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清晨的山谷野鳥啁啾,一處小山洞出口傳來唰唰的樹葉翻動聲,末了從洞里鑽出來一老一少,兩人均是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形容狼狽不堪。
「呸呸!」李崇吐掉嘴裡面的樹葉渣,再捏著鼻子掛上死僵了的兔鳥野貨,「這一番折騰,可惜了這些貨,都死透了。」
林青穗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沒事,伯伯要是喜歡,我有空再上山給你再逮幾隻。」要是擱前幾日,李崇定是當她在說大話,經過昨日種種,李崇再不敢小看這小丫頭,他心中有許多不解之處,問了幾句都被林青穗輕描淡寫帶過,只說是她堂哥林郁教的。
李崇先只聽說林木匠斧鋸鑽鑿功夫不錯,未曾想還有這些本事,教出的小堂妹都這般能幹,頓時對那林木匠好奇起來,尋思著下回若有契機定要結識結識那位。
李崇聽青穗說還待再來,當即眉頭一擰:「你這丫頭,下回還想再來,難不成昨夜那遭就沒嚇住你?」林青穗偏頭看李崇,見他滿頭枯葉碎枝,噗嗤一聲笑,「伯伯可是嚇著了?」
昨夜當真是驚險連連,李崇雖常在山野夜宿,卻也從未曾真見識過豺狼虎豹。尤其那大晚上黑不隆冬,野鳥哀鳴,秋風肅殺,伴隨著空中陣陣迴響的野獸吼嚎,伯侄兩個差點沒被嚇破膽,那當口也不敢再亂跑,只怕逃沒兩步就摔進豺狼窩,那當真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絕境了。
李崇壯著膽子聽音辨了野獸方向,當機立斷拉著林青穗往反處跑,慌不擇路的尋到了一處小山洞,又搬了樹枝來將洞口堵了,縮在洞里心驚膽戰等天亮。
「伯,我后又仔細聽了聽,那大約是野豬在嚎吧,」林青穗看著心有餘悸的李崇,咬著下唇暗笑,「若是張獵戶來,說不定正歡喜的很呢,逮著只野豬可有不少肉吃。」
「你你你...」李崇瞪圓了眼珠指著林青穗,「你這丫頭膽子竟如此肥!」林青穗心情不錯的往山下走,她想著這趟雖辛苦些,倒也算值,挖了草藥能賣錢給娘親治病,得了這些野貨能給家裡人開開葷,最重要的結識了崇大伯,以後再辦些事都有了可說的由頭。
快走到山下時,林青穗尋了機會將話問了出口:「伯,不若你收我做學徒可好?」李崇訝然:「啥?做啥學徒?」
「就是,我想跟您學些藥理醫法,以後也有個防身的本事,」林青穗誠心實意的對李崇說,「你收了我當徒弟,以後我定會孝敬您,給您和伯娘養老。」
李崇哈哈笑,「你這丫頭,當真是奇特的,」時而行事作風不似個小姑娘,時而又說些三歲小兒才會說的天真話,「孝敬我也就罷了,你咋給我養老,不要嫁人了?」想及此處李崇心思一轉,「我家小饅頭,倒跟你年紀相仿...」
「伯伯,您說什麼呢!」林青穗連忙打住他,她如今確是再不想嫁人,「您別想岔了,我就是想跟您學本事,旁的您可別多想,李鵠還是個小娃娃,虧您思慮的這般長遠。」
李崇訕訕的笑,有意換個話頭,「待會兒伯伯送你回家去,好好跟你爹娘說說,免得你被你爹娘責罵,這般大的女娃娃幾日不歸家,當真還只見過你一個。」這就是不答應了,林青穗也心知自己這請求強人所難,便垂下了目光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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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日中李崇和青穗才走回豐杏村。正在村頭江邊洗衣的林青蕪先看到了他倆,驚訝得目瞪口呆,手邊的衣服都差點被江水飄走,回神后一路高喊著歸家:「爹,娘,三妹回來了!三妹和崇大伯一同回來了。」
正在屋裡做針線活的高氏和林青蕎聞聲一驚,高氏慌忙起身出門去迎,被門邊的矮木凳絆了一腳,林青蕎連忙扶住她:「娘!你慢著些,三妹既回來就好了,」在屋前劈柴的老林頭扔了斧頭去看外頭,嘴上一聲罵:「總算回來了,這缺心眼的妮子」!
遠遠的就見著那步履虛浮的一老一少兩人,待走近一看,倆人不單單是灰頭土臉,頭髮衣服烏糟糟一團亂,臉上身上還掛了不少傷口,高氏忍不住眼眶一紅,卻也沒罵女兒,只柔聲說:「回來了?」「娘...」林青穗低著頭小小聲的喊。
「娘,三妹妹打了山兔和野雞呢!」林青蕪在一旁歡喜地高聲說,林青蕎瞪了她一眼。高氏自然也看到了青穗手上提著的野貨,背上還背了一簍子東西,正待伸手去接,卻被老林頭搶了先,老林頭接過野貨簍子等面上並無歡喜,反倒一直在忍著怒火沒有罵出聲。又因李崇也在,只得強笑著說:「她崇伯,您咋來了?」李崇疲憊不堪的點點頭:「我是送三丫頭回來的。」
老林頭連忙請李崇進屋坐,「快進屋喝碗水歇息歇息」,林青蕎快手快腳的倒了兩大碗熱水來,李崇和青穗坐下咕嘟嘟大口喝著,熱水進了肚,才總算緩過口氣來。
這一老一少都似吃了不少苦頭,屋裡人看著心裡頭都不是滋味,老林頭不知說什麼話合適,只得責怪自家孩子:「這不省心的丫頭,累得崇叔吃了這樣大的苦頭,我待會兒再好好教訓她。」李崇又添了一回水,才嘶聲道:「沒,倒不是因為這個。」
他又說:「可不就怕你倆責怪她,我才送丫頭回來的,」老林頭陪著笑,面容有些尷尬:「這不是,這丫頭慣常無法無天的很,成天凈胡鬧。」
他越說越氣:「就這回,都沒跟家裡人說過,悶聲不響一溜煙就找您去了,晚上還沒回來,急得他娘一宿沒合眼,這兩天都跑去您家四五趟了,幸好後頭聽人說,見著她跟您挖葯去了,我和她娘才安了點心,這兩天勞煩您照顧這妮子,我回頭非得揍她一頓,讓她長長記性不可。」
李崇擺擺手,「罷了罷了,三丫頭是個有出息的,你倆也別打罵她,」他說完又看看高氏,心知是自己多慮了,這老林頭估計也就雷聲大雨點小,高氏更不像是會打孩子的人。
那一般的婦人,女娃兒不聲不響的幾天幾夜不歸家,一回來還不得先哭天搶地嚎上一頓,再噼里啪啦打一頓再說,這高氏卻就單單紅著眼眶,柔柔的問了幾句作罷了,重話都沒捨得說一句,難怪林三丫頭膽大包天,多半是高氏寵出來的。
李崇想著又看向青穗道:「你這小妮子也太膽大了,這回是運氣好,才讓你完好無整的回來,以後萬萬不可再如此,讓你爹娘好一番憂心。」
「可不是,」老林頭氣沖沖道,「下回再敢亂跑,休怪爹動手打你!」
李崇心道可不然,方才還說非得要揍她一頓,話沒落音又變成了下回再打...他暗下搖搖頭,老林頭一家當真驕縱孩子,不過轉念又想,女孩兒嬌養些也無礙,養得林三丫頭這般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分外難得。
再寒暄了一陣,李崇喝完水就要告辭:「我家中還有事,便不多坐了,」老林頭出言挽留他用飯,李崇擺手謝過,背著自己背簍就要出門。
「伯伯,」林青穗連忙喊住他,「說好這些野貨一半孝敬您的。」李崇笑了笑道:「你打的自然歸你,我哪能真要,你娘身子虛,得吃點好的將養將養,再說你看你這麼小個兒,多吃肉才長得高。」
林青穗態度認真,並不只說說而已,提著那些野貨往他身上放,「說了給您就是給您的,再說若沒有您我也提不回來。」
老林頭夫妻倆本就以為這些東西都是李崇打的,也不肯輕易占他便宜,當即把那些野貨盡數還給了李崇,和他說了這麼大半晌的話,話語也親熱多了,「崇老哥,你待孩子好,心意老弟兄領了,這東西你還是得都提回去,你家裡頭也難,我家三丫頭不懂事,勞煩你照顧了兩天,本就過意不去,怎麼還能拿你東西。」
「哎哎,你說說你們這一家子,」李崇哭笑不得,「當真是一家子奇人,這東西都是三丫頭打的,我是上山挖葯的,哪裡會打什麼野貨。不過是出把力,幫三丫頭把東西提回來罷了。」
這話說的老林頭哪裡肯信,自家女兒什麼樣子爹娘還不知道?三丫頭哪裡會打什麼野貨,又是一番推來阻去,一個非得讓人把東西都提回去,一個硬是什麼都不肯收。
「行了行了,」林青穗最後拍板,「我先前同崇大伯說好了,他一半我一半」,她又跟李崇坦言說:「伯伯您就別推辭了,實話同您說,以後要勞煩您的事恐怕還有許多,這些都是您應得的,你要不收下,我以後怎好意思再去找您。」
老林頭見她這人小鬼大的模樣,「誒嘿」一聲,差點要捋袖子揍人,「幺妹,怎麼同你伯伯講話的,什麼叫以後還得去勞煩他?」
林青穗瑟縮了下,卻倔著要把那掛野貨塞到李崇手裡,跟著他出門,小聲說:「伯伯,你就拿著吧。別忘了賣葯的事兒,我得儘快將葯賣了得錢,我娘的病耽擱不得,您若是要去城裡了,記得跟我說一聲兒。」
李崇見她這般堅持便也收了,老實說他也饞這口野味。既收了人家的東西,還有背上這簍子葯也值不少錢,這點事兒李崇痛快地應了:「放心,伯儘快帶你去。」
林青穗面露喜色,「那收我為徒的事兒...」「誒呀我先走了,」李崇連忙撇頭,朝身後的老林頭夫妻倆揮揮手。
李青穗好笑又無奈的皺眉,李崇末了猶豫地嘆口氣,「丫頭,你要是個男娃...」他又邊走邊搖頭,「男娃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