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蕎兒,你三妹妹今日去了哪裡,怎的一直不見人,」這日到了日中,還不見青穗回家吃午食,高氏便問大女兒:「莫不是跟你爹爹去了地裡頭?」
林青蕎回道:「沒有,三妹今早去杜李村去了,說是找崇大伯有事,三妹近來心事重,我也沒問個一二來。」
「這丫頭,飯都不知道回來吃,」高氏嗔怪幾句,「娘你別擔心,我打發蕪兒去杜李村喊她了,」林青蕎正說著,就見青蕪跑著回來了,氣都沒喘平,進屋就說:「娘!三妹不知去哪兒野玩了,我去崇大伯家根本沒見著她人,崇大嬸子說,崇伯上山採藥去了,沒見三妹去過她家。」
「那你妹妹到哪裡去了?」高氏看向青蕎,林青蕎也一時摸不著頭腦,正想著三妹妹還能去哪兒玩,陡然間卻想起林青穗前些日子說的話,不由脫口而出,「不好,三妹該不會真去凌雲峰了吧!」
「凌雲峰?她去凌雲峰作甚?」
「娘,三妹這陣子不是一直在念叨,要去找崇伯學採藥嗎,」林青蕎有些著急,「那丫頭聽崇伯家的小饅頭說,崇伯在凌雲峰挖了什麼草藥,能賣不少錢,三妹便想著也去那峰頭找找那葯,說是要去城裡賣錢給你治病。」
「這胡鬧的妮子!」高氏氣得一拊掌,「蕪兒你去凌雲峰找找你妹妹,找到了趕緊讓她回來。」
林青蕪為著找三妹,剛從老遠的杜李村跑回來,正上氣不接下氣,又得跑去凌雲峰那山頭,當即不情願的扁嘴道:「娘,三妹妹成天野玩你管她,她說採藥你們還真以為她能采什麼葯啊,她能認識什麼葯?崇大伯能理她?也就大姐好騙,等三妹玩夠了自然回來了,就上次,她跟著板凳哥去曉霞坳放牛,不也是等日頭落了才回來。」
林青蕎為著不讓她娘親擔憂,便也附和道:「二妹說的倒也是,娘你先別擔心,說不定傍午三妹餓了自己就回來了。」高氏放寬心仔細想了想,三丫頭她能知道什麼挖草藥,說不定又跟放牛的娃兒玩去了,「這丫頭,回來非得好好說道她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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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越往上越陡峭,古木森森,濃蔭蔽日,上山雜樹野藤遍生,林青穗矮矮的個頭,在曲曲繞繞的灌木叢里鑽爬滾顛,也不怕蟲不怕刺,動作竟靈活矯健得很,硬生生跟著上了峰,李崇一直沒甩掉她。
爬了大半日山,大約到了山峰半腰,前峰就沒再有人跡踩出來的路了。李崇一路攀爬,看似頭也不回,渾不在意後頭有沒有跟人,實則不一會兒就得撇頭暼一眼,生怕這林家丫頭有個什麼閃失。他也是怕了這林三丫,就跟個鉤刺似的,纏住人就不放了。
幸好這丫頭也警醒,約莫是在山林裡頭鑽慣了的,這機靈勁兒,李崇煩心之餘又不得不暗嘆,比一般的女娃兒是要強。
再往上走,李嵩一門心思只放在尋草藥上,這山頭峰高險峻,可用的草藥也多,一路挖了些重樓、黑枸杞之類尋常山藥,往簍子里放的時候偷覷一眼後頭,只見林家那丫頭也跟著拿把小鋤,躬曲著身子,埋著頭在草木叢中認真探看,學得倒有模有樣的。
李崇故意放慢了腳步,有心去看她到底挖了些什麼,一路跟到這兒來也不容易,要是就挖了些無用的野雜草,背著也辛苦,小姑娘那麼點身板,能背幾斤重?
近了一看,這妮子!背簍就放了兩個飯糰甘薯,並一小葫蘆水,顯然什麼葯都沒有采,光拿著把小鋤頭到處挖,眼前就是一叢味連都不知道,就那麼隨隨便便刨草似的亂掀。
李崇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小丫頭,到底跟來幹什麼的,要說你跟著伯伯來玩,現在也知道了,挖葯哪裡好玩?你看著天色也晚了,趕緊下山去,天黑之前還能趕回家,沒得讓你爹娘擔心。」
「伯,我不是來玩的,」林青穗直起身可憐巴巴的說,「我是來挖葯的,我都跟我娘說好了。」
「荒唐,挖葯挖葯,你會挖什麼葯?你能認得啥葯?」李崇見她那模樣更生氣了,女娃娃就呆在家做些女娃該做的事,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老林頭夫妻倆也是心大,這都能同意她到這深山老林里野玩。
「我..我只會挖鐵皮石斛,」林青穗一股子蠻勁,就是咬定自己要挖鐵皮石斛,「若是見著那葯,我鐵定能認識。」李崇氣極,下定決定不再同她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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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林青穗還是未歸家,林青蕎開始不安了,高氏更是著急,「村裡頭那些放牛的娃娃都回來了,都說沒見著你妹妹,三丫頭莫不是真上了凌雲峰?」
林青松和青蕪倆個挨家挨戶的問,尋到孝叔家時,小丫頭招招啊的一聲,「哎呀,穗穗她去杜李村找崇伯了,她早上跟我說了,我忘告訴你們...」
林青蕪氣得要命,「我都去崇伯家找過了,崇嬸兒說根本沒見著人,三丫這個磨人精,真是要了命了!」
「可是,可是穗穗就是這麼跟我說的,」招招心虛得怯怯的,因為早上穗穗特地來找過了她,讓她中午去她家,告訴她娘,穗穗去跟崇大伯挖葯去了,讓他們不要擔心。
但是招招弟弟今晌午摔進了池塘里,摔得一聲泥水,招招娘把她給好一頓打,罵她這個做姐姐的連弟弟都照看不住,她委屈了一上午,就把穗穗的事兒給忘了。
「招招,你好好說說,穗穗是怎麼同你講的?」林青松穩下心神,仔細的詢問招招。
「嗯,她,她就說,她去找崇大伯挖葯啊,說要去凌雲峰頂頭,可能今兒趕不回來了,得宿在山裡頭,讓你們不要擔心...」
林青松把這消息帶回去時,高氏嚇得差點又要發暈,「這丫頭片子,」老林頭又氣又憂:「就沒一個省心的。趕明兒全給嫁出去,免得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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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林青穗啊欠一聲打個噴嚏,秋寒露重,日頭剛落下,林嶺里已是昏暗一片,若不找個山洞好好避避寒,只怕今晚得凍出個好歹來。
幸而李崇是慣常在外採藥的,哪處有山洞能躲人,自然比林青穗要清楚,不聲不響的趕路走到一處峰坳,趁著天色還未黑透,找到個能棲身的山洞。
「崇伯,這山洞真不錯,」林青穗歡喜的鑽進洞里左右探看,這山洞還算寬敞,兩個人躲在裡頭絕不成問題,「我去找些柴火來。」
李崇放下草藥背簍,靠著石壁沿邊休憩,心頭卻免不得犯愁,這山洞固然待兩個人不成問題,但是林家那三丫頭,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啊。
不想林青穗根本沒思慮這回事,一心忙著撿柴生火。待撿了一抱細柴來,李崇不聲不響遞給她一個火石,林青穗抿嘴一笑,就知道這崇伯面冷心軟。
林青穗很快就生起了一堆明火,她又接著出去撿柴,李崇也皺著眉頭去幫忙,直到天色全暗,兩人撿了一堆干木柴棍,應當能熬到天明。
林青穗借著火光,從筐子拿了幾個甘薯山藥塊,用木棍拔開火堆,將口糧埋了進去煨熟。接著又從筐子里拿了一捧野果,「崇伯,您吃,」恭恭敬敬的雙手捧來給李崇。
李崇這才發現,她那簍子里雖沒挖得一株半根草藥,野果子倒撿了不少,還知道山藥塊能吃。李崇板著臉把她那簍子提來,仔細看了那些果子,確定都無毒后才又還給她。
「伯,這些都沒有毒的,您放心,」林青穗頗為討好的笑笑,李崇接過果子,胡亂擦擦吃了起來,哼,竟然還挺甜。
待山藥甘薯煨熟,林青穗又獻寶的請他吃,薯香四溢,誘得人肚皮咕咕作響,李崇原不想吃她的口糧,架不住林青穗輕輕柔柔的勸,又恭敬又乖巧,這老林家丫頭,往日倒看岔眼了,如果不是非得胡鬧跟來挖勞什子葯,這樣的能幹機敏,倒還真是個不錯的。
這晚在家裡的老林頭夫妻倆,和在山上頭的李崇都沒睡好,一廂是擔心一夜未歸的幺女,另一邊是守著了一晚上的山洞口。
山深怪多,峰林里時不時起一陣野獸野鳥哀鳴,李崇憤憤的扒了扒火堆,吃人嘴短,老林家那丫頭倒睡得香甜,累得他守著山洞都不敢合眼!
林青穗又做了個前世的夢,她在守著個火爐子熬藥,熬啊熬啊,熬了一晚上藥都不見好,旁邊不知道誰在問她,「這葯是煎給誰喝的啊?」她初時想,可不是給娘親喝的么,又想到娘親早死了,「哦,是給婆婆喝的。」
那人又說:「你婆婆不是仙逝了么,你夫君還帶著京城裡頭的三房嬌夫人回來奔喪了的」,林青穗低著頭再想了想,原來這葯是煎給自己喝的啊,苦藥喝了一碗又一碗,病卻總不見好,只盼著,只盼著死前能看一眼我兒一眼,那人說個不停:「你兒不也死了嗎?」
「珣兒!」林青穗一個激靈被驚醒,正見山洞外頭投來一縷霞光,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