妃,還有大王,大王乃是燕宮之主,九五至尊,咱們的榮辱生死皆可在他一念之間,在他面前,咱們僅需乖乖聽話便好,切不可清高任性,不可對他的心思揣測過多,一切皆要已他為重,他說的是,便是;他說的不是,便不是,妹妹且聽之、應之便好,切莫過問太多,如此雖同眾人一般毫無性情特色,但大可保全自個兒,在大王的面前,只有先保全了自個兒,才能進一步得抓住大王的心,妹妹可曾明白?」
「姐姐當真這樣想?」葭兒低聲問道。
聽她反問,蓉兒眸間掠過沉痛之色,少頃,她神情悵然,瞧著葭兒緩聲道:「當年被封為妃后,大王有意好生待我,奈何我因舊主之故無法一切聽從與他,遂才落得今日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