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百口莫辯苦難言,四大神捕察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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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的陽光透過雲層,慵懶地灑向大地,殊無半點生機與活力。零星飛舞的雪花似精靈的翅膀,在寒風的刺激下,捲成一瓣瓣白色的,活像蒲公英的絨毛,忽聚忽散,點綴著所有,湮滅了迷茫。
丘陵上閃爍著一片銀光,在寂靜的召喚下,煙靄慢慢降臨,籠罩著萬安山。層巒和山麓的輪廓漸漸朦朧,縹緲的宛若仙境。
岑寂,如死亡般的岑寂,環繞于山澗,充斥著狼藉的上官府。
兩人依舊合計著目前所掌握的線索,條理地分析事態,逐一推理,只聽崖子期道:「就眼下的狀況來說,第一個尚未解決的疑團:自汴梁通往洛陽的官道,快馬急鞭,只需一日即可到達。」曹斌接道:「但據道上的消息說,那些鏢師趟子手竟然耗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將紅貨送達府上,簡直是匪夷所思。」崖子期沉吟道:「那麼……一向以效率著稱的天門鏢局,為何會在路上耽擱那麼久呢?途中到底出了什麼變故?」
冷峭的寒風如刀鋒般犀利,刺激著腦海,使思路變得更加清晰。崖子期活動著手指的關節,眺望著遠方微茫的山巒,說道:「第二個不解之處:兇手的動機是什麼?他們費盡心機毀屍滅跡,不斷製造假象,究竟想掩蓋什麼秘密?」微一停頓,又道:「至於第三個細思極恐的地方:放眼整個江湖,上官敬楠的武功雖不能算作獨步天下,但至少稱得上雄霸一方的豪傑,鮮逢敵手的宗師。是誰有那狠上天的能耐,於一夜間便結束了他的性命,並摧毀了聞名遐邇的萬安山莊?」說到這裡,好像驀地想起什麼,話鋒一轉,問曹斌:「近些日子,有多少成名已久的高手到訪洛陽?」
曹斌也有所恍然,卻只能搖頭苦笑:「恐怕已不下百人,幾乎所有人都是奔著洛陽石窟而來。」沉默了一會兒,反問崖子期:「不知道那件事……總部頭可有聽說?」
崖子期點點頭,淡然道:「略有耳聞,聽說是在臘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明天。」曹斌道:「不錯,那封廣布天下的英雄帖,真不知是個什麼來頭,竟然有如此大的臉面,邀集了恁多的武林人士齊聚洛陽,實在曉不清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崖子期冷哼一聲,不屑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咱們也派遣幾個兄弟,同去熱鬧一番。」曹斌皺眉道:「總部頭,江湖中的紛擾糾葛,朝廷一向不去管,咱們又何必摻和進去?」
豈料崖子期徐徐道:「莫非你不認為明天的英雄大會,也與這起命案有所牽連么?」不待曹斌回答,崖子期分析道:「先是各地群雄收到了一封英雄帖,之後上官敬楠便進了一批紅貨,隨後就接到了死亡告知單,死亡的時間,又恰好隔天便是英雄聚會的日期。世間哪有這等巧事?這些線索隱隱之中,總讓我感到千絲萬縷的聯繫。」
崖子期凝視著曹斌,目光如電,果斷道:「我猜想,這背後可能還有一個更大的陰謀,若一切皆是殺人兇手所為,那麼他們處心積慮地謀划如此大的一盤棋,究竟為了什麼呢?」隨後又補充道:「當然,這只是我的直覺,目前並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直覺永遠是人們判斷事情的第一方法,而一個擁有敏銳直覺的人,才能夠找對方向,抽絲剝繭,從而正確地解決難題。
曹斌聽完崖子期的剖析后,迎著寒風,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頭道:「那我馬上安排幾個精明的弟兄,喬裝改扮后,混入他們當中,去石窟探聽消息。」
「還有一點,你務必留神。」崖子期將牙齒咬得「咯吱」響,幾乎是從縫隙里擠出了一段話,聽他恨恨道:「那封英雄帖上,據說還放出了『煙雨盜聖』盜空天的消息。真不知咱們費了多少心血,亦不能得到他的下落,將其繩之以法……如今過了這許多年,該和他做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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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曹斌準備去部署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悠然傳來:「好呀,你們兩個又在背著我說悄悄話了。」聲音如空谷幽蘭,清麗脫俗,好像沙漠中的一滴甘露,令人心神蕩漾,回味無窮;又似臘月里的一抹春陽,使人煥發生機,激活溫暖。柔美而不失嬌艷,嬌艷中又含帶一絲感傷————那是一種難以言表的哀怨————好似多情的吐露,又像無奈的嘆息,訴說著期盼,蘊藏著辛酸,無論是誰聽到,都會不由自主地憐生同情。
崖子期和曹斌循聲望去,遠遠看到一個村姑打扮的婦女款款走來,手中還拎著一個裝飾精美的花紋包裹。
曹斌不禁張大了嘴巴,就連崖子期也愣住了神。要知此時的萬安山已被六扇門所接管,尋常人連山門都不能靠近,那「婦女」又是如何到得這裡呢?
直待那人走近,才看出了眉目:只見這女子身姿綽約,輕盈曼妙,卻穿著一身臃腫肥碩的棉衣,棉衣上星星點點的污漬清晰可見,頗有一種神秘感;原本一張白凈麗人的瓜子臉上,此時也塗滿了粉灰,卻偏偏沒有塗抹均勻,更顯得可愛宜人;頭上包裹的那塊藍花布帕,早已破舊不堪,任由一縷縷烏黑柔亮,如緞子般絲滑的鬢髮,拂過她嬌美的雙頰,散發出一股沁入脾肺的甜香————若說她此時像個樸實的村姑,奈何相貌出眾,氣質非凡;若說她此時像個笨手笨腳的老媽子,又偏偏儀態萬方,卓爾不群————這一身怪模怪樣的打扮,當真滑稽至極。
曹斌驚奇道:「原來是我們的何姑娘,你怎麼……怎麼這副裝扮?那女子道:「去探聽消息嘛,當然要深入民間,換身行頭才方便哩。」說著朝崖子期嘻嘻一笑,扮了個鬼臉。
原來這妙齡女子便是吏部尚書的掌上明珠————「洛陽四大神捕」之一的何秋水何大小姐。
豈料崖子期卻板起了臉,不怒自威,嘲諷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倒是學得很快。」何秋水沒來由得受到訓斥,心裡委屈,便噘起了嘴,嬌嗔道:「人家可是去辦正事了……」低頭擺弄著衣角,十分不悅。
曹斌尷尬的笑了幾聲,圓場道:「總部頭,還是先讓何小妹說說此行的收穫吧?」何秋水面露喜色,俏臉一揚,道:「嘻嘻,還是曹大哥待人好,不像某人就知道數落我。」媚眼含羞地向崖子期偷瞄一眼,又搖了搖手中拎著的花紋包裹,裡面裝著自市集中買來的新潮服飾,說道:「二位容小妹去換洗一番,即刻回來。」說罷,便沒入一旁氤氳瀰漫的樹林中了。
崖子期和曹斌對視著,不斷地搖頭嘆息。崖子期無奈道:「我當真想不通,她到底是去民間打探消息,還是借著公辦的時間去逛了廟會?」曹斌只得笑道:「總部頭忒認真了,小妹天性活潑,喜愛自由,卻偏偏被衙門裡太多的條框所拘束,又整日忙於公事,被案件所牽絆。這次難得有機會出去放鬆一下,我看……要不……就算了吧?」
崖子期堅決道:「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壞的,賞罰若不分明,今後還有誰會遵守?」但崖子期話雖這麼說,眼神中竟忽然流露出一種別樣的情感,連聲音也變得溫和起來,像是在喃喃自語:「不過這些年,當真難為她了……」瞥眼間,又看到了滿地的屍體瘡痍,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道:「一個姑娘家,卻偏偏干起了這種事,隨我們一起經風歷雨,走南闖北……見慣了生死,吃盡了苦頭,甚至九死一生,冒著危險去捍衛正義,不能有片刻得閑……」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
可曹斌聽到這裡,亦聽不下去了,倏地轉變口吻,用一種類似長輩責備小子的語氣說道:「總部頭,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不待崖子期回復,自己依然道:「這麼多年了,何姑娘對你……你是真的看不出,還是端的不在意?你當人家為何要過這種生活?吏部尚書的千金小姐,那是含著金勺子的寶貝。且不說一般的王侯將相,達官貴人,他們的姑娘過著怎樣一種富貴生活;也不論富商巨賈,大戶豪亨,他們的子弟又是如何得瀟洒自在。即便連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若不是生活困窘,形式所迫,又有誰會選擇這樣的道路?」
曹斌歇了口氣,接著道:「上至廟堂的侯爵,下至富鄉的公子,誰不想聯姻遠慮?要知吏部尚書乃是六部之首,掌管國家官吏的任免、升降、調動、封勛,實在非同一般。你大可為自己的前程考慮,以後仕途還不是順風順水,平步青雲?」
崖子期正欲說話,曹斌擺了擺手,示意道:「且讓我把話說完。但我了解你,就算你不做這般打算,可人家何姑娘品性端莊,善良嫻熟,兼之花容月貌,好解人意,舉止又頗為大方,殊無半點大家小姐的傲慢、居高臨下的氣派、強詞奪理的蠻橫。論品德,靠出身,挑模樣,人家哪點配不上你?反倒是你小子積了八輩子的福氣,有幸高攀於何家,你又為何不有所表示?」
崖子期面無表情,極力眺望著遠方————渺茫中,雪山懷抱著冰水,冰水呼喊著雪山,靜靜的和諧,淡淡的孤寂,勾勒出一個真實卻極為虛幻的世界:兩兩相望,但不能相依的絕望;形影相輟,卻不能交織的緣錯。一股深深的涼意貫徹心底,讓人為之感慨。
正是:
無情無盡卻情多,情到無多得盡么?
解道多情情盡處,月中無樹影無波。
諸位看官,欲知「情之所起,一往而深」,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