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往南吹二十三(1)
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發生了多久,記憶仍然能讓你隨時熱淚盈眶或者悲痛欲絕。我在想,記憶究竟是上蒼給人的恩惠?還是最殘忍的傷害?
一、
我雖然閉著眼睛,但完全找不到睡覺的感覺。車子里很安靜,好像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被渾身撕裂般的痛苦折磨著,這段從風往南吹到積水潭路上,只有我不時的咳嗽。
依維柯從三環直接扎進二環,以爭取最快速度到達醫院,現在已經時近中午,路上車輛不多,所以半個小時以後,我們就到達了積水潭醫院。不過這半個小時對我來說,好比一直在地獄里的油鍋反覆煎炸著。
進了醫院,我被擔架車推進了急診室,羅驍在我前面下車,等我緩緩被推進急診室后,她已經把我的急診號掛好了。
大夫到我身邊捏捏敲敲,然後在我幾處明顯的傷口處有輕微地按了幾下。我告訴他,我感覺自己的左腿臏骨骨折了,因為我在麻木的疼痛中,仍然能感覺到左腿膝蓋處完全脫力,並且不能做任何動作,否則就會有根本無法形容的疼痛。
大夫按我說的感覺,將手輕輕扶在我左腿膝蓋上,然後不斷變換位置,並且變換著按壓的力度問:「什麼感覺?」
「疼!」
大夫給我確診,肌肉多處挫傷,韌帶拗傷,並附帶皮下組織嚴重出血。當然,最麻煩的傷就是我左腿臏骨骨裂。大夫說幸虧我年輕,而且體質不錯,所以這傷也不能算太重,如果治療得當應該能完全康復,不過這幾個月里恐怕有不少苦頭吃。
二、
我心想,苦頭?我吃的苦還少?不過當我知道自己不會殘廢時,心情總算放鬆了一下,但緊接著一股更加猛烈的心疼又迎上心頭。
我想給微微打一個電話報平安,免得我這看來穩定的傷勢會波及她的什麼不可預知的危險。可是發現自己的電話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想打電話只能像別人借,我知道這個電話讓羅驍聽到不好,可是人被逼到這個份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想找羅驍,因為我發現剛才幫忙的那些夥計現在都已經消失了,就連羅驍也不見了。我心裡一揪,他們該不是就把我扔在這裡了吧。轉念一想,嗨,倒霉事都讓我碰到了,還在乎扔不扔的?
我毫無辦法的躺著,既不能告訴微微自己現在的慘狀,又看不到任何熟人,現在和失去自由有什麼分別呢?早知道會鬧到今天這步田地,還不如在風往南吹里不出來了。可是那些又是什麼人?莫非是找風往南吹茬的卻碰上我了?以為我是風往南吹什麼人?唉,得搞清楚了,不然這麻煩要是攤在羅驍一個人頭上,她個女孩又怎麼面對?想到這裡我又踏實了許多。
過了一會,急診室的門被推開了,羅驍和一個小護士走了進來。見了羅驍,我總算放了心,就是嘛,羅驍怎麼會捨得把我丟下呢。
羅驍見到我,急衝過來到我身邊,然後府下身子,把頭靠到我的頭邊。在羅驍把頭貼過來的時候,一滴汗水從她臉上滑落到我的額頭。我不禁像她仔細看去,我發現自己如今唯一還能控制的地方就是眼睛了。
羅驍一身是汗,很明顯是剛才為我奔波時非常著急。在我心裡,羅驍一直是個比較深沉的女人,以至於我在平常的時候,對她的印象都是十分敏捷、冷靜。至於出汗,連我們5月在周庄時,大太陽底下四處遊玩都沒有見到過她怎麼熱過。
可現在羅驍只是在醫院裡給我挂號排隊,按理說這運動量並不大,而且醫院裡又有空調。看她著急的樣子,還有這滿頭的汗水,都能讓我感覺到她對自己的關心。原來,有一個能幹的女人在身邊是這樣地幸運,真要是腿不折,我還是體會不著呢。
三、
羅驍看著我表情凝滯,就趕緊問:「疼不疼?是很疼嗎?」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套出小紙巾幫我擦拭渾身帶土的傷口。
「沒,沒事,就是腿那裡太疼了,醫生確診是骨折,等會還要一個會診,我估計得動手術了。」我強忍著疼痛,盡量讓語言平和。
「我知道,手術這就安排,我已經把你的住院手續辦好了,一會要去會診,然後就趕緊做手術,醫生說骨折最好趕緊治,如果骨茬長歪了還得打折了重接。」
我的天啊,還是趕緊去治吧:「推我過去吧,我最快能多久出院?」
「我也不知道。」羅驍一邊說話,一邊搖頭。
小護士走了過來,把羅驍攙扶起來,然後把我帶病床一起推出了急診室。我平躺在小車上,目光順著臉的方向放鬆,就淡淡地看著醫院的天花板,彷彿,有走不到頭的路。
醫院的氣味我非常厭惡,因為上次因為肺部受傷進來的時候就住了很久,估計這次日子就得更長了。我閉上了眼睛,只聽到醫院裡稀稀落落的腳步聲。
四、
醫院正好有空餘的手術室和主治醫師,在會診之後確認是臏骨骨折,要立刻做手術接骨。我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等護士來給我備皮,將我左腿的汗毛都颳了乾淨,並且做了殺菌處理和打了全麻。沒過多久,我感覺從後背開始就失去了知覺,這讓我很幸福,因為一直鑽心的腿疼現在幾乎感覺不到了。
漸漸地,我的眼皮開始變重,我努力掙著眼睛,可是眼皮就好像有萬斤重一樣,每次我努力抬起它,但又輕鬆地撂了下來,這種感覺是我久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