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梧桐樹下

「青山樹影流雲霞，人聲依舊話青麻，往昔洛水神女賦，如今挑燈霧裡花。昔人遠去徒留我，往日親友化世仇，舉杯邀月獨劍舞，今宵酒醒做人屠！」一壺清酒，一柄長劍，風在腰間，月在頭頂。聞人識追憶往昔，淚痕滿布。

「當初遇見她，那時洛水泛濫，有傳言說是龍王納妾，那年時間整個黃河中下游都洪水泛濫。那時候就有行巫術的起來，說是只有將十二對面容姣好的二八女子，作為祭品放在洛水之中，才能平息龍怒。當時的各個縣城裡面的女子都心驚膽戰。他們的父母都將自己的孩子藏得嚴實。

但是當初的洛水所在的充州州牧，對此深信不疑。那時候天下還沒有一統，諸侯四起。充州牧那時候就是土皇帝，他的話就是聖旨，後來州牧下令在十里八鄉。但凡是未出閣二八少女，都被抓了過來。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她。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驚為天人，像極了《洛神賦》之中描述的神女，『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

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象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我們二人被她的傾世風華所攝，當時她也是初出江湖，就遇見此事。後來見她混入被抓的少女之中。只是第一眼就被充州牧看上，心中瘙癢難耐，要取之為妾。後來巫婆強調她才是這次嫁娶的主位。充州牧才惋惜不了了之。

十二對女子精挑細選之後，就被精心照料，待到良辰之時，就到洛水邊上拜祭壇，迎嫁娶。

還記得當天的洛水，波濤洶湧，風疾雨驟。那位巫婆在祭壇之上裝神弄鬼，之後就說吉時已到，禮樂隊就開始奏樂。一眾女子就走到搭好的祭壇之上。

不知道那是雨水還是少女們的淚水，為首的她倒是心中鎮定還安慰那些少女叫她們別害怕。她領頭走到祭壇之上，縱身跳入洛水之中。說來奇怪，帶她跳入洛水之後，風就停息，雨就靜止。就連洛水都平靜下來，圍觀之人無不歡喜雀躍。那個巫婆更是得意洋洋。

還不停催促那幾個陪嫁的少女下水。突然間，洛水水面分開，她從水中出來。少女出水的姿態美麗異常，秀髮之上掛滿了水珠，錦衣華服也被濕透。精緻的面龐之上卻沒有任何感情，就這樣靜靜站在水面之上，口中輕吐，身上冒著精光。

眾人見之無不下跪叩拜，曰『洛神降世』。最後只見她纖纖玉指指著那個行巫術的巫婆，說要她給龍王做媒。眾人紛紛將其按住，拋入水中。

後來就沒有洪水了，過了汛期之後，各地就民生和諧了。而她的「洛水神女」名號就此傳開！」

聞人識娓娓道來，血一二人像是見證了那時候的一場典禮一樣，心中對這位『洛水神女』的美貌還有膽量有著深深的敬佩，二人沒有插話，靜靜聽著聞人繼續講來。

「後來我們就成了朋友，聽她說她所在的世家歷來都是善於控水之術，當初她利用的就是民眾的迷信心理。即便如此我二人也對她的勇氣還有智慧所敬佩。後來我們一同行走江湖，見證了各樣的人還有事。替天行道，仗義疏財，行俠仗義。大概是兩年時間吧。那時候我和景言對她都心生情愫。

那兩年的江湖動蕩不已，天下亂得已經有些難以控制，諸侯之間的互相征伐，江湖派別之間的恩仇廝殺。導致了無數的百姓流離失所，生死兩別。我們三人決定要聯合一些有志之士，建立一支軍隊，保護那些流離的百姓。借著「洛水神女」的名號，在黃河中下游，號召了無數的有志之士。

當初我做軍師，景言帶隊殺伐，可謂是所向披靡，『洛神』穩定軍心，當時的士氣格外的旺盛。那段時間是我這一生中最為得意的風光了！」

聞人說道此處的時候面帶追憶，嘴角還微微上揚，可見那段時間對他而言是一段不可磨滅的青蔥歲月。

「但是好景不長，我們倆對『洛水神女』的情愫愈演愈烈，而她似乎也不想我們因此產生間隙，就遲遲沒有做出表態，對我們二人的距離都是不遠不近，叫人難以捉摸。這樣的事情總是會有爆發的一天，終於在一次慶功酒宴之上，我借著酒性難捱心中的思念，直接對她傾述鍾情。

當時她猶豫了很久之後，回答我的是她心中喜歡的其實是景言，聽到如此言語之後。當時我面無血色，還是淡淡對她說了聲祝福，此後三個人的關係就沒有像之前一樣，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一點的裂痕導致的是最後的決裂。

那時候我感覺我們建立軍隊的初衷已經不在了，我們建立軍隊的初衷原本是為了保護流離失所的百姓，不遭亂世傷害。而此時景言的想法卻是想要以一己之力平定天下。他認為這才能帶來永久的安寧。殺伐代表的就是死亡，當初我們因為意見不合，加上『洛水神女』對景言的情感。我離開了軍隊。

鬱鬱寡歡之時我回到了天地玄門，開始修行閉關。

時間一晃就是半年，突然某一天我聽外面歷練回來的門派中人說道起義軍的情況。『洛水神女』死了。亡魂大冒之下，一口氣下了山，往起義軍駐地而去。一路上打聽情況，原來那是一場艱苦的戰役，景言帶隊孤軍深入，『洛水神女』作為隊魂隨行。沒想到中了埋伏，死傷無數。

最後景言帶著『洛水神女』廝殺突圍而出。在豫州城外一處青山之中休養。那裡有一株千年的梧桐樹，被豫州人奉為神樹，樹榦曾經被天雷劈斷過，樹榦中空，數年以後，這棵浴火的梧桐再次煥發新生。百姓就說這梧桐樹有神靈庇佑，也有人會前來膜拜。

當時他們二人就在此地休憩，療傷。後來景言接到了飛鴿傳信，說是有急事要他回去家族一趟。和景言一起數年，他對自己的家族隻字不提，就連我都邀請他來我們天地玄門做客過。」

說到這裡的時候，聞人的表情就滿是懊惱之意，血一根據自己的推測得出的結論是，景言進去過天地玄門，知道裡面的陣法構造，這才使得後面他攻打天地玄門的時候能夠那麼順利。聞人識沉默了許久之後繼續講道。

「後來由於外面之人對二人的圍剿。使得他們不能回去自己的據點，只能潛伏在這座鳳凰山上，景言接到傳信之後對『洛水神女』說他要回去家族一趟，少則三天，多則五天，就會回來。『洛水神女』站在梧桐樹下對他說在這裡等他。」

血一可以想象，那個女子對自己心愛之人說出『等你回來』之時所帶的情誼。柔情似水，接下來的事情他心中已經有所猜測，或許這對他們而言已經是訣別了。一邊的怡夢面帶焦急之色，好像她就是那個等男人回來的女子。

「後來的事情你們應該有所猜測了，沒錯這個地方最終還是被發現了，敵軍發現只有一個『洛水神女』在此，心中大定，為首的那個將軍面帶淫邪之色，對著『洛水神女』的身體垂涎不止。經過一番血戰之後，她無力再戰，最後在梧桐樹上自縊，為了保護自己如玉般的身軀。一代『洛水神女』就此消隕。」

說道此處的時候聞人識的身體就不緊緊繃起來，雙手握拳，上面青筋突顯。咬牙道「你知道景言這次一去走了多久嗎？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而她是在第二十五天的時候被發現的。那棵梧桐至今還是旺盛異常，而人卻煙消雲散了！」

怡夢此時已經是淚流滿面了，她明白一個女子等待一個男子從一開始的滿懷期待，到後面的絕望再到後面的無奈。她不是不能走，而是她怕走了他再回來找不到她。一直等，等到敵軍來，等到血染梧桐。

血一也是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鬱悶之氣，對景言的言而不信的氣，對『洛水神女』痴心等待的惜。但是事已至此，唯有嘆息，這世間這樣的事不在少數。借山風說與山鬼聽。

「後面的事情大概就是景言回來之後，怒不可遏，揮軍直接將當時的那個軍隊覆滅，自上而下，從老到幼無一倖免，最後一把火燒了一座城，那場大火足足燒了三天三夜。再後來我趕到據點的時候，發現景言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他所認識的景言了。一怒之下就找他問罪，太湖河畔決鬥。

如果那時候她還在的時候，一定會制止我們吧！那一戰並不激烈，短短數十招我就敗在他的手下。原本他就算能勝我也是不容易，如今修為精進。叫人難以理解。他不僅擊敗了我，還打碎了我的驕傲，加上心愛之人身死。我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過了數年。就是你遇到我的那段時間。期間天下一統了，我的門派破了。一夢就過了千年一樣。」

聞人識深深嘆了一口氣，無言的淚，最苦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