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禍從天降夢初醒,血衣再現動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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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那四名黑衣蒙面人高聲喝喊,分別從東西南北夾攻而至,將柳青包圍於掌控中后,那侏儒便嘿嘿笑道:「好孩子,倘若你主動將手中的物件交來,我還可以從寬發落,給你個痛快。否則的話,必定教你受盡皮肉之痛,掙扎之苦,那生不如死得滋味,嘖嘖嘖……」那胖子截口道:「奇哉怪也,咱們解手的功夫,卻不知哪裡冒出個傢伙來,難道他是從地下鑽上來得么?」那使龍鳳環的人冷哼一聲,道:「可不知上官敬楠如何會將密函交付給他?估量這人也有些來頭吧?」
柳青並不理會四人的閑言碎語,輕嘆一聲,心道:「迄今為止,我尚且只曉得事情的大概,中間雖有些蹊蹺,但也無暇顧及了。我手中這封被鮮血染紅的信箋,到底是何來路?記載著怎樣的內容?有甚用處?以至於上官前輩拚死捍衛,並臨終託付給我?這四人又為何凶神惡煞、不擇手段地搶奪於斯?」疑團難解,如迷霧般環繞著柳青,仍然不可獲悉。
既然物事已被他們發現,柳青便從容了許多,將密函塞入衣內,又替死未瞑目的上官敬楠合什眼帘,心懷怨恨,喝道:「你們可是血衣門中人?」那竹竿人輕蔑道:「是又如何?非又怎樣?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遇上咱們惡煞四人組,你還有命知道么?」柳青道:「即便你們謀財害命,有所企圖,也只需光明磊落的找上門去,去尋上官前輩一人即可,又何必要殺害那麼多不相干的人!你們到底有甚陰謀?那封廣布天下的英雄帖,與你們有沒有干係?」
四人齊聲大笑,笑聲宛如受到了惡鬼幽靈的詛咒一般,凄厲駭人;又像「黑白無常」索命時的咒語,不寒而慄。只聽那侏儒喝道:「你去問閻王吧!」話音剛落,喪門刀,判官筆,打王鞭,龍鳳環,各自夾帶風聲,朝柳青擊去。
豈料柳青早有準備,方才積蓄於腳底的真氣陡然爆發,凌空躍起,輕巧地避過四人出手一招,瞬即拔劍俯衝而下,與四人纏鬥在一起。
可柳青左擋右拆,忽上忽下,十餘招后,便感到孤掌難鳴,力不從心。這四人不但內力渾厚,武藝超群,並且配合得極為緊湊,實在難纏得很。其實柳青早已預料這四人必定身懷絕技,不易打發,卻不想竟如此厲害,以至於自己險象環生,甚至無計可施。
形勢越來越危險,只見柳青剛剛避過龍鳳環的「鴛鴦交頸」,突然之間,那侏儒竟一個匍匐,軟骨收縮,緊貼地面飛也似地前進,使得竟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縮骨遊行功」,再加上他本就短小輕盈的身段,硬是將這門軟功發揮得出神入化,眨眼便來到柳青下盤,手中的判官筆陡然擊出,直點他大腿內側的「百蟲」穴;柳青正要應招,那竹竿人手中的長鞭已如毒蠍般捲來,離咽喉不過方寸的距離!誰知那胖子竟繞到自己身後,掄起喪門刀便砍向柳青后脊;那使龍鳳雙環的人也沒閑著,兀自在旁伺機而動,只待柳青閃避時,一發取他性命。
說時遲,那時快,卻見柳青臨場機變,重心后移,同樣施展了一記軟功「柔風輕影」,膝蓋彎曲,下盤穩若磐石,腰和頸部卻已觸地,仰頭避過了席捲而來的長鞭;隨即「鯉魚打挺」,迅速變招,雙腿側翻,儘力向外側伸展,閃開判官筆的打穴后,倏然收縮,夾住侏儒雙臂,令他動彈不得,再難前行;同一時間,柳青左手亮出「擒拿法」,一下便抓住鞭稍,右掌中的劍橫架頭頂,與那胖子的喪門刀相迎,只聽兵刃相擊得巨響,柳青已將喪門刀架開,響聲之餘,腿部發力,一招「豹越松林」將那侏儒踢開,左手借鞭稍之力高高躍起,向那使金環的人連刺三劍,「三露九華」,招招強攻,將其逼退後,凌空側翻,便跳出了四人的包圍,危機終於化解。
卻見冷汗沁滿了柳青額頭,在方才那間不容髮的瞬間,生死存亡之際,也只有柳青自己才曉得經歷了怎樣的驚險——如若不是多年的武學苦練,外加養氣定心的修行,恐怕他早已命喪當場。其實剛才的幾招拆解,柳青若是使錯一招,甚至連解招的順序有一絲偏差,便足以讓他死於非命。
在如此兇險的環境中,柳青尚能穩而不亂,這需要多麼強大的內心與定力?
四人瞠目結舌,似乎沒有料到這少年的身手竟如此了得,以至於能將險境頻頻化解,全身而退。那胖子驚言道:「這人果真是有兩下子!」竹竿人也奇道:「不錯,看他的模樣,可不年輕得很么?他究竟是誰呢?」
那侏儒道:「方才與這少年交手時,他攻守兼備,劍術也頗具章法,想來不是無名鼠輩、未經高人指點的泥腿子。老三,你見多識廣,何不將近年來崛起於江湖、甲於劍道的後生晚輩數將出來?」那使龍鳳環的人應道:「近年來於武林中秀起的年輕人著實不少,但大多出於名門世家,系家傳或門派的武學,極少有另類的情況出現。其中最為傑出的,莫過於『江南大俠』歐陽凌風的少公子————『絕代天驕』歐陽青雲。面前這人,定然不會是歐陽公子了。」
那胖子指著柳青,嘲諷道:「他若是歐陽青雲,我就將自己的腦袋砍下來。別說是咱們四個,即便再來上一百個,也不見得是歐陽青雲的對手!」那竹竿人道:「看他這身破爛行頭,端的不是『玉花宮』憐香宮主的掌上明珠————『花花大少』花無情。」那使雙環的人皺眉道:「想來亦不是南宮世家的嫡系傳人————『不染墨』南宮逸;也不像『櫻花谷』九姊妹的上門女婿……」那侏儒揣測道:「難道是南海派的入室弟子————『飛魚快劍』梅傲雪?」四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將比年的少年英雄說了個大概,但依然沒有理出個頭緒,猜出柳青的身份。
但這四人卻不甘心,好像非要自個猜出柳青的來歷不可。
既然他們無法憑藉柳青的外貌穿著給予判定,就只好依靠自己的江湖閱歷,著手柳青的武功門路,來推測他的出處了。只聽那竹竿人說道:「方才他避開我長鞭的軟功「柔風輕影」,是武當『白鶴道長』歸不二的本門技藝,難道他是武當派的人么?」那侏儒接道:「中原武林,南拳北腿,方才他閃開我打穴,並還以顏色的「豹越松林」,是齊魯名家「八條腿」林中豹自創的招數,難道他是「虎豹門」下的弟子么?」那胖子咂嘴道:「方才他制服鞭稍的『小擒拿手』,頗有『鷹爪王』楊元素的風範,難道他是陝北人么?」那使龍鳳環的人琢磨:「方才他連搶三招,將我擊退的劍法,好像是皖江九華山『拚命三郎』褚睿的『三板斧』……」四人你說我唱,此起彼伏,將柳青剛才使出的招數,如數家珍得娓娓道來,均想:「他究竟是何許人也?憑他這般年紀,如何會得如此博雜的技藝?這人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身世經歷?」
柳青聽到這裡,亦是極為驚訝,心中奇道:「好眼光,好見識!這四人不假思索的道來,輕而易舉就將我加以應變的招式一一勘破……血衣門下到底還有多少能耐人物?」正思忖間,卻聽那四人齊聲大笑,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有所收穫。只聽那侏儒說道:「雖說他身懷多家本領,卻是雜而不精,有形無實。」
「不錯!」那使雙環的人接道:「他每一招技藝,彷彿都差了些火候,倘若他真的掌握了各派精髓,憑藉那些名家的手段,他還會落得下風,危在旦夕么?恐怕咱們早就被宰了個乾淨吧?」那胖子喜滋滋地道:「哎嘿,依我看吶,他可不僅是有形無實,恐怕是連半點都沒有學到。那些武學招數,估計是他自己加以變換,虛張聲勢的假把戲,像『鯉魚打挺』這種亂七八糟、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尋常人都會得,又有什麼了不起?底細多了,豈不就等於沒有底細?最近江湖上不正有一位不知道來歷,並且善於劍術的少年高手,接連挑戰了點倉和武當么?」
那竹竿人盯著柳青掌中的斷劍,陰惻笑著:「更何況……滿足這些條件,另兼『這般』兵刃的,恐怕就只有一人了吧?」侏儒續道:「嗯,這一代在江湖中成名的年輕人,果真是有些能耐。」四人眯著眼睛,相互對視,已將柳青的身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柳青的「劍」確實已成為他在江湖的標誌,卻不想此時,斷劍竟成為了他無法甩掉的包袱。若是這惡煞四人組不知道柳青的身份,估量他會少了許多麻煩……
————但他為什麼要用一把斷劍?這把斷劍究竟有著怎樣的故事?
此時四人再不啰嗦,那瘦如竹竿的人喝道:「無論如何,都必須將密函搶回來!」亮出招子,再欲動手。
便在此時,一陣衣袂聲「呼呼」作響,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一位同樣打扮的蒙面人。這人好快的身法,只見一團黑影風馳電掣,略過一大片尚未清理的積雪時,竟沒有留下絲毫足跡,赫然是江湖中至高無上的輕功「踏雪無痕」!
柳青駭得著實不輕,心中大惑,第一個念頭便是:「這人如何會得大崑崙雪山派的獨門心法?」只聽那飛來的蒙面人喝道:「閑話少說,我剛接到了命令,特地來通知諸位撤退,咱們另有事做去了!另外,我方才在山上看到幾個朝廷的鷹犬,此刻估計已不足五里,咱們還是莫與他們碰面為好。」那胖子愕然道:「大哥,你不知道,尊主寫下的密函,被這人奪去了!」說著向柳青指去。
那蒙面人轉頭望了柳青一眼,冷哼道:「不過是個一個娃娃,能成得了甚麼氣候?他躲得過初一,還躲得了十五么?」微變語氣,厲聲道:「計劃有變,關係重大;時間緊迫,事不宜遲!再不走,多年的心血將毀於一旦!快撤!」血衣門紀律嚴明,何況惡煞四人組更曉得輕重,聽到這裡,雖然心有不甘,也只好咬牙無奈,一齊嘆了口氣,便隨那人去了。
離開之際,那侏儒驀地自懷中取出一把綠色粉末,向那些倒在血泊中————被上官敬楠手刃的黑衣人撒去。頃刻之間,七八具屍體竟化為一灘死水,竟連衣服也已消融。
豈料侏儒灑出的粉末,居然是西域毀屍滅跡的奇葯「蝕骨斷銷散」!江湖傳言,「蝕骨斷銷散」遇血即融,蝕人骨骸,銷人腑臟,可怖非常。不過如此恐怖的葯,亦有其局限性,那便是「蝕骨斷銷散」只對有外傷、且喪失心率的人有效,若是一活人並未受傷,撒到肌膚之上,卻沒有絲毫效果。這侏儒在百忙之中還不忘處理同伴的屍體,以免留下蛛絲馬跡,增添不必要的負擔,思慮周密的程度,真箇細思極恐。
眼見這五人來無影,去無蹤,柳青木楞於此,卻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是起身追去,自己斷然不是這五人的敵手,況且也未必能追上;倘若教他們揚長而去,便很難有機會探尋線索消息了。思考再三,不覺又走回了上官敬楠的身邊。
柳青低頭望著死去的上官敬楠,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對自我的責備,又有對世道的憤怒,其中更多的,卻是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去阻止和改變。
————在這個講究地位、關係、金錢的社會中,一個徒有能力卻沒有背景、環境、資源的年輕人,僅憑一己之力,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
嘆息之餘,柳青輕聲說道:「前輩,你放心去吧……你交代的事,我必當全力以赴。」
————人世滄桑,身不由己;禍福旦夕,難以預測。無可奈何的事,本就有太多太多。
柳青尚在感懷,又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吵雜聲由遠及近,不禁想:「不知又是何人到了?」憑藉這夥人奔跑時製造的聲響,柳青料定他們必然是泛泛之輩,因此並沒有十分地放在心上。
不一會兒,但見一十七名身著六扇門衙役服的人匆匆趕來,擺開架勢,眨眼便將柳青圍住,當先一名差役頭子喝道:「惡賊!還不快束手就擒?」
柳青驟然一愣,道:「你說什麼?」又一尋思,頓時醒悟,心道:「一夜之間,上官府一百三十一口人死於非命,這絕對是件非同小可的事,無怪官吏涉足其中……而我卻這般湊巧,偏在此時現身於命案現場,周遭又再無第二人為我作證,恐怕自個已被誤認為是殺人兇手了罷?這可如何是好?」
卻見那為首的差役頭子將佩刀橫舉當胸,憤憤道:「惡賊,你罪惡滔天,有話還是到衙門裡說罷!」柳青急忙道:「我……」
到底,柳青有沒有辦法替自己開脫?他又為何要用一把斷劍?
翌日於洛陽石窟又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那封密函里到底記錄了什麼?
這一切,究竟是不是血衣門的陰謀?如果是,他們的陰謀是甚麼?
正是:俠肝義膽公道心,反遭誣衊冷眼人。諸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