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遺失
01
吳漾把安然右腳的鞋子脫下,手掌輕輕按著她腳裸處有些淤青的地方,很仔細的將傷勢檢查了一遍。
好在,安然只是腳裸輕度扭傷,並沒有傷筋動骨。
他放下心來,邊幫她揉腳邊問:「疼嗎?」
疼痛感已經沒有剛摔下來的時候那麼強烈了,安然看著吳漾一副江湖郎中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吳漾抬眼看她,「都受傷了還笑,如果你聽話點,也不至於搞成這樣。」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臉不去看對方。
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葉梓木走過來,「怎麼樣,還能走嗎?」
吳漾和葉梓木合力把安然扶了起來,他們一左一右架住安然,讓她嘗試走幾步路看看。
安然慢慢邁出步子,腳落地的時候會有疼痛感,但路還是勉強可以走的。她強忍著那一點疼痛感,扯起嘴角笑道:「沒什麼大礙,我能走,也不是很嚴重啦。」
吳漾突然在安然面前蹲下,「來,還是我背你走吧!」
安然的臉刷地紅了,囁嚅道:「不……不用吧!我可以自己走。」
吳漾沒起身,堅持要背她,「我答應過路知遠要好好照顧你,你這剛一軍訓完腳就受傷,你讓我怎麼跟他交待,快,我背你走。」
葉梓木看向躺在地上的三個軍綠色行李包,「這行李包怎麼辦?」
吳漾答:「就扔這吧!這些軍用的衣服被褥即便拿回家也不會用的,誰要誰撿了去,反正裡面也沒有貴重的東西。」
三人相視而笑,都覺得吳漾說的有道理,拎著個無用的大包袱確實挺累贅的。
然後,吳漾背著安然,葉梓木跟在他們後面,一起沿著鐵門外的小路走出去。
02
路知遠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什麼,安然腳扭傷了?」
安然從吳漾手裡奪過手機,「哥,我沒事,小傷。」
「這樣,你先別回家,回去你爸媽看你受傷又得心疼了,他們問起來也不好說。讓吳漾送你來我家,你大舅舅媽這幾天出去旅行了,就我一人在家,一會我給小姨打個電話,說是我讓你來我家陪我兩天。他們這麼忙,估計也不會多問。」
安然會意,「嗯,好,那我們現在打車過去。」
已經從小路走出來的三人在路邊攔了一輛車,準備直奔路知遠家。
安然覺得哪裡不對,看向坐在她旁邊的葉梓木,問道:「梓木,我們現在去我表哥家,你……要不要回家?你告訴司機師傅你的地址,先送你回家再去我哥家好了。」
葉梓木擺擺手,「不用,我和你們一起去路知遠家,正好晚上可以和你聊一聊。」
嘿,這姑娘對於和我「聊一聊」這事真的很執拗呀!安然問,「你認識我哥?」
「不認識。」
安然腦袋轟的一聲,直截了當地說:「你和我哥不認識,貿然去他家,會不會……」
「不妥」兩個字安然半天說不出口,葉梓木卻已會意,「一會去了不就認識了嗎?我們是朋友,那你哥還不和我哥一樣,咱倆誰跟誰啊!」
葉梓木說的理直氣壯,好似她和安然已經是多年熟識的好友。安然語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心想:這葉梓木真夠自來熟的,那隨她折騰好了。畢竟,要甩掉一塊橡皮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坐在副駕駛的吳漾冷哼一聲,「臉皮夠厚的。」
03
吳漾顯然也不是第一次來路知遠家,下了車,他背上安然熟門熟路地進了小區,一路走得相當順暢,並不需要安然指路。
路知遠打開門的一瞬間,就看到安然趴在吳漾的背上,揶揄道:「小子,占我妹便宜啊!」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反駁,「哥,胡說什麼呢?」
吳漾早已習慣了路知遠肆無忌憚的損話,此刻全心都在安然的傷上,根本懶得搭理他,將安然安置在沙發上以後,就去找藥箱和冰塊。
擦了葯之後,又用冰塊冷敷,安然看著圍在她身邊忙前忙后的吳漾,心底瀰漫著一股感動。這個男孩,他總是那麼貼心善良,總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不留餘地去照顧他。
路知遠看到吳漾把安然照顧的如此妥帖,感覺自己也插不上手,就去小區附近的生鮮超市買排骨,說要給安然燉湯好好補一補。
臨出門前,安然不放心地問道:「哥,你確定你會買嗎?買回來你會做嗎?我記得你可是從來沒下過廚房的。」說話間,視線有意無意掃過桌子上還沒收掉的外賣盒。
路知遠一愣,隨即響指一打,說:「照著食譜做不就行了。」
吳漾正好要起身去換冰塊,他伸手在路知遠肩膀上一拍,「排骨挑新鮮一點的,湯我來煲,另外,再買一條魚。」
路知遠走到玄關處換鞋,葉梓木突然像兔子一樣從沙發上彈起來,「路知遠,我和你一起去,我最會挑魚了。」
04
燉排骨湯、清蒸魚、番茄炒蛋、素炒菜心,四個人圍著桌子坐下,安然吃驚地稱讚道:「吳漾,你真厲害,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葉梓木也發出一聲驚呼,「超人啊,居然能做出一桌菜。」
在座的除了吳漾以外,沒人會做飯,都一臉崇拜地看向他。
路知遠一邊盛米飯,一邊笑眯眯地說:「我也幫忙了啊。」
吳漾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那是,確實幫忙了,說要給安然煲湯喝的某人,最後就洗洗菜,盛盛飯。」
一小會的功夫,盤子就被掃空了,連那一鍋的排骨湯也被喝的一滴不剩。
安然捂著肚子笑,「吳漾,你做飯正好吃呢!」
路知遠看向吳漾,「認識這麼久,我可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飯,看在讓我妹妹吃的這麼高興的份上,碗我洗了。」
「哥,這是你家,你不洗還想讓我們洗?」
葉梓木一撩袖子,「那啥,我蹭吃蹭喝的,碗我來洗。不過,待會給我時間和安然單獨聊一聊。」
可以不洗碗路知遠自然高興,他伸了個懶腰,「行,我答應了,碗你洗,我妹妹待會借你一小時。另外,友情提供場地贊助,書房借你們用。」
安然不滿地朝路知遠撇撇嘴,「哥,但凡有利可圖,你隨時都能把我賣了是吧?」
05
在路知遠家的書房,葉梓木開口第一句話是:「安然,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安然突然覺得腦袋嗡嗡地疼,同一天內,完全沒有聯繫的兩個人對她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她無比清晰的記得,就在中午,清河邊的大桑樹下,吳漾也這樣問她:「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要記得什麼?她又該記住些什麼呢?
安然一臉茫然,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葉梓木,「葉梓木,你能告訴我,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葉梓木的表情一點點黯淡下去,喃喃自語,「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真的都不記得了。」
安然雙手抱住頭,慢慢蹲了下來,「我們不是軍訓才剛認識嗎?剛認識的兩個人,我對你一無所知,我應該要記得什麼?」
葉梓木顯得很為難,「安然,我們不是剛認識,早在八年前,我們就認識了。我真的很想告訴你我知道的關於你的一切,但我不知道,你忘卻的那些過往,該不該由我來說。我也不知道,知道那些過去,對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安然無力地閉上眼睛,聲音很輕很淺,夾雜著一股莫名的憂傷飄蕩在空氣里,「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我?那你今天一直堅持要找我聊又是為何?」
「我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還是某人胡說。」
「某人?」所以,知道她過去的人並不是只有葉梓木和吳漾兩個人,安然猛然想起雲深和葉梓木在軍訓基地食堂的對話。
「雲深,她們長的像不像,你心裡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你和葉梓木,你們是舊識?」「嗯,小學同校,曾經是鄰居。」
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卻好似與自己無關。明明與他人無關,但他人好像才最清楚他的過往。心裡掀起一陣狂風暴雨,但安然還是盡量控制情緒,讓自己鎮定。
她慢慢抬起頭,雙眼水霧瀰漫,「葉梓木,你說的某人是雲深對吧?」
葉梓木眼神恍惚,並不敢與安然對視,只默默地低下了頭。
她的沉默,卻給了安然答案。雲深也是與她的過往有關聯的人。
「葉梓木,你費盡心思來我身邊,想要和我聊一聊,有什麼你儘管說,我聽著。」
葉梓木用雙手蒙住自己的臉,無聲的抽泣。
不,如果說出來會毀掉安然現在的幸福,那麼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她不要做殺人於無形的劊子手。
「安然,是我錯了,我胡說八道,我今天不該來。不,我什麼都沒說,你沒有丟掉什麼記憶,你……忘掉我說的每一句話……」
語無倫次,泣不成聲。葉梓木流著眼淚跑出了書房,跑離路知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