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下一秒

夕陽只余殘影，看起來給人一種有點凄涼的感覺。殘光照在總武高上，照在那三根沒有彩旗飄揚的光禿旗杆上，照在校門口的行人身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侍奉部的四人一齊的走出校園的場景少之又少，此次卻又是少見的一回。四人都很安靜的走在前往車站月台的路上，說是安靜卻又不是完全正確，至少從比企谷推的自行車上仔細聽還是能聽到鏈條和軸承間所發出的聲音。

而且，身邊不時的有從後面追趕超越過去的學生，每當經過他們的身邊，總會下意識的投過來好奇的目光。四人本身就具有很大的吸引力，雪之下那精緻絕美的身姿；散發溫柔氣息的由比濱和那比同齡人還要具有規模的歐派；和開學時相比，竹下冰見的氣質也已經越來越給人一種「優質」的氣息；唯一推著自行車的比企谷在四人組中就已夠醒目，加上那少見的朝天呆毛。

這樣組合的四人本就少見，而且不像其他的團體那樣充滿著喧囂的場景，安靜的氛圍瀰漫在四人當中，無不惹人注目。

離著月台越近，四人間的氣氛變得更加微妙起來。他和雪之下將乘坐電車回到位於幕張的高檔住宅，由比濱也要乘坐電車回家，比企谷也有他的代步工具，四人將在這裡分開。

而關於一色彩羽的委託事件和雪之下雪乃的自身意志所引起的侍奉部成立以來的第三次危機，彼此都帶著對未來的不確定，由比濱和比企谷對於侍奉部在雪之下雪乃成為學生會長后是否還會存在有著疑問。

「那麼，我們就在這分開吧。」

清冷的聲音猶如一道清泉，灌進幾人的耳中，打破了幾人間的沉寂。

「嗯，好的小雪。」由比濱抬起一直看著腳下路的雙眼，此時儘管她的眼中沒有了平時的靈動活力，也沒有先前和雪之下密談后出現時的微微腫紅。

「放心吧小雪，我沒事的，我也會好好的和小企說的。當然，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看著雪之下的神色，由比濱語氣中帶著慌亂，又認真的表現出堅強的樣子，這樣的由比濱，也許對雪之下來說，更加會觸動她的內心吧。

……

看著上車后安靜的望著窗外倒退的景象發獃的雪之下，他大概能理解她為什麼會這樣。

視線留在了雪之下的身上，餘光透過她身後的車窗也看著倒退的光景，他在心裡無言的嘆息了一聲。他並沒有自己表面看起來的那麼輕鬆，不是因為侍奉部的存在與否，只是因為眼前這望向窗外發獃的雪之下。

電車在經過不是他們下車的站點時，短暫的停留，能看到站台附近的商家有的已經開始擺出聖誕的裝扮。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歡慶節日而投入精力布置著，而有時候人越是在熱鬧的場景下就會更加的感受到孤獨無助的彷徨。

他不知道此時的雪之下是怎樣的心情看著這一幕，儘管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但此時的她已經不是他剛入學時所看到的那個不懂情感處理的雪之下了。雖然是自己的選擇，但所影響的不只是她自己。

在新的一波乘客陸續的上來后，電車又緩慢啟動向前。

幕張站前，兩人在這下了車。沒去關注眼前這每天都見到的奇怪的尖角紀念碑，看了一眼對面不遠處的高樓大廈，天色還沒完全暗淡，那大倉飯店最上層的angelladder天使之梯，霓虹燈的招牌卻已亮起色彩斑斕的燈光。

「你說，我這樣做，對嗎？」看著閃爍的燈光，雪之下在他面前露出了虛弱的語氣。

雖然雪之下很突然的出聲，話語也模糊不清，竹下冰見卻知道她所問的是什麼。

「並非夢想離我們太遠，只是我們為之付出太少。」我們要達成什麼，就得捨棄什麼。他似有感悟的答道，之後反應過來馬上改口：「不是，那個，我是說，你並沒有錯，不要去瞎想，由比濱她不是也支持你了的嗎。」

為什麼這世界會越來越冷漠，越來越多的人懂得要去得到他人的了解的代價比起孤單一個，就不算什麼了。

「我已經聽到了。」聽著竹下冰見那帶著焦急的解釋，雪之下的情緒反而好了許多。或者說，更是堅定了她內心的想法。

「哈哈～要不，我們逛逛再回去怎麼樣？」竹下冰見為自己的笨拙打著哈哈，卻沒發現，此時的自己還是笨拙的樣子。

「唉～」

「嘆氣容易老哦。」

「知道為什麼我會嘆氣嗎竹下君？」雪之下考較的眼神望向竹下冰見。

「和我有關。」他語氣很篤定，似是知道原因的回答著。

「然後呢？」雪之下微微的露出看笑話的神色看著他。

「然後～」竹下冰見見沒有混過去立馬的就被雪之下看穿了，也不在意，看著她當做沒有前一秒的篤定樣子，不要臉的答道：「不知道。」

「唉～」

雪之下再次輕輕的吐了氣，看了眼身後方位住宅所在區，而後別開臉，看向前方。

每次都這樣，真好猜呢。

迎面而來的風，好像吹散了她心中的烏雲。

進入繁榮的商業區，一切都和總武高附近的場景差異很大，不再是行人稀少環境清幽。而是充滿著現代氣息，大幕廣告牌.大屏電視.穿梭的汽車.明亮的燈光.各式各樣迷人眼的商店和絡繹不絕的行人。

在這樣的鬧市當中，也有著安靜之地。比如明亮的玻璃門內屹立著一排排書架的書店，流連於其中將會是另一個世界。

走在雪之下身邊的竹下冰見，也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個美麗的世界。

雪之下腳步很輕盈，走的也很緩慢，長發飄飄的她，在這樣的場景中，她身上的那一份知性的氣息總是不知不覺的就讓人深陷其中。

這個書店雖說沒有丸善書店那樣大的規模，卻也不小。雪之下抬起左手，白皙的指尖掠過一本本如新的書籍，視線在書架上一一巡視而過，一點也沒有因為未發現自己會喜歡的書就露出一點點其他的神色，知性般的微笑一直掛在她的臉上。

也許她將這當做了一個探險，期待著下一秒的某個瞬間會出現一個驚喜。走在她身邊的竹下冰見並沒有打擾她，但也沒有如她一樣的去探險，他想要的寶藏他一直都守護在身邊。

漫步的雪之下忽然停下了身影，然後他看著她雙手拂過身後的格子裙的裙邊壓著裙擺蹲了下去，一頭細絲滑順的披在秀背上，差一點發尖就要碰到地板上了。她從最底下那一層中抽出一本淺青色書皮的書，不急不緩的朝著書面吹了一口氣，好似要吹掉上面本就沒有的灰塵，然後看了看書名，而後翻開了它的書頁。

竹下冰見也安靜的蹲在了她的身邊，她並沒有受到影響的轉過頭看一眼，而是繼續的看著手中的書。他從她剛剛抽出那本書的位置上尋找著雪之下手中的那同類書本，可惜毫無發現，周圍同樣顏色書皮的書就沒有兩本書是相同書名的，何況這裡顏色還很雜，他再次的抬起頭看了看書架最邊角上，果然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的排序分類這樣的標記。

這時，雪之下輕輕的合上了書本，並沒有將它放回原處，懷抱在胸前起身繼續的探索著秘密。四周並不只有他們兩人，還有同樣在尋找著或者抱著書籍的書客，大家都沒有交談詢問，都期待著各自下一秒的驚喜。

有時和對面而來的書客錯身而過後，大家再次的將注意放到了書架上。雪之下左手手臂懷抱著那淘出來的書，在書店深處的一書架前停了下來，仰著頭踮起腳尖伸出右手想要夠到上排的某一本書，可惜指尖掠過書背的下角又快速的錯過，努力的踮起的腳尖伸長了手臂露出了手踝，卻還是差那麼一點點。

一直在她身邊的竹下冰見看著從沒有這模樣的雪之下，一時間都有點不想幫她了，他還想再看一會她的這模樣，吸引人極了。

雪之下那伸直的白皙手指邊出現了另一隻相對沒有那麼白的手，在她的錯愕中，將自己所要取下的書給抽了出來，伴隨著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是這本吧。」

感到一絲意外的她在還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時就就往前踏了一步並立即轉身看向他，剛好看到同樣踮起腳尖的竹下冰見。

「我說怎麼感到奇怪呢，都怪這書架那麼高也不放個墊腳的階梯。」接過竹下冰見遞過來的書，雪之下沒有馬上翻閱。

「我覺得是你變笨了，叫我幫忙不就好了嗎。」看著雪之下一邊在取笑著他，一邊又樹立了書架這個敵人，他好笑的說到。

「很抱歉，完全忘記還有你的存在了，而且，沒想到你居然夠得著呢。」

雪之下將新得到的書本和先前的那一本一同的抱在懷裡，沒有先試看一下的打算。說完就錯過他的身邊朝著原路往回走，期間他看著她騰出了一隻手撥了撥耳廊邊頭髮，而後才輕抬起頭看向前方。

竹下冰見呆立了一秒，看著前面的雪之下，輕快地跟了上去，雙手別在後面，來到了雪之下的身邊。微微的伸著脖子腦袋靠向她，這時他的臉離她的臉挺近的。

「剛剛，你嫌我矮了，是吧。」他的心跳有點快了，高興的表情溢在臉上。

雪之下好像知道此時兩人的姿勢有點過於親近，又加快了腳步且向旁邊挪動了身位。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矮』這樣的漢字。」和他分開了距離的雪之下，快速的否定著，在黑髮掩藏下竹下冰見看不到的地方，她感到自己的耳根有點發熱了。

「嗯嗯，我也沒聽到『矮』這樣的字眼。」竹下冰見站直了身體，很認真的點著頭回應著雪之下的摳字眼遊戲。

聽著他的話，雪之下輕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聽著雪之下的輕哼聲，本來還保持了一段距離的竹下冰見像是被什麼所吸引一樣的，離她又近了，不過沒有再做出什麼大膽的動作。

在門口雪之下付錢的時候，他看向了旁邊書店說明，才知道這是一家新開不久的「不正經」的書店，所有的藏書都是隨便亂放，沒有特定的順序分類，讓來到這裡的客人自己去發現尋找，享受未知和下一秒發現合心意書籍時的喜悅。

取回屬於自己的書包物品后，兩人一齊的走出了這書店，竹下冰見回過頭看了看那單看名字不知道它是書店的招牌：下一秒。

「你怎麼知道這個特別的書店的？」雖說是他想帶著雪之下逛逛，事實雖也是他帶著她來到了這，卻只是一個帶路的角色，做決定給地址的還是她。

「無意中，聽到姐姐提起過。」比起傍晚時，現在的雪之下神色很放鬆，談起她的姐姐也讓人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點。

「你姐姐嗎，你說這書店不會和你姐姐有關係吧？」雪之下是從她姐姐那得知這家店的，又想到這是一家新開不久的店。

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雪之下忽然轉過身看向他，神色有著驚訝，也有一點不安，像是自己的秘密被發現時的樣子。

「吶，竹下君，姐姐她，應該不會這麼無聊吧。」雪之下像是要從他這確認什麼，有點不安的問道。

「我倒覺得她太無聊了。」

聽著他的話，雪之下開始神色不善的盯著他看，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和雪之下對視了幾秒后，竹下冰見分析了下被盯著看的原因后，心虛的移開了視線，就差吹起口哨了。也不能怪我吧，你也有責任的。

「那個，我們再去別處逛逛？」他嘗試的問道。

「現在已經不想散心了。」

「那去吃飯？」

「pig？」

看著雪之下歪著腦袋的可愛表情像是在確認著什麼，下一秒他的鼻腔間突然發出了一聲不似人的聲音。

本還想著保持一會生氣神色的雪之下，在他突然的出聲后，肩膀不住的顫動著，而後快速的伸手遮擋住自己的嘴巴，緊接著他就聽到了她那掩藏不住的笑聲，這樣的笑聲持續了一會，經過的路人投過來了好奇的目光。

雪之下微微泛紅著臉頰，來回起伏的胸口，還有那沒有被遮擋住的像熱情怒放的鮮花般的美麗笑臉，看著他都隱藏不住的發笑般的眼睛，無不在告訴著他現在她的心情很好。

「既然是這樣，那好吧，帶你進食去。」雪之下一邊說著，可能又想起了他的那一聲突兀的聲音，優美的唇角又有合不住的趨勢，趕緊的伸手又捂住了。

在被行人怪異的眼神打量了一眼的影響下，也許是怪他讓自己出糗沒有了平時的涵養，也許是因為竹下冰見看著自己發愣，她恨恨地踢了一下他的腳尖。

已是初冬時節的寒風吹過，卻像是那一夜忽來的春風，風過，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