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躍馬江湖道（2）

?燕翎手裡提著那把油紙傘，漫無目的的走著。子青湖雖是在華山腳下，卻因為華山地勢險要少人問津，荒涼尤勝華山之巔。他一個人越走越偏，漸漸偏離大道越遠。一邊走，一邊下意識的摸摸懷裡揣著的玉玲瓏。自他十五風初出江湖，已不知有多少人是沖著這塊玉玲瓏而來。他問過師傅，可連與父親相交頗深的師父也不知這塊能迎風自鳴的玉佩中有什麼機關秘密，只說是父親風流年少時從某位美麗的女子身邊騙到的奇石一塊。只因它是父親留下的唯一關係到自幼失散的妹妹燕羽的物件，燕翎才將其一直帶在身邊，只盼能有一天見到另一塊迎風而響的玉佩，那時便是兄妹相認之時。妹妹分別時才只兩歲，十餘年過去又不知長成了怎麼樣個可愛的小姑娘。輕輕抬手，撫上額角那不顯眼的舊傷痕，當年若沒摔那一跤，該有多好。聽說，天驕蕭華也有個妹妹……笑容不由浮上纖薄的嘴角。

突然，他停住腳步，低笑一聲：「好大的排場。」於是站定：「名門正派所謂的光明正大，便是如此吧……各位，還不願現身嗎？」冷冷一笑，右掌在身前劃了個圈，一掌擊出：「青城派的老牛鼻子！武當的臭道士！全滾出來！有膽偷襲，卻不敢明著站出來么？」竟是毫無口德。

叢林中有人卸開這一掌，高頌佛號：「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莫要欺人太甚！」「哦，少林寺的老和尚？我好像還沒去少林玩兒吧？」燕翎一面笑著，一面伸出左手，在腰間一抹，一柄薄如蟬翼，清如秋泓的長劍便執於左掌之中，正是當年「玉面飛狐」燕捷的貼身佩劍，傳說中與幹將、莫邪同出一爐最後煉成的「息暉」名劍。據傳此劍本是幹將在煉成前兩劍之後，痛失愛侶，遂以爐中殘火就殘金煉成。此劍初成時漆黑如墨，十分笨重，並不起眼。後來落入名家歐治子手中，反覆琢磨，去其浮華還其本色，百鍊鋼成繞指柔。劍長不盈三尺，薄如翼，輕如鴻，劍鋒犀利且不染片血。此劍驚現人間，不知多少劍客為它搶破了頭，卻最終落入燕捷之手。燕捷死後，此劍曾一度消失，都以為劍已隨人去，不料今日燕翎卻執劍在手。

燕翎左手執劍，右手執傘，一襲青衣飄然而立，竟絲毫不會給人不倫不類之感，只覺得其人風神俊秀，如同謫仙在世一般。見過當年玉面飛狐風采的峨嵋女俠李若欣心神不由一盪，眼前少年活脫是燕捷復生。

無相，無色兩人身為少林寺「無」字輩的高僧，無相執掌藏經閣，無色執掌戒律堂，一個性情溫厚為人和藹，一個卻焦燥易怒，師史弟二人此番奉掌門主持無為之命，下山為六大門派主持公道，無相卻對於在中途伏擊燕翎之舉大感不妥，曾言道：「此舉非名門正派所為。而方才卸開燕翎掌力的卻是忌惡如仇的無色高僧。

青城派掌門玄青子長劍一指：「大師，不要聽這小魔頭的詭辨，這小子心狠手辣，是武林公敵！」燕翎聞言冷笑一聲：「玄青子，本少爺只說了一句話可還沒有詭辨呢！少林寺的禿驢嗎？有本事就別以多欺少！原來所謂的名門正派果然不過爾爾！我與蕭華講了，他卻不信！真該叫他來瞧瞧才是！」「你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哪裡配與蕭華公子相提並論！」崑崙派的何悅風也吼道：「你傷了我門下弟子，為禍江湖，人人得而誅之！」說話間長劍一揮已撲了過來。

無相本想攔下，卻被師弟無色一擋：「師兄！和這魔障不必多言，拿下再議！」說著也是雙掌一錯，揉身而上。一時間十七個人中動了十五人，只有無相與峨嵋李若欣不曾出手。

面對這般近似無賴的打法，燕翎自然是毫不留情。自他出道江湖，真是看了太多這樣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名門正派的嘴臉太多，若非瞧雲夢飛薄面，他早就將衝上來的武當弟子踢得站不起身來。這此名門正派此刻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群跳樑小丑罷了。

一邊暗自啘嘆，一邊伸劍撥開來劍，用的乃是「粘」字訣。知道自己軟劍太過鋒利，又不想再平白惹事上身，加之心情原本不錯，國此手上也就留了幾分情面。只可惜，他便是留了情眾人也討不到好處去。

只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十五人包圍圈只餘下三人尤自纏鬥燕翎。那無相大師和峨嵋女俠只是瞧得不住皺眉又不住嘆息。末了，李若欣只得叫了一聲：「大師！」無相長嘆一聲：「燕施主，你殺孽太重，就此罷手吧。」向前邁了一步，右手微抬，混元般若掌已然出手。李若欣亦拔出長劍，一招「佛光普照」一劍刺出！這兩人一出手，本來應付無色便已覺得吃力的燕翎立刻轉為劣勢。青城派的玄青子，武當派的蒼松子長老，峨嵋派的李若欣三口長劍織就一張劍網，而無色、無相兩人深厚的內力本來就不是年及弱冠的燕翎可比，掌中夾劍，一代大師處處相逼，直將燕翎迫入劍陣深處。

息暉雖是名劍，然蒼松子三人的佩劍也非凡品，功力更非其他十人可比，以息暉之利竟占不到半點好處。而無色的洞察力霸道兇狠，無相渾厚沉穩，兩相配合天一無縫。燕翎額上細汗密布，春衫盡透，幾個起落不得脫身。蒼松子一劍刺來，他偏身堪堪避過，而玄青子和李若欣的劍已至身前，只得以長劍盪開李若欣的劍尖，而玄青子劍法詭絕已是不及閃避，只能強踩天羅步，讓過虛位，避開了要害，任劍尖貼著右邊鎖骨而過，在項上劃了一道長長血痕。同時蒼松子一招：「蒼松迎客」又到面前。燕翎將右手的油紙傘一張，以柔力撥開來劍，再踩出一步，避過無色的龍爪手，本來想再踏上一步踩坤位讓過李若欣的「綿綿密密」三式，突然胸中真氣一滯，竟然一口氣提不上來，心中暗驚，知道不好。也是他聰明機變，連忙轉身，踩離位，硬生生受了大般若掌的掌力，卻借這一掌之力得已躍過李若欣頭頂，就此跳出圈外。

身子方一著地，便即以傘支地，幾乎坐跌下去。整條右臂酥酥軟軟，且這種感覺還在向身體其他部分蔓延，臉上於是帶出了輕視到極點的笑：「青城派，好不要臉！」玄青子知道自己劍上塗的「軟筋散」開始發生效用，也不再掩飾，叫道：「你這邪魔外道。對你用不著光明正大的！」繼而長劍一挑：「我先廢了你看你還有什麼可狂的！」劍尖急顫，竟欲先挑斷燕翎的琵琶骨！燕翎冷笑，右手以傘支地，左手執劍，平平遞出，身子也不動。可是玄青子的身子收不住勢，竟直直撞向息暉。無相拉他一把，口念佛號：「阿彌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燕施主已然受了伯恩，就與老納師兄弟去往少林吧。」他有些歉然的看向燕翎搖扔晃晃的身形：「燕施主你殺孽太重，以至有此禍事。施主可願隨我前往少林，清心靜欲，待你殺氣平息再行出寺。」他好意想當個和事佬。燕翎冷笑：「想關我個三年五載？大師怕是老得糊塗了！在下正青春年少，耐不住青燈古佛！大師，您也是武林前輩，晚輩想問大師：似這般以多欺少，以下三濫的手法下毒害人是你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嘴臉么？我呸！什麼六大門派隱為江湖領袖，比黑道中人還不如！在下敢問一句：如果這就是江湖領袖，不如你們一起歸順了魔道才是！中原武林莫再分什麼黑白兩道，分明是蛇鼠一窩！」他伶牙俐齒，字字冷嘲熱諷，將十七人全部說的啞口無言，連無相大師也不住搖頭嘆息：「罷了，今番被個孩子苛責，貧僧有生之年再不踏足寺外了。」玄青子卻吼道：「少說費話妄想拖延時間！先廢了這小魔頭再理論！」長劍再次抖，清輝一片。「且慢！」李若欣架住長劍：「道兄，你不覺得咱們在無形中也中了他的暗算了么？你摸摸你右臂曲池穴，可是有異物！」她一面說，一面盯著燕翎道：「小公子，你這一手暗器功夫可是師從千手觀音孟素素？」燕翎強持自撐，道：「我不認得什麼千手觀音！峨嵋女俠，你臂上的針刺得淺些，是無大礙的。」他神色淡淡。李若欣卻知他感自己一開始並不曾出手，所以還算客氣些，給自己留下了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