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血書祖訓

第十一章:血書祖訓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做著同樣的事,心情卻是會大為不同,這便是歲月。就像現在,王懸松雙手捧著匕首與那泛黃的小簿子,竟是忍不住地顫抖。村人都緊張地望著他,眼中露出希冀之色,然而更多的,是對於突然置身神話領域的好奇與惶恐。這一刻,老者想到了二十年前自己接任村長之職的那一幕。那時,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在全村人的注視下,莊重地捧著這兩樣東西。只是,那一次,是老村長神情肅穆地交給他,而這一次……是個憨頭憨腦的小兔崽子隨手扔過來的。

那一夜,上任村長告訴了他很多荒誕的事,然而,從老村長那清明的眼神中,他明白了,一切,也許都是真的。之後,上任老村長走了,這秘密,從此只在他一個人的心中埋藏。可是,他不甘心,愈是知道得多,愈是不甘心。老村長的囑託,他不敢忘,所以他只有將心事雪藏。然而,雖然尊重先輩,但對於先輩的選擇,他並不認同。所以,他上任之後,有意無意間,將神話重拾,將很多東西,悄然灌注到村人的潛意識中。只是,他也知道,只有想法是不夠的,他,並沒有實現夢想的能力。二十年的風風雨雨過去,他不再年輕,天高的雄心,也已然淡了。可就在他已經徹底放棄了的時候,這機緣,卻是從天上掉下來了。

王封為什麼會將這兩樣東西扔向爺爺呢,那是因為他在人群中發現了幾個踮著腳張望的小腦袋,於是急著去和他的小夥伴們會和。也真是小孩子性子,看見玩伴居然就把那麼重要的東西拋在了腦後。然而由他那隨意的動作也可以看出,他是沒大沒小的慣了。按禮數,老者既是村長還是他的爺爺,別說是祖器這麼重要的東西,就是一個果子,他也應該雙手遞上不是。近萬年的野居生活,的確是會改變很多東西了。

「蜂子哥,大家這是再幹什麼啊?」一個臉上有些泥垢的小女孩悄聲詢問,她的眼睛無比澄澈。

王封滿臉黑線,這小妮子也學壞了,「小穎子,可不要被你那虎哥哥教壞了啊……不是什麼瘋子哥,要叫我風哥!」

在這裡對於很多字沒有實際的理解,所以即便是名字,大家也是叫得很隨意,一般而言,同音或音相似的其它生活字,才是他們口中真正叫的,所以,王封,王風,王蜂,都可以說是他在這裡的名字。

「噢,風哥。」小女孩改口很順讓王封滿臉欣慰,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了。看見王封半天不說話,小姑娘著急了,「瘋子哥,快告訴我啊!」

「哈哈哈……」一個王封差不多大的小胖子直接笑噴了,「瘋子,又丟人了吧!」

「胖虎,笑什麼笑呢?!」王封怒氣沖沖地揮了揮拳頭,一副不服來打一架的樣子。小胖子一聽到那胖字,頓時笑音效卡住,「好你個小瘋子,虎爺爺今天就來會會你。」

「嘿,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還翻天了不成,都給我老實呆著。」王奎實在受不了了。打架在這裡是受到鼓勵的,擱平時,幾個小屁孩掐架他們還會來看看熱鬧。可現在這是什麼時候啊,沒看到大人們都已經緊張得要死啊,就這幾個小屁孩在這裡破壞氣氛。

王虎被他老子這麼一吼,頓時不吭聲了,只是用眼睛狠狠地向王封一甩就別過頭去。王封哼了一聲,也是轉過頭去,然後瞬間就又被專註地看著老者的行動。飛天遁地,哼哼,肥仔虎,看我成了神仙再來收拾你。想到爺爺給他講過的神話中那些人的本領,不,是神,他的心一下子火熱起來。

老者並沒有再理會其他,他只是閉著眼睛靜靜地撫摸著那古樸的匕首與紙頁。緩緩地,他睜開了眼,狂熱之意毫無掩蓋。他一手抽出了匕首,另一隻手拿著祭譜和一個小小的金屬匕首套,徑直走向那一截黢黑的蛟體。匕首緩緩刺向蛟肉,王封看著,心止不住地狂跳。這,就是見識神跡的時刻么?他可是看到了先前王奎拿著一把巨斧都沒能砍下蛟肉絲毫的一幕啊,而現在,小小的匕首,就那麼直接將蛟的軀體給劃開了,那輕鬆的樣子不禁讓人懷疑,這蛟,真的不是由窗戶紙糊的嗎?

然而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後面。在那匕首輕易地在蛟的身軀上劃開一條口后,老者毫不遲疑地將那泛黃的祭譜給塞了進去,並且同時右手將匕首一劃,在胸口劃出了一條猙獰的口子。鮮血,不斷從那裡流出,灑在祭譜上。

「爺爺,……」

「村長,……」

老者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們不清楚老者這傷口是刻意划的,還是不小心弄的。然而,不管是那種原因,看著老者那不斷湧出的鮮血,眾人都是心裡一緊。只是,看老者現在的模樣,十有八九是在進行某種祭祀,所以他們不敢打擾,害怕破壞了這儀式,讓老者的鮮血白流。

看見老者的鮮血不斷湧出,王封就要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卻被王奎死死拉住。這一刻,王封心裡極為難受,「放開我,放開我,快放開我……爺爺流了好多血了!」可是,不管他如何掙扎,那抓住他的雙手始終沒有絲毫鬆開的跡象。

這一刻,王封突然感覺周圍的人都好陌生。爺爺在流血,而他們就這麼看著,無動於衷,而且,他們還要阻止自己……我沒有了爸爸,沒有了媽媽,現在,又要失去爺爺了嗎?不,我不要!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就要失去什麼了,這感覺讓他非常難受。爺爺流了好多血,浩兒要失去爺爺了嗎?爺爺,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浩兒不能再沒有你了。他不斷地掙扎,可他和王奎的差距太大,這掙扎,很無力……

「傻小子,沒看到你爺爺那眼中的熾熱嗎?即便是你現在阻止了他,他也絕對會再進行一次的。」大漢王奎不由暗嘆,任憑王封在他的手臂上抓咬,「先祖的東西,應該不會害死我們這些後人的吧,但要是老頭子被你打擾了,反而可能出事。你這傻小子,怎麼就這麼傻呢?啊呀,這一口,咬得還正是不客氣啊,可疼死我了……」

「不過村長,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雖然感覺不會真正出事,但看見老者那不斷湧出的鮮血,王奎還是很擔憂。一旁的小胖子王虎,看見王封被自己老爸提著,不斷發瘋,卻是一時傻了眼。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那蛟的軀體,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縮小,那縮小的速度,不斷地攀升。轉眼間,以祭譜為中心,蛟的軀幹消失了一大截——足足有五六米長。那祭譜,散發出柔和的金色光芒,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中。老者見狀,卻是終於收回了手,身體向後一倒,坐在了地上。他用隨身攜帶的草藥簡易地處理了一下傷口后,立刻又用布條將傷口包裹了起來。

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王懸松便就那麼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盯著那漂浮著的祭譜。他知道,他成功了,他們這一脈的復興,將不再是空中樓閣。以蛟龍之靈氣,以祖器之氣息,以世代傳承的鮮血為引,開啟傳承,他成功了。他的激動,他的驕傲,代代村長的希冀,就這樣成功了,王懸松此刻,激動不已,再也顧不得其他。

爺爺沒事了?突然的變化讓王封一怔,不由地停了下來。他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可是,爺爺並沒有出事,這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然而,少年心性就是如此,流於表面,沒有出事,他便不再多想。王奎緊繃的神情也終於是一松,不過,害怕王封再次情緒失控,他並沒有鬆開手。

「好小子,給叔咬這麼大一血痕,這還是蜂子嗎?莫非是野狼變的不成!」王奎感覺手上吃疼,一看之下不由怒斥。

王封看著大漢手臂上自己那清晰的牙印,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隻手抓了抓腦袋,訕訕地笑笑。眾人看著,也只是笑。老者雖然現在有些狼狽,可大家都知道,他雖然會虛弱一段時間,但生命卻是無礙了。長年生活在蠻荒之中,他們對各種外傷,有清晰的認識。別看老者用的那些草藥簡單,那可都是經過了近萬年時間選擇沉澱下來的東西。擔憂的心情一松,眾人便再次高興起來,眼前的神跡,讓他們都是激動不已。

勉強撐起身子,老者伸出手將那一團光芒抓起。他撫摸著那金色的書頁,臉上不由浮起一抹欣慰之色。書頁,就在他的手上緩緩打開,村人踮起腳探頭張望,卻是什麼也看不清。他們很是急切地想要看看這從來沒有打開過的祭譜上究竟寫了什麼,可是,他們又怕再弄出什麼叉子而不敢上前畢竟,神的東西,誰也摸不透。

「都傻站著幹嘛呢,已經好了,要看就來看不就好了。」老者不由暗笑,自己真是激動過了頭,只顧著自己了。一聽這話,眾人卻是再也忍不住了,一哄而上,將老者圍得死死的。可畢竟空間有限,後面的人只是扒著前面人的肩膀探腦袋。王封本來位置就是比較靠前,再加上他個子小,卻是擠在了最前面。有大漢王奎在背後靠著,他倒也不用擔心被擠出去。

只是,這一干人等雖然圍了上去,卻也只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繼傻眼。怎麼回事呢?一時激動,卻是忘了自己根本不識字啊……

「那啥,村長,俺們倒是忘了自己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看著也只有乾瞪眼啊,那啥,你給大家念念唄。」王德討好地地笑笑,有些忸怩。其他人頓時醒悟,也是退了開來。

「好吧,那我就給大家念念吧……」王懸松皺了皺眉,卻是因為他已經看了一點,感覺上面記的東西似乎有些沉重。當然,他也沒有顧慮什麼,畢竟已經過去萬年了,先祖一代的東西,於他們太遙遠。老者清了清嗓子,眾人都是安靜下來后,他才開始念出。

「吾乃靈火一脈家主王坤,遺恨留此血書。」聽了首業,眾人心裡便是一沉。血書,怪不得字是紅色的。先祖那樣神通廣大的人物留下的居然是血書。

「自遠古始至吾出生,靈火一脈,永為反抗鬼族壓迫之中流砥柱。吾之一生,奇遇不斷,故不滿百歲便已達到仙尊修為,接任靈火一脈家主之位。接位后,吾繼承先輩遺志,為火族反抗鬼族壓迫殫精竭慮,怎奈力量懸殊,即便成就仙尊之位,依舊無力回天。后,吾逃亡至域外虛空,並無奈向著宇宙深處進發,欲往尋求機緣。虛空行約五千年,周圍依舊是無盡黑暗虛空,吾心若死灰。再行一千年,機緣至,巧遇龐大艦隊,獲救。

艦隊上約兩萬人,均為修士,且其修為最低者亦相當於吾族之靈者,而三位修為最高者均為傳說中之神靈——吾震撼不已。此後,經交手,吾枉為靈火一族仙尊,而實力僅相當於其中頂尖金仙,大慚。

其艦上之修,自稱天運族人,但吾願永以天族相稱。天族之人,修為高低,僅以數字為別,吾等所謂仙其稱七階、金仙其稱八階、仙尊其稱九階,甚而神靈,亦只以十階相稱。天族之修,尤工煉器,其稱科技。吾細察之,依其科技,雖七階之修,吾不能擋!

吾畢生所歷,人莫不以力量分貴賤,強者為尊,弱者為仆,故一階修為之差地位懸若天地。然天族之人,雖修為有異,而地位無別。在吾眼前,天族七階之修,言語之間,與神靈以兄弟稱,且多取笑神靈之語,而神靈僅苦笑以對——吾甚駭之。聽其所言,方知天族之中,雖神靈而與凡人地位同。此等大同,實乃吾等蠻夷之人夢中亦未敢想也,吾羞愧難當,感之而泣。」

對於修行境界,眾人全無概念,所以這開篇中的前半段,眾人聽得完全是稀里糊塗的,只是隱約知道先祖很強,甚至還可以在什麼虛空中活數千年,而那些虛空中什麼鬼艦隊上的人比先祖更強。

而對於開篇的後半段,眾「野人」在搞不懂境界的同時,先是本能地想到,實力為尊沒什麼錯啊,強壯的人可以打獵更多的野獸自然應該獲得更多的尊敬。但轉念一想,先祖他們那樣的人物,哪裡可能會為了食物發愁,所以應該還是與神靈稱兄道弟划算些,於是紛紛做出一副完全理解的得意樣子。

緊接著,王懸松繼續念道「承蒙天族兩萬豪傑不棄,亦與我王坤這樣粗鄙之人以兄弟相稱。然而我王坤,對不起天族眾位兄弟;我火族,愧對天族啊!想我一生,為火族付出了一切,我靈火一族,世世代代始終奮戰在最前沿,而兩萬天族豪傑之士,也是不求任何回報,毫無保留地為我火族之解放拋頭顱灑熱血——可以說,正是他們一手成就了火族之解放,然而這樣的蓋世之恩,又換來了什麼?!」眾人看到,這一段的血書,字跡明顯潦草且筆畫越來越粗。

……

隨著血書一頁頁翻過,眾人接觸到越來越多的黑暗內幕。儘管身為「野人」的他們不甚理解其中的很多東西,但僅其理解的,便讓其牙齒之間咯咯作響。

血書的末尾寫著,

「火神殿那幫人面獸心的畜生,我好恨,我好恨……那些畜生,他們是世世代代的青鬼族走狗,我怎麼會相信了他們啊!天族的眾位兄弟,靈火一脈枉死的勇士們,我對不起你們,整個火族都對不起你們啊。」聽到這裡,知道了眾多內幕的眾人也是不由心有戚戚。

「僥倖逃生之後,吾欲覆滅火神殿,還蒼生一個太平,可我靈火一脈在自由之戰中傷亡太過慘重,而狗屁神殿的『賢者們』一直保存著實力……然,吾不甘,吾向整個火族發出公告,欲要傾火族之力推翻狗屁神殿,再攜火族之意前往天族請罪。族人們,糊塗啊……我靈火一脈之人,全部被狗屁神殿冠以野心家、獨裁者、反叛者等各種污名,受整個火族唾棄、追殺。

他們也不想想,在被青鬼族壓迫的無盡歲月里,在火族的大解放中,是哪個在反抗,又是哪個在助紂為虐?信仰啊信仰,這鬼族栓在你們脖子上的狗鏈子!!!

這些可悲可笑的愚民啊,我們是何其地僥倖才能在這無窮被壓迫的歲月後遇到偉大的天族拯救者而獲得真正的解放啊,這一切,便將這樣被你們親手葬送掉!黑暗的大門已經開啟,愚民們,享受你們即將到來的短暫光明吧——當更加恐怖的黑暗再次降臨,無人能阻擋火族的毀滅。

這便是我靈火一脈世世代代拋頭顱灑熱血的火族啊,哈哈哈……恐怕歷代先輩都沒有想到吧,到頭來我靈火一脈,我大火族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血書在此好像便已終結,但當王懸松再翻一頁時,卻發現了似乎是後面又被加上的這樣一段話。

「若火族僥倖未亡,無論用多長的時間,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天族所在星域!帶上傳承之珠,去天族,將傳承之珠送回天族,用最卑微的態度向他們懺悔!!!無論多麼困難,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去,獲得他們的原諒!!!唯此,火族的命運或可有一線轉機!!!」

「看過」血書,眾人才知道,原來,世界很大,而他們,真的輝煌過。可是,自己這一脈的遭遇,真是太悲慘了……先輩的大恨他們沒有親自體會過,可也能夠想象得到。然而,這悲慘的遭遇,即便相隔萬年,他們也是能切身體會到一些的。

「我們便是靈火一脈了吧……」眾人的憤怒可以滔天。遠的他們不用去多想,他們只需要想想自己就夠了。近萬年的時間,在這蠻荒的星球,過著野蠻人的生活,若不是這天降蛟龍,他們還要一直無知地活著呢。然而,根據血書中的描述,他們還活著,這結果也許已經是靈火一脈中很好的了。不知道自己的來歷,他們已經習慣了這裡朝不保夕的生活並不會覺得不妥,可是,現在他們知道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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