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林郁一低頭,便見著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正仰著頭巴巴地望著自己。小姑娘的臉蛋十分小巧,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此時這雙玲瓏目正淌著淚花兒,淚珠晶瑩剔透,明眸清澈見底。
「哎喲,幺妹兒!」林郁心頭一軟,差點要像幼時那般,一把將她抱起來舉過頭頂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裡邊的動作有所收斂,只笑著揉揉她軟綿綿的頭髮。
「幾月不見,怎地還不見長高?還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皺著眉頭煞有介事的說,林青穗被逗得破涕為笑,見她大約是為娘親的病擔憂,林郁從袖袋裡摸出一把銅板來,「你娘吃藥要錢,這些你先拿著。」
林青穗連連搖頭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掙錢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裡,「哥哥明兒又得出去做工了,趕不及去看你娘,給你的你就拿著。」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縣?」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問道,林郁搖搖頭:「清河縣那邊主顧的生意做完了,近來約莫不會再去,這回去的是魯鄉楊員外家。」
林青穗這才鬆了口氣,她想讓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這話說出來不合體,幸好哥哥近來還不會去那是非地。
與林郁分別之後,林青蕎嘆口氣道:「大伯雖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對你極好。」
林郁哥哥待她當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後,多虧得林郁暗中幫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終念著他的好,對他的一些事記得還算清楚。
比如清河縣,清河縣這個地兒林青穗雖沒去過幾回,但對這名頭她卻記憶深刻的很,因為她大伯一家,在她出嫁兩年後,竟舉家搬去了清河縣落戶。
那時林郁託人給她帶了口信來,周詳地告知了她哪日喬遷,屋宅地址在何處,請她屆時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當時賈家郎君正整日勤學苦讀,哪裡有閑工夫遠去清河縣吃那酒席,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來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樣的答禮,只得量了兩筒糙黃米包了,口上說了幾句吉利話,慶大伯家喬居之喜。
這之後,林郁卻也不怪她不通禮數,逢年過節照舊託人送禮來,林青穗在賈家日子也過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還得顧全舉家生計,整日為吃喝發愁,林郁的禮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實用得緊,賈家正缺這些,青穗便厚著臉皮收下了,心裡更是對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連過年這樣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禮來,賈家人耐不住的託人去問,這才驚知清河縣那邊,出了大變故!
那報信人說,清河縣發了瘟疫,染了病的難民又起了暴動,搞得到處兵荒馬亂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樓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還是怎地,聽說是被提刀拿槍的兵老爺帶走了,大約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聽那消息時,當即眼前一黑便暈厥了過去。之後她淌著淚託人到處打聽,錢財周折費了不少,林郁卻如同她親哥哥林青松一樣,石牛入海般,再沒確切消息傳來。
如果這世還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萬萬去不得清河縣的!
林青穗一想到這節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難安,但幸而今時尚早,離大伯家遷居落戶還有很多年,事情還有很大的轉圜餘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費解的是,郁哥哥為何會搬家?大伯家在村裡頭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兩座,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讓他要去清河縣落戶。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縣將來會有變故,但單靠她一張嘴皮紅口白牙的說,讓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縣,將來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尋個萬全之策,定要規勸住了林郁。
思及這樁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個夢,她醒來時費神回想了許久,依舊不記得那場大火是何時燒的,又因何而燒。
最要命的是,她發現有關於前世記憶里,她只記得清嫁入賈家之後的事,連賈家養了多少只雞鴨,賈母愛吃什麼口味的粥水,公公時常訓斥她的口吻,樁樁件件林青穗都記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種種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體細節來,記憶就跟斷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總串不到一塊去。
尤其讓她揪心的是娘親高氏,林青穗竟記不清關鍵的一點,她娘究竟是什麼時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麼病,若是因這頭痛病....
「三妹妹,想什麼呢,看路,」林青蕎話還沒說完,青穗腳下就是一個趔趄,「哎!」林青蕎手快挽住她手臂,「你看,說著說著就要摔了,出什麼神?」
青穗心虛的揉揉脖頸,「我在想大伯的話...」
林青穗的印象里,林大伯素來是個凶蠻不講理的粗漢,且一向看不起自己一家人,跟她爹那是沒有半點兄弟情分在的。
但今兒他說的那話,乍一聽像是不喜自家娘親,細想竟含了幾分關切。林青穗不由得多想,前世堂哥林郁對自己那般好,哪怕在她出嫁之後,也是處處幫持照顧,若大伯當真十分嫌惡她,只怕不會同意堂哥年年送那麼多禮來。
「大伯雖凶了些,但也無惡意,你別在意,」林青蕎以為妹妹是聽了那話不痛快,正想解釋幾句,卻聽林青穗道:「大姐,大伯說的不無道理,娘親這病是得讓城裡的大夫好好瞧瞧,治好病根才行,吃崇大伯那些草藥,到底好不周全。」
「爹也這麼說啊,」林青蕎愁容滿面,「就是,就是城裡大夫抓藥貴,前陣子聽菊嬸兒說,她兒子受了風寒,去城裡抓了兩貼葯,就得百來個大錢,咱們家...唉!」
林青穗聽著大姐唉聲嘆氣,心裡愈發沉重。要想治好娘親的病,先得有足夠的銀錢,單靠家裡那幾畝地,養活一家子都勉強,哪裡還能有餘錢。
如何能掙得錢來,林青穗這些天也一直絞盡腦汁在想,想出的法子倒不少,她會釀酒,會磨豆腐,會熬糖,擅養家禽,會栽種扦插各樣果子樹,會編織竹篾笸籮,種菜種地也都不錯...林林種種,一身節儉持家的本事倒學得不差,但這些都是細水長流的活兒,來不了大錢,她娘這病,得需一筆不少的快錢。
到了山頭之後,林青蕎提了鋤頭鬆土,只讓她去撿些柴火。秋冬季節,山頭草木大多凋零,柴火倒是好撿,只是枯萎的藤蔓繞著干樹枝難纏的緊。
林青蕎看著枝枝蔓蔓的古藤,忽地想起樁緊要事來,前世她嫁人之後,有次回了一趟娘家,在山上折折騰騰了大半個多月。
那趟前來,是為尋一味葯。
***
賈家婆婆上了年紀之後,身子骨便一直不大健朗,大夫說那病是積年累月的舊疾,得需好生養著,給開的養生方子里,有一味葯十分的昂貴。
林青穗神思忽閃間,想起了這味葯的名頭,叫做鐵皮石斛。
賈家那時日子也是十分拮据,每每買這葯需費一筆大錢,讓她發愁得緊。也是機緣巧合,有次她去藥鋪里抓藥,竟遇到了同鄉熟人。
杜李村走方郎中崇大伯的兒子李鵠,在城裡藥鋪學藝,林青穗與他幼時便認識,加之時常去這家藥鋪抓藥,一來二去的兩人更相熟了。
李鵠知曉她的難處后,好心告訴她,若自己去山裡摘採鐵皮石斛,他與老大夫說說,可替她炮製成藥,便能省得不少錢財。
她當然喜不自禁,連忙問李鵠,「哪裡能採得這鐵皮石斛?」
李鵠說,「這葯慣生在峰嶺高處」,后想想又道:「對了,我依稀記得,我爹有一年在你們豐杏村的凌雲峰山上,就挖得了鐵皮石斛。你若誠心想去找,說不定也能找到。」
李鵠又去後堂尋了鐵皮石斛的生葯來給她看,讓她就照著這個樣子去挖,還囑咐道:「三年生的老石斛藥效最好,你若能尋的到,說不定掌柜的還得貼錢買你的生葯呢。」
那之後,林青穗特地回了趟豐杏村,在凌雲峰輾轉找了大半個月,吃了不少苦頭,卻也當真尋得了這味良藥,挖了不少背到藥鋪去,老大夫連連誇讚她這葯挖的好,欲用貴价買她的生藥材。
不過那時林青穗一心只想治好婆婆的病,並未收取藥鋪掌柜的銀錢,只含蓄的問,若這些葯留在鋪子里,以後婆婆若再抓藥時,能否便宜些...
那掌柜怎麼說來著?林青穗這事倒記得清楚,那掌柜道:「好說好說,原本你婆婆那葯,貴就貴在這鐵皮石斛上,其餘不過是些易得的尋常草藥,你既挖得這麼多上品石斛,我也不虧待你,這藥費好自然好商量。」
而在這之後,再去給賈家婆婆抓藥,藥鋪竟再未收過半分銀錢。可見這鐵皮石斛,定是十分的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