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考量
先生說得我暈乎乎的,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吧,從你擔了山神這事,那些鬼怪就把你當半個自家人了,人世間常說,「人紅是非多,」這話沒錯,有不少死鬼老鬼求到我這裡來,望你在人間幫他們辦些未了的事,我後來為你考慮了一番,你這身體因為常年接觸這些陰間的東西,實在虛得可以,又因此惡性循環,更加容易招惹鬼怪纏身,若是這樣下去,你能不能長到二十歲都還是兩說。所以我想了想,你還是麻煩些,幫它們些忙,留些口碑,也能得它們庇佑,今後我要是有一時顧不過來的地方也能放心些,而且,說不定你也會有幾分福報,最好能保佑你長命百歲,平安健康。」
「啊!難怪以前有人給我算過一次命,說我可能會早死,媽當時就和他吵,叫我不許信他胡說,爸也說那個不準,每全是胡說八道,原來人家果然沒有胡說。先生,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說我會不會有機會轉世啊?其實我也不想輪迴呢,但又怕自己很快就消失了。」
「瞎說,怎麼也不說些好話,無論你在哪裡,我是一直在你身邊的,我不會讓你出事。」先生捏了捏我的鼻頭說道。
可是先生不知道,當他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好假,其實他不再我身邊的時候我都知道的。
他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佛,站在高處冷冷的俯瞰人世間的榮辱枯折,他看起來離我那麼那麼遠,他的眼睛裡面有河流山川,有星辰大海,有時間變幻;他那麼縹緲,好像下一秒就會融入大地,河流,天空,而我呢,我不過是平凡眾生的其中之一,甚至可能擁有的時間會比大部分人都更短,我怎麼能陪他一路走下去。
就算他肯俯身陪我淪落紅塵,我覺得,我也不可能忍心。?
但無論如何,我還是感恩的,「是是是,可先生,後面的事我們且不說了,你說那鬼判的屍體我上哪裡去找呀?」
「前山神齊銘不是說過,他就在洞里。」
「可白蟒洞這麼大,而且四通八達,曲折輪迴的,到處是天險,我膽子那麼小,怎麼找?」
說完,我忽然想到個地方,不會吧,但願不是我想的那樣。
「別不耐煩了,若是危險的地方,我陪你去。」
「這事就先這樣,還有先生,按你說的這顆珠子我要是明天直接帶回家裡,會不會家裡人不太好啊?我也想不到個什麼地方可放的,放在哪裡,我都不能保證那地方沒人去,一旦要是害到別人也不好的。」
「齊銘不是給過你一件東西嗎?你將兩件東西放在一起,說不定還能壓制壓制。」先生平靜的說道,像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樣。
「可是先生……那東西自我上次回來就已經不見,我以為它已經回到之桃手上了。」
「這事你該早些告訴我的,那東西,或許在蛇妖手上,當時便覺得奇怪,蛇妖生來固執,怎麼肯就此放手,原來打這個主意。」先生說道。
我好奇地問:「什麼主意。」
先生轉過頭,溫柔嗎眸子中閃爍著幾分嚴厲地看著我說道:「我有沒有同你講過,世事無常,無論是任何的必死之境,天道都會留下一線生機,如同山神齊銘與凡女之桃的感情,雖說他們已經是註定永無相見之期了,但還是有一線機會,正是寄托在一件器物上,有這件東西在,說不定有朝一日,他們還是可因那東西而重逢,到時,還有沒有機會再走到一起也未可知。齊銘是前山神,還是能夠察覺到些許機緣的,他將那東西交給你,說明他的一線生機就在那裡,沒想到,那蛇妖卻竊取了那一線生機,或也是想借這一線生機移花接木,代替凡女之桃。」
我忽然覺得自己極愧對齊銘也愧對之桃,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那我該如何是好?山神那麼信任的將他們的最後的一線生機交到我手上,我沒交給之桃也就罷了,可我還讓它落到一個圖謀不軌的小偷身上,為了這份感情,之桃還在忘川里受著莫大的苦,山神也為此灰飛煙滅,我……我怎麼可以……」
先生用溫暖的懷抱撫慰了我臨到崩潰邊緣的神經,他帶著我回到了被布置成婚房的洞廳當中,此間不知白天黑夜,兩隻龍鳳紅燭瞬間燃起,他將我放在石床上,直到我平靜下來,他才揉了揉我的頭髮坐在床邊說道:「事已至此,就隨緣吧,上天賦予的機緣也不是那麼好竊取的,既然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先不要如此難過,你只將這顆珠子好好護著,將來若有機會,把它交給之桃,你畢竟只是個普通人,能做到這般,已經儘力了,你無法的。」
「可是先生,我還是難過。」我心裡真的說不出來這是什麼感覺,就好像體育考試的時候,老師要我長跑,我用盡全力了,許多許多風一齊灌進我的胸口,我簡直呼吸不過來,可還是看不到終點那樣。
「沒事沒事,來我們干點別的,不是要找屍體嗎?我們順便也到處看看這洞里是什麼環境,滿足一下你這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先生軟聲安慰。
我鼻子特別堵,說話也悶悶的,我知道我不該這樣,我也盡量平靜自己的情緒,指著洞壁的一個角落說道:「我覺得他的屍體可能在那堆石頭底下,或是那面牆裡。」
「別敷衍……」先生話還未完的樣子,忽然就頓了頓,又說道:「你怎麼知道?」
「果然,我想得沒錯,我和一具屍體同處一室好幾天。」我撇了撇嘴。
燭光照亮整個洞廳,先生背對燭光嘴角勾起,我不知道他笑什麼,他溫柔地開口道:「既然事情都處理完了,我也該給你準備點驚喜,好讓你開開心心的回去,不過,你要是想,也隨時可以回來,今後我一直都在。」
他話畢,一瞬間,偌大的洞廳里,火紅的鮮花從我們腳下破土而出,飛速增長著爬上冰冷的石壁,花開花落,循環往複,瞬息之間,洞頂變成了明亮的陽光,先生的天青色長衫顯得儒雅而高深莫測。
我從未見過如此曼妙而又神奇的場景,從未見過如此容貌好看之人。
「喜歡嗎?」
「喜歡!」我答道。
「知道白天為什麼要帶你去看日出嗎?」先生笑著問道。
「不是說因為我兩天兩夜沒出過山洞嗎?」我回答道。
「也有這個原因,但主要的,我需要讓你接受一些東西,一時沒想好怎樣說,這才帶你出去走走,順便我也考量考量這話該如何說給你,才算妥當。」
這話倒是新鮮,在我記憶中的先生從來都是瀟洒飄然,原來這世上也會有什麼讓他局促和不安的。
「那你考量好怎麼說了嗎?先生。」我問道。
「顯而易見,我打算對你坦白了,我實在是想了又想,這話無論怎麼說都會是相同的荒謬,所以也就不用考量了。」
先生抿了抿嘴,似乎還是有些欲言又止,但整個人的姿態依然是坦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