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百口莫辯苦難言,四大神捕察秋毫

第11章 百口莫辯苦難言,四大神捕察秋毫

01

辭曰:

悲迴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

物有微而隕性兮,聲有隱而先倡。

駢儷曰:

路逢險處須迴避,事到臨頭不自由。精衛有冤填瀚海,包胥九頓泣秦庭。人間別更無冤事,到此誰能與問天。白衣惹灰土,但使心如故。清水自清,含憂如境;濁者自濁,涇渭不合。是非曲直何須辨,自有明月道分明。

但見:

是是非非遠遠。沉沉冗冗捐捐。人人肯肯解冤冤。步步灣灣淺淺。善善常常戀戀。玄玄永永綿綿。明明了了這圓圓,杳杳冥冥顯顯。

且說柳青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下尋思:「我若是將實情一五一十的敘述出來,這幫衙役定然不會耐心聽完,也更不會相信一切皆是血衣門所為,非笑我是個瘋子罷了。在這盞茶不到的功夫,我又去何處尋找證人來為我辯白?」靈機一動,又想到:「是了,我懷中倒有一封血衣門互通往來的密函,應該可以證明此事。」欣喜之際,忽又轉念一想:「但這封密函乃是上官前輩臨終所託,事關重大,甚至可能影響到整個武林的安危,我怎可輕易交付與他人閱覽?況且此事尚是機密,還是莫要打草驚蛇,不加提及吧。」

正思忖間,卻見兩名手持鎖銬的捕快已上前而來,欲將自己緝拿歸案,於是心中續想:「我若拒捕,即便無罪,也可因抗捕而獲罪。萬不可與他們發生爭執,為自個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上官前輩臨終託付我如此重要之事,我定要不辱使命。眼下還不知有多少要緊事等著自己去完成,決計不可因一時衝動而誤大事。」當下柳青再來不及細思盤算,只好憑輕功遁走,再做打算。雖說逃跑會更加引起別人的懷疑與猜忌,但就目前的狀況來說,亦很難找出比這更為妥當的方法了。柳青也料定這些捕快僅憑相貌與穿著,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的身份,更難以尋查到什麼線索消息,於自己不利。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等過些時日,真相稍微浮出水面時,再回來解釋罷。想到這裡,柳青隨即後退幾步,自地上拾起了一段乾枯的樹枝,將其掰斷後,又裝模作樣地塞入衣袖中。群捕快立刻提高了警惕,加強戒備的同時,都不由得好奇:「這人到底在耍什麼把戲?」

突然之間,柳青的手自衣袖中甩出,笑喝道:「看暗器!」緊接著幾道亮光衝天而起,眾人盡皆失色,側身閃避,眼睛朝「暗器」所飛往的方向望去。柳青藉此機會,話未說完,人已躍起,凌空一個翻身,一翻,再一翻,腳尖已踩住了屋頂的飛檐,腳上有了著力點,再一個起落後,人已到了院外的樹梢上。

當六扇門的捕快轉過身來時,卻不想那人已離自己幾丈開外。這些捕快之間,雖然武功有高低,見識有深淺,但剛剛這手「燕子抄水三起落」的功夫倒是人人識得。大夥只是呆立在原地,並未追趕。

在朝廷和衙門做事的人,多少都會有些自知之明,他們已經曉得憑藉自己的身手,即便是追出五十里地,也不可能追上方才那人了。群捕快面面相覷,許久,那班頭才嘆了口氣,無奈道:「事到如今,發生了如此變故,只得請四大神捕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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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敬楠慘死於府內的訊息不脛而走,頃刻間傳遍了洛陽城的大街小巷,所聞之人無不變色,大家滿腹狐疑之際,心驚膽戰之餘,甚至還有不少人對這件事的真實性表示懷疑。茶館、客棧、商販攤子、街頭巷尾……所到之處,眾說紛紜,熱議不息,就連洛陽城西面,一間最簡陋的破廟裡,也有乞丐群聚而論之。

所有人都在猜想,到底是誰有那狠上天的能耐,一夜之間,便將上官府滅個滿門?霎時間,謠言四起,莫衷一是:有人說上官敬楠受了神鬼的詛咒,府上的家丁患染了惡疾駭病,全都病發身亡;仍有人擔心這瘟疫會繼續擴散,唯恐殃禍到自己,惶惶不安,人人自危;還有人說上官敬楠早已暴斃,府中的門客為了爭奪財產而自相殘殺,血流成河,最後同歸於盡;更有人馳思遐想,將罪責歸咎於近些天來齊聚洛陽的江湖豪傑————說他們合力而為,首先取了上官敬楠的性命,然後盜空府上的財物,殺盡府內的活人……很快,恐懼便籠罩著整個洛陽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流言止於智者,但世間的智者,畢竟還是少數。

自然,六扇門早已抽調了諸多人手,封鎖現場,維持治安,撫慰人心。朝夕之內,洛陽城便事發了一百三十一起命案,這無疑是一件大事。

話說那富貴堂皇、盛況空前的上官府,如今卻是殘垣斷壁,無人問津。倖存的屋舍,也大都狼藉不堪,一些房間早已貼滿了紅窗紙,掛起了紅燈籠,已經為不久而來的新春做好了準備。一陣狂風大作,吹得紅紙花燈「噼啪」直響,彷彿在哭訴人間的不幸,抒發冤魂的哀傷,越發顯得此間寒氣縱橫,可怖非常。

如若你閉上眼睛,回憶之前的光景,是否能想象曾經的繁華?可是現下卻為何變得如此凄涼?

————是否是因為這裡發生了命案,並且牽扯到太多不為人知的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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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竟有一人背負著雙手,邁著沉重的步伐朝上官府而來。只見這人面容清癯,稜角分明,丹鳳眼神采熠熠,英氣十足,好像世間所有的蛛絲馬跡、真假幻象,都難以逃過他的法眼;鷹鉤鼻氣宇軒昂,更加襯托出他蒼鷹般的敏銳與孤傲;鮮見言笑的線唇和嚴肅互為表裡,相輔相成。又見他修長的身上,套了件淡緋色的織錦衽,衽外一席緇色的披風,使他愈加顯得沉穩冷靜。但無論顏色多麼深黑的披風,也不及他此時的臉色———那張本就冷酷的面容,眉宇間更是增添了因憂愁而緊皺的枷鎖。

你道此人是誰?原來這人便是洛陽城四大神捕之首,位居第一把交椅的「鐵面無情」崖子期。

無論是誰做到總部頭的位置,都端的是有大能耐的————無論他的能耐是哪一種。

話休饒舌,崖子期的傳奇故事早已被婦孺所熟知:他被公認為是六扇門百年難遇的奇才,六歲就因智禽暴徒而聞名於鄉鄰,十二歲因出眾的能力和廣傳的聲名而被衙門收做學徒,研習斷案的本領,並負責處理些瑣碎的事物。在這期間,他竟可獨當一面,屢建奇功,令享譽京城的名捕所驚嘆,讓同僚所折服……

基於崖子期過人的能力與功績,他十七歲時,便被破格提拔為史上最年輕的捕頭,仕途於三法司。多年來,亦不知他偵破了多少的懸疑大案。

至於崖子期「鐵面無情」的綽號,當然更有說頭:即便是他的親生父親,因醉酒鬧事,聚眾鬥毆傷人,他也不曾心慈手軟,不顧情面的將父親送入刑部依法受理————鐵面無情,便是由此而來。

駢儷為證:

法外無情,伸正義四海揚名;剛正不阿,處公道同仁一視。火眼金睛,斷世間端倪,明察秋毫之末;懲惡揚善,弘司法威嚴,著仁德於海內。

正是:

蓋世武功行義舉,除暴安良撫一方。

時至今日,崖子期早已成為洛陽城正義的化身,人人為之稱道的大英雄,真好漢。雖說他的年紀倒也算不得恁大,但因其處事沉穩,足智多謀,又精通用人之道,所以百姓堅信不疑,只要崖子期出面,就沒有解決不了的案子。

當然,崖子期今天的成就,除了依靠自己的天賦和努力外,更離不開他人的支持與幫助。

————很多事都是這樣,僅憑一個人的力量,難以成氣候。

前年朝廷為了表彰各地巡撫及衙門裡的有功之臣,褒賞他與「百里目」曹斌、「千里耳」何秋水、「萬里尋」杜濤為「洛陽四大神捕」,並特封崖子期為四大神捕之首。由此,崖子期的大名,更加令不法之徒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且說崖子期於上官府內探底巡查,正出神間,卻聽見身後腳步隱隱,便道:「是曹斌么?」說罷轉過身子,只見一人自西面而來,正是那「百里目」曹斌了。

無論在誰看來,曹斌都是那種平凡至極的人:普通的相貌,簡單的衣著,尋常人般身材,不僅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甚至還會給人一種安分守己的鄉下人感覺————但正是因為曹斌的普通,那種絕不引人注目的平凡,他才得以深入案件的調查,不受別人的警惕與懷疑,成為獲取線索的佼佼者、揭開謎團不可或缺的關鍵————崖子期的左膀右臂。

曹斌到得近處,對崖子期道:「總部頭,我已經查到了。」崖子期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曹斌續道:「近些天來,上官敬楠大都閑居於府中,偶爾會出門賞一下花燈,在城內遊逛,無甚可說的。他上一次與江湖客打交道,還是在臘月十三日,那天有一批從汴京運來的紅貨送到府上,上官敬楠親自接待了押鏢的一行人。」

「哦?」崖子期道:「不知是哪家鏢局走的鏢?」曹斌道:「是天門鏢局。」崖子期不禁稍變了臉色,喃喃著:「竟然是天門鏢局……上官敬楠既然雇了天門鏢局,想必這批紅貨定然是價值連城,意義非凡。你有查到這批貨是什麼,眼下著落在什麼地方么?」

曹斌停頓了一下,似有些慚愧,低頭道:「還沒有。我之前派了幾個幹練的親信,搜遍了府內各個角落,也沒有發現。」嘆了口氣,接著道:「目前仍不知道這批貨是什麼、在哪裡,看來咱們只好通過渠道走一趟汴京,造訪天門鏢局了。」

崖子期依然不動聲色,說道:「吃鏢飯的人當然有他們自己的規矩,更何況是天門鏢局?他們當然會維護僱主的隱私,不讓消息泄露……要指望他們幫協,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曹斌搔頭道:「可這件事畢竟涉及到許多命案,估量天門鏢局也不會不識好歹,與咱們為難。況且,眼下得到的線索又微乎其微,或許只能先從這一條入手。」

崖子期深深地吸了口氣,道:「也罷,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查清這匹紅貨,因為這極有可能是上官府慘遭滅門的起因。」曹斌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總捕頭,我方才在搜查的時候,發現了一封可疑的信,我想或許和本案相關,便帶了過來。」

崖子期目光如炬,道:「快交於我看。」曹斌將懷中那封質料鮮少的信箋掏出,遞將給崖子期。

只見信箋上寫到:

「臘月二十七,花燈依舊,備好貴府之秘籍,洗凈閣下之首級,必當前來拜訪——無名。」

崖子期緘默不語,很久才道:「這物事是從哪裡找來的?」

「上官敬楠的書房。」

「是在書房的什麼位置?」

「是在伏案桌旁,一個特製的屜子中。」

「哦?」崖子期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屜子里還有什麼?」

「皆是戰書。」

「戰書?」

曹斌道:「不錯,屜中全都是近年來上官敬楠收到的戰書,有厚厚的一疊,而這封信箋被放置於頂上,想來是最後收到的一封吧?」

崖子期分析道:「原來如此,想必上官敬楠將收到的戰書全部收藏了起來,應該是作為一種紀念。」微一沉吟,補充道:「據我說知,此前到上官府挑戰的好手,俱都鎩羽而歸。所以,屜中的一封戰書,就好比是上官敬楠擊敗的一個對手,這確實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曹斌苦笑道:「不過這樣的戰書,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崖子期「哼」了一聲,冷冷道:「或許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戰書,而是一張死亡告知單!」曹斌也道:「極有可能,以此推測的話,兇手恐怕蓄謀良久。」

「這還需要從長計議,莫要過早的妄下結論。」崖子期顧盼左右,忽地轉變話題,問道:「何秋水在哪?」

曹斌笑道:「秋水還在外面,她想聽聽市井中的傳言,或許對我們有些幫助。」崖子期搖了搖頭,嚴肅的臉上終於綻放出笑容,聽他道:「每次都拿她沒辦法……這樣吧,等她回來后,咱們再一起去書房瞧瞧。」曹斌道:「好,不知總部頭這邊可有什麼發現?」崖子期道:「也有一點,你跟我去那邊,問一下地上的死人吧。」曹斌皺眉道:「死人也會說話?」崖子期道:「死人不僅會說話,而且說的話通常比活人可靠。」曹斌不禁愕然。

曹斌陪同崖子期來到了一堆死屍旁,地上的血跡尚未乾透,血漬深深地浸入漢白玉的釉面磚,凝結在一起:白色的固體里充盈著紅色的液體,一塊接著一塊,一片連著一片,令人戰慄不止。

曹斌嘆了口氣,道:「他們都告訴了你什麼?」崖子期冷言道:「他們告訴我,自己死前並沒有經歷過激烈的搏鬥。」曹斌的瞳孔突然收縮,他已經有所察覺。

崖子期接著道:「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仔細觀察他們的屍體,傷口大多在咽喉或動脈,幾乎可以說是一擊致命,沒有絲毫得拖泥帶水!」曹斌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道:「兇手的武功必定極高,在瞬間就割斷了他們的喉管,況且……」說到這裡,俯身將手搭在一具屍體的脖頸上,想再觀察一下他的傷勢。

倏忽間,曹斌的手又閃電般縮回————因為他突然感受到這具屍體,竟還有少許的溫度!

經過一晚的間隔,更於如此寒冷的天氣中,這些屍體非但沒有僵硬,竟還能保持些許的體溫,這必須要有一定的內力才可以做到。

「況且躺在地上的這些人,武功也絕不會太差。」崖子期打斷曹斌的話,替他說道:「一個內功有火候的人,雖然不能完全的寒暑不侵,但至少不會像常人那般畏寒懼暑,即便死去,丹田中的氣息也會逐漸吐瀉,周護全身,抵禦一下嚴寒,支撐個一天兩頭,體溫不至很快消散。」曹斌自言自語:「怎會如此……難道兇手的武功,當真深不可測?」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閉上了眼睛。他們的確已經明白————這起案件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正是:關山阻隔荊棘密,三頭兩緒難為之。諸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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