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疑點重重
東城是越京城四大城區中最為複雜的一區,因為貫穿越國南北的京閩大運河的碼頭就坐落在此處。
京閩大運河南起閩東,北到淮郡,途徑湘南、宛中二郡,是前朝晉國耗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所開鑿的一條運河。越國成立后,這條連接著國內四郡的大運河便成了最為重要的漕運水道。
有了航運樞紐,東城區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越京城的商貿中心,商隊絡繹不絕,貨物亦是琳琅滿目、五花八門。
商隊來往的多,人流自然也大,三教九流等就更不在少數了,而碼頭的腳夫和各船隊的夥計們因利益的問題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因此,相較於其他城區而言,東城是整個京都最雜亂的地方,案件也相對要多出不少。
江小白到了東市后,找到了一家較為出名的醫館,剛到門口,便見一披頭蓋臉裹得嚴實的中年男子從里出來。
坐鎮醫館的是位老郎中,正收拾著葯囊,見有人,便迎了上來:「三位是要看病還是抓藥?」
李木亮出令牌,道:「官差辦案。」
一聽是官府的人,老郎中頓時有些惶恐,江小白淺笑道:「老先生莫緊張,只是想問你打聽些事。」
老郎中咽了一咽口沫,道:「老朽知無不答。」
江小白指了指門外:「方才那捂得嚴實的男子,可是得了皮膚髮黑的怪疾?」
「對。」老郎中一愣,點頭道。
「我想了解一下這怪疾。」
「唔...」老郎中撫著須,稍作沉吟道,「老朽正好要去看一個病人,也是得了此怪疾。官爺你若不嫌棄的話,可隨我一起去看看。」
東市往東有一連排的小院子,在這裡居住的多為碼頭做工的夥計,此處已是有些靠近大運河,隔著不遠便能聽到腳夫們傳來的熱火朝天的吆喝聲。
老郎中走到其中一家院子前,倏地停下了腳步,臉色似有些為難,江小白見狀,開口道:「老先生,怎麼了?」
老郎中左右地望了望,為難道:「官爺,人多了點...」
江小白微頷首,示意蕭能守、李木二人在外等候,旋即隨著老郎中進入院內。剛進屋子,就嗅到了一股草藥摻雜著酒臭的難聞氣味,榻邊正有一年輕的婦人啜泣地守著卧病在床的丈夫。
見老郎中到來,婦人連忙收拾了一下儀容,看到江小白后,神情微微一怔:「大夫,這位是?」
「他是醫館新來的小廝。」老郎中簡單地應付了句,便又聽婦人著急道:「大夫,夫君的病比起上回又嚴重了些。」
老郎中聞言一驚,當即拿出脈枕放在床邊靜心地把起了脈。江小白也湊了上前,便見床上躺著的病人嘴唇發紫,周身暗紅,皮膚表面上全是黑色痂皮,甚至已蔓延到了脖子處,比起玥兒的父親更要嚴重幾分。
江小白又四顧地看了看,發現屋內除了家用擺設外,牆角處還屯放著許多空酒瓶子,也難怪方才進屋時就聞到了一陣子濃郁的酒味。
良晌后,老郎中輕嘆了聲,緩緩收起了脈枕,婦人急道:「大夫,夫君的病如何?」
老郎中並未言語,只是搖了搖頭,婦人立馬圈紅了眼,哀求道:「大夫求你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夫君...」
老郎中嘆氣道:「老朽再開幾副葯試試吧。」話罷,又看了眼婦人,眸中滿是不忍,「盡人事,聽天命,你也...樂觀些。」
婦人身子一震,更是泣不成聲。
走出房門后,老郎中「唉」了一聲,向江小白道:「官爺,老朽對此怪疾也是束手無策。」
「你是東市最有名望的郎中,也想不出一點辦法么?」江小白托著下巴道。
老郎中有些沮喪地道:「老朽行醫了大半輩子,從未遇到過如此怪疾...」
「會不會是鼠疫?」江小白疑道。
「不像。」老郎中搖了搖頭,緩道,「起初老朽也是這般認為的,但病人的身上並未出現發熱的狀況,而且脈象也無異常。」
江小白驚道:「你說他們的脈象都很正常?」
「對,這也是老朽不解的地方。」老郎中緩聲道,「按理說得了病的人脈象應該紊亂才對,可他們的脈象卻是正常的很。」
江小白沉吟了片刻,頷首道:「今日一事,麻煩老先生了。」
送走老郎中,江小白立馬叫來了蕭能守與李木,吩咐道:「查查東城區里一共有多少人得了此病,他們之間有無共同特徵。」
「是!」二人應聲而去。
這時,隔壁院子走出來一大娘,手裡提著菜籃子,看樣子是要去趕集,江小白湊了上前,淺笑道:「大娘,方便打聽點事嗎?」
大娘倒是很熱情,放下菜籃子道:「好勒,小伙你說。」
「我想打聽一下您隔壁院子的事。」
「噢,你是想問大勇身上那怪病吧。」大娘眯著眼睛道。
江小白點頭道:「對,大娘您知道么。」
「嗨,這兩鄰居的咋會不知呢。」大娘壓低了聲音道,「早先時我也害怕的緊,不過後來見他娘子也無什麼事,這才安下了心。」
說到這,大娘嘆了口氣道:「說起來也是怪可憐的,兩口子才成婚不久,大勇也不知是咋患上的這怪疾,前段時間看他還是生龍活虎的咧!」
江小白微微一愣:「生龍活虎?」
「可不是嘛,大勇是碼頭的腳夫,身體可好了,前段日子我還聽其他夥計們說大勇最近特別有幹勁呢。」大娘繼續道。
「那他得病前有什麼異常嗎?」江小白又問道。
「異常...有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大娘想了一想道,「大勇這人愛喝酒,平日里喝醉后也沒鬧過事,但有幾個晚上,卻是出奇的在大街上發起了酒瘋。」
江小白聽罷,托著腮一時半刻並未說話,便又聽大娘道:「小夥子,若沒別的事大娘就先走了,還得趕著買菜燒飯呢。」
江小白回過神來,微笑道:「沒什麼事了,謝謝大娘。」
「嗨,不客氣。」大娘笑說了句,提起籃子往菜市走去。
望著大娘離去的背影,江小白陷入了沉思之中。從癥狀上來看,玥兒父親與大勇患上的應該就是同一種病了,可依蕭能守的口述,所患該病的大多都是東城區里的人,在怪疾沒有傳染性的情況下,居住在西郊外的玥兒父親是如何染上呢。
而一向身體很好的大勇又因何發生了此變故,喝醉後向來不鬧事的他,為什麼會在患病前的幾個夜裡發起了酒瘋?他們的脈象又為何無異常?
眾多疑問一下子縈繞在了心間,江小白收回思緒,決定再到玥兒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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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兒正在家中搗著草藥,看到江小白,小臉兒微微一驚:「大哥哥,你怎麼來了。」
江小白見屋裡只有玥兒與她父親,不由問道:「玥兒,你娘親呢?」
「娘親上街頭賣藝去了。」玥兒輕聲回道。
「喔...」江小白點了點頭,目光正好落在了玥兒父親的身上,眼下看來,玥兒父親的病雖不及大勇那般嚴重,但毫無疑問的是,如果找不到辦法仍由病情發展下去,玥兒父親會有性命之危。
想到這,江小白不禁有些神傷,看了眼玥兒,柔聲道:「玥兒,上次我說的那個仙人突然去雲遊了,要過些日子才會回來。不過你放心,大哥哥肯定會讓他為你爹爹治病的。」
方才江小白的神情玥兒全看在了眼裡,便佯裝著喜悅道:「嗯嗯,等仙人回來,爹爹就有救了!」
江小白一聲暗嘆,玥兒的假裝他又怎會看不出來,霎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倒是玥兒先岔開了話題,問道:「大哥哥你在京城待多久呀,什麼時候回廣府?」
「我也不太清楚,有機會的話就會回去。」江小白如實道。
「那大哥哥現在在京城裡做什麼。」
「唔...應該算是官差吧。」
「真的?!」玥兒眨了眨眼道,「玥兒以後也想當官差!」
江小白好奇道:「玥兒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玥兒豎著指頭放在嘴角邊,眼珠轉了轉道,「官差能抓壞人!」
江小白笑了一笑:「那也得等玥兒長大了再說。」他本想說從古至今,也沒有見有女子當官差,但卻是想到了荊軻,刑衛司...也算是官差吧。
「嗯嗯!」玥兒重重地點了點頭,忽而又問道,「大哥哥想家嗎?」
「嗯?」江小白一怔,這才驚覺再遇玥兒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回想起所經歷的事,一時間,感慨良多,嘆了口氣道:「當然想咯,想念家人,想念朋友,也想念廣府的酒...」
玥兒似乎也被江小白傳染了,神色黯然道:「爹爹也喜歡嶺南的酒,回來時還特地買了一瓶...」
「酒?!」江小白心下一驚,「把你爹爹買的酒給我看看。」
「嗯!」玥兒放下了葯搗,轉身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酒道,「大哥哥,就是這瓶。」
江小白接過酒,仔細地打量了番,酒瓶很是尋常,表面處並沒有印上出品酒坊的標識,不過瓶口處的印泥倒是嶺南酒坊特有的印泥手法。
拎開瓶口的木塞,江小白將銀針探入瓶內,可事實卻令他失望了,因為銀針並沒有呈現黑色。
「看來是多想了。」江小白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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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時,蕭能守與李木回到了白虎衙中,二人筆直地站在江小白書案前,李木恭敬道:「江主事,有結果了,東城區里一共有十七人患上了此怪疾,他們全是碼頭工作的腳夫,平日里都愛喝酒。」
江小白聽聞一詫,忙道:「喝的可是同一種酒?」
李木搖了搖頭,道:「不是,五花八門,什麼樣式的都有。」
「這就奇怪了...」江小白托著下巴,這十七名腳夫都愛喝酒,玥兒父親也從嶺南買了瓶酒,可腳夫們喝的卻又不是同一種酒,而玥兒家的那瓶酒亦沒有什麼問題,事事的矛頭似乎都指向了酒,可好似又和酒沒有關係。
思索之際,又聽蕭能守道:「老大,我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是南郊外一道觀散布的。說是天上仙人不忍看到凡人受到怪疾之苦,昨夜裡將靈丹妙藥下放在了道觀內,將在明日派發給世人。東城區里已有不少人相信這消息,準備明日上道觀領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