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樂融融大聚餐
當海子逐家請完客,已過了晌午,離雲二爺確定的開飯時間也差不多了,可雨終於沒有下來。海子把去請客的情況向雲二爺詳細地講了一遍:「要請的人都說能按時赴約,就是五奶奶腿腳不利索,我答應她用車把她接來。順便也把王二爺捎來,他現在也鬧病呢。」
「那你現在就去吧,快點回來。還得提前幫忙活忙活,吃飯時你幫著上菜倒酒。」雲二爺對海子幹活比較滿意,一般事交給他能辦好。
海子把五奶奶、王二爺接進大院時,雲家大院已滿院飄香。該請的客人也陸續來到,長工們在大夥計的帶領下,也興高采烈地收工了。大院洋溢著聚餐前的笑語歡聲,人們客套著,祝福著,誇讚著,親熱著,期盼著,過年一樣熱鬧。
海子和年輕的長工們在傻久子的指揮下,擺桌子,拿凳子,布置在大院當中。
「大家都請坐吧。」雲二爺熱情地招呼大夥,同時攙扶著老太太在首桌的正中坐下,趙爺和雲三爺以及大夥計在並排的另一桌坐下。這倆桌是招待客人的,他們是陪客人的。
來赴宴的客人在海子等人的禮讓下,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雲家大院的孩子們在大娘的帶領下,坐在了最靠邊的一張桌子旁。二娘和三娘暫時是不能上桌的,得等男人們吃的差不多了才能上桌,因此,這一桌的人是最少的。其他的桌,都被長工們擠滿了。
「上碗筷、上酒、上菜、開餐!」雲二爺大聲吩咐,依然是大當家的派頭。
在眾人歡笑中,海子和傻久子用方盤把碗筷酒菜一樣樣的擺上了桌。
「讓二爺和大家說幾句。」趙爺站起身招招手,示意大夥安靜下來。
「嗯……各位高鄰,各位夥計兄弟!」雲二爺清清嗓,站起來說:「我雲家自祖上搬到這個屯子,承蒙各位鄉鄰照顧,讓我雲家日子能過到今天。雲某把大家請來,就是要當面表達謝意。幫我幹活的夥計們也忙了一個春天了,平時也很少見到油腥,今天是端午節,我特意殺了一頭豬,讓大夥開開葷。薄酒素菜,不成敬意,大家一定要給雲某面子,吃好喝好。來,大家共飲一杯,謝謝啦!」
在雲二爺的祝酒聲中,大夥開始放鬆地吃喝起來。院子里再次蕩漾起歡樂、熱鬧的氣氛,其樂融融。
「把殺豬菜、大燉菜給夥計們的桌上多端點,幹活累,能吃。把這些精緻的、細軟的往老太太和趙爺的桌上端點。果碟啥的給孩子們的桌再上點,他們喜歡吃。旁邊留的菜先別上,待會咱們還得吃呢,別到時侯沒了。」二娘和三娘一邊盛菜,一邊囑咐海子和傻久子。
海子和傻久子上完菜,就分別站在兩桌主桌旁,一邊給客人倒酒,一邊應酬著其他桌吃飯人的要求。
「來,海子,給大家都斟滿,給老太太也倒點,我給大家敬杯酒。」徐舅爺捋了捋鬍鬚要說話。
徐舅爺是這個屯子最有頭臉的人物,讀過書。他親姐夫在滿清時做過縣丞,是這個村最權勢的親戚。再加之徐舅爺為人和氣,處事公道,深得村民的敬重。
「雲當家的今天把我們請來吃飯,每年都是這樣,我們都很感激。雲當家的平時對我們不薄,誰家有個青黃不接的,大事小情的,他都能儘力接濟,是個好人。特別是今天老太太也坐在這,這老人家一生向善,慈悲為懷,鄉親們有口皆碑。今天借著雲家的酒,祝老太太多子多孫,多壽多福,祝雲家今年收成好,多多發財!」徐舅爺說完話,一飲而盡。眾人齊聲附和,共同飲了。
「現在年頭不太平,兵荒匪亂、盜賊橫行。端龍崗的人要擰成一股繩,合起來保家安民。雲二爺要挑好頭,帶領大夥保護好家鄉。我再提議一杯,大夥要齊心合力保護全村安寧,也祝全村吉祥安康!大夥都喝,好事成雙嗎。」大夥再一次附和徐舅爺的話,碰杯喝酒。
「我那不孝的兒子就是個鬍子、土匪,家門不幸啊!我敢打保票,決不讓這畜生到咱村來禍害人,他要是來了,大夥合起來打死他,也算除了我一輩子的心病。我身子不好,不能多喝酒,沾一沾表示一下意思。」王二爺站起身來,哆哆嗦嗦地給大夥鞠了一躬。
王二爺的兒子叫王占魁,四十多歲,是獨龍山土匪大當家的,報號黑滿天。這是東山裡一帶最大的一股綹子,號稱千人綹,僅上山的土匪就有四、五百人。這夥人的惡名和勢力遍布方圓千里,連大人嚇唬小孩都用『黑鬍子來了』來嚇唬。
這王占魁從小就惹事生非,生死不怕。十五歲時把鄰居家的房子點著了,王二爺要打死他,王占魁害怕就跑到山裡當了土匪。後來被老當家的入贅招了女婿,成了鬍子中實際上的二當家的。老當家死後,就成了大當家的,已經十多年了。王二爺雖然與其子斷絕了關係,但大夥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咋回事。現在王二爺和二兒子一起過,前幾年王占魁又把媳婦連同一個女兒送回來了,一起住在王二爺家。一家八口人,連地都不種,還吃飽穿暖,這不是鬍子送的,又能是誰呢?
大夥心裡明白,嘴上卻都說:「王二爺早已與兒子斷了關係。壯士斷臂,全村人誰不知道。再說大當家的從來沒回村子禍害過人,您王二爺就別老想著這事了。」
「五奶奶您多吃點,這炒雞蛋軟乎。」雲老太太有意叉開話題,給五奶奶夾些菜放到碗里。
「吃呢,夠著了。您也吃吧,他們嘮他們的,咱裝聽不見。」五奶奶是全桌年紀最大的,跟雲二爺家有點遠親,算起來還是雲老太太的長輩呢。當然,雲二爺請來的客人不是屯子里有頭有臉的,就是跟他們家沾親帶故的。
「各位鄉鄰。我看咱們屯子這十來歲、七、八歲的孩子挺多的,整天亂跑,這不行,咱們合計合計是不是把學堂再辦起來?」雲二爺一邊勸酒一邊說。
「是得辦學堂。於先生走後,這學堂就荒廢了,這麼大一個屯子,沒有學堂哪能行?」徐舅爺首先表示贊同。
「是啊,誰家沒有個半大孩子。這都民國了,不辦學堂哪能行。」眾人隨聲附和。
「現在不叫學堂了,叫學校了。」四喜子不知咋聽見了,站起來大聲喊。
「叫學堂也好,叫學校也好,又沒有先生,又沒有地方,是得大夥一起想想辦法了。」徐舅爺說。
「地方好辦,就用原來的學堂,改名端龍崗學校。先生只要工錢給的足,我上城裡去請去。」雲二爺說。
「那雲妹子他姥姥家上那住去?」雲老太太說。
「讓老三家搬到後院去,場院里的房子他們先住著。」雲二爺說:「關鍵是先生的工錢咋出?大家說怎麼辦?」
一時飯桌上的人們出現了沉默。是呀,誰出錢給先生開工錢呢?
「我看這樣,屯子里能上得起學堂的人家,都得讓孩子去,價碼定的高點。上不起學堂的孩子想去的,價碼定的低點。要是不足,屯子里的大戶多少出點錢補上。」徐舅爺幫著出主意。
「我本來想,這幾天抽空去城裡,把孩子送到城裡他大哥家上學。現在屯子里能辦學堂了,就不送了。明天我就去城裡請先生,大夥看行嗎?」雲二爺用眼掃視跟前的兩桌人,期盼著大家的回答。
大家在雲二爺目光的注視下,一個個都點頭應允。
「那好,就這樣定了。屯子里的事先由徐舅爺張羅著,明天我就進城去請先生。」雲二爺說著話,示意海子給大家滿上:「這是個大好事,大夥再干一杯,慶祝慶祝。放開量,吃好喝好!」
於是,整個院落再一次響起了歡樂的碰杯聲,盡情的歡笑聲,辦學校的事就算定下來了。酒喝到興頭上,男人們不分長幼、不分貴賤,相互調侃著、嬉鬧著,離開座位,串桌去互相敬酒、祝福。
等人們酒足飯飽,在雲二爺一家熱情的送客聲中,才漸漸散去。夥計們也都吃飽喝足,三三兩兩一起回房睡覺,大院慢慢恢復了寧靜。
「九子、海子,你們也收拾收拾吃飯吧。挑願意吃的多上點,願意喝的喝兩口。都餓壞了吧?放開量吃。」雲二爺吩咐完后,陪老太太和大娘回後院去休息了。
收拾停當,二娘、三娘領人就在廚房聚在一起吃起飯來。夢露、五貴子、六妹子也沒有走,站在地上看大夥吃,夢露還幫著伺候一下吃飯的人。大師傅還端上來一盤豬身上的零碎,說這些都沒上桌,讓大夥先嘗嘗,剩下的給東家留著呢。
海子不喝酒,吃飯又快,率先離開桌,走出屋去。
「你去哪?」夢露此時跟了出來。
「去茅房。我看你今天挺樂呵的。」海子回頭看著夢露。
「有啥不樂呵的,你不是也挺樂呵嗎?我也去茅房,一起走,問你點事。」夢露緊走幾步追上了海子。
大院一個人也沒有,拐過馬棚就來到了茅房。「別讓人看見,說吧啥事?」海子死盯著夢露看。
「啥事?我問你,那天你說『頂風遛鳥,順風尿尿』,我咋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夢露也死盯著海子,痴痴地笑。
「怎麼能問這個?」海子迷惘地看著夢露,他想不明白,一個大財主家的小姐,怎麼能向他問起這個問題。
「我偏要問。你必須告訴我!」海子從來沒有看見過夢露這樣任性。
「這,很簡單。頂風尿尿就會被風刮到褲子上了,男人方便都是站著……」海子磕磕巴巴地解釋,臉憋的像豬肝,卻怎麼也說不明白。
「早就應該明明白白告訴我,這勁費的。你這小屁孩,一會來人了,你去順風吧。我想不明白的時候還來問你。」夢露伸手摸了一下海子漲得通紅的臉,也滿臉通紅地轉身跑開,留下了一縷即將成熟的女人的馨香。
海子又返回廚房,幫忙收拾利落。見夢露不在,悻悻地離開。面對已經落山的太陽餘暉,張望著回到自己的住處。北方農家快樂的端午節就這樣過去了,端龍崗日復一日地進入了夜的夢鄉,今天似乎比往日更加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