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六年，后
就這樣，晃眼便過了六年。
原本還算得上十足俱全的山上小屋中，也只剩下一個當年的貼身丫鬟，和兩個粗使丫鬟，至於其他人...
這一日，天空再次飄起了大雪，屋前瞬間堆積了厚厚一層。
此時，蘇雪黛的貼身丫鬟芸香正指使兩名粗使丫鬟清掃屋前雪。
「又是個大雪的天氣啊...」忽然，從芸香的身後傳來了一道幽幽的女音。
芸香沒有多在意，下意識地回了聲，「是的呢。」隨即身子立馬僵住，緩緩地轉身望向身後不遠處，躺在床榻上，出神地望著窗外的蘇雪黛，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小...小姐，您終於醒了！」
蘇雪黛聞言回神望向這，與她從小長到大的婢女，微微勾起嘴角，望著那有些營養不良，而消瘦的臉龐，心中微動，「這些年，辛苦你了，芸香。」
其實，蘇雪黛早就在一個月前便恢復了意識，可無論她怎麼使勁睜開眼睛，卻始終是枉然。再加上昏迷了六年的記憶以及其他的記憶全部湧入大腦，讓她一時間，也只能繼續沉睡中梳理。
在這六年中，芸香這個小丫頭自始至終都相信自己能夠再醒過來，每天跟她說會話，也讓她了解了六年期間的一些事情。
對於這樣忠心的丫鬟，蘇雪黛從心底感到溫暖，特別是現在還有著其它記憶的她，能有個這樣的丫鬟陪在身邊，是她的福氣...
「不辛苦，只要小姐能醒過來，芸香一點也不辛苦！」芸香漸漸地恢復了情緒，輕輕搖著頭，語中略帶有哽咽地說道。她和蘭香是從小跟著小姐一起長大的，她阻止不了蘭香的背叛逃離，只能更加用心的伺候昏迷的小姐。她堅信小姐一定會醒來，只有這個信念，才能支撐她到現在一往如初。所幸，小姐終於醒了...
蘇雪黛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而又是轉首從窗戶望向外面的白茫一片，思緒飄得很遠。
她這是重生嗎？
原來這就是當初祖母在她面前所說的浴火重生。
可是...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經歷？
權利，感情，嫉妒，人心，真的是那麼醜陋嗎？
她好累...她真的有些不想醒來，明明，她應該是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蘇府最尊貴的小姐，現在，她不由地去想，這種寵愛中，又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建立於...利益？
畢竟...她還有個身份是皇子妃，不，現在應當算是太子妃了不是嗎？
「小姐，您才剛醒過來，不能用太多的食物，就先沾沾唇潤潤喉，開開胃可好？」在蘇雪黛走神的時候，芸香卻是出去了又回來了。
「嗯，謝謝。」蘇雪黛下意識地道了聲謝。
「小...」芸香聞言一愣，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由心涌了上來。她總覺得醒過來的小姐，似乎哪裡不一樣了，以前的小姐，並不是這般...怎麼說呢，感覺很不快樂。在芸香的心中，她的小姐應該是天底下最快樂的小姐，蘇府全府上下都寵著長大的小姐，怎麼會...不快樂？
雖說她家小姐昏迷在這山上的屋子裡六年，蘇府里沒有一個人過來探望過，但是每季的衣裳，每月的月錢都是翻倍的。大夫人為了讓他們這些做丫鬟的好好伺候小姐，就連她們的衣食也是往好的上面吩咐。
只可惜...還是抵不過其他人的貪婪心，現在，也就只剩下她與兩個粗使丫鬟一直恪守本分留了下來。而對於那些離開的人，蘇府也沒有去計較打殺，這倒是讓芸香有些不能理解。
可能...是為了給她的小姐積福吧，這不，就醒了過來了嗎？
蘇雪黛迎上芸香那有些疑惑擔憂的眼神，沒有再多說什麼，凝了凝神道，「我...口有些干。」芸香不會知道，她在沉睡中經歷過什麼，她也不會去跟芸香這個一直陪在她身旁不辭辛勞的丫鬟說些什麼，所以，對於芸香的疑惑和擔憂，她也沒法去安撫，畢竟就連她自己，到現在還有些不能自已。
不過...有件事她卻是清楚的知道。
活著，真好！
芸香聽到小姐的話，連忙收起所有的心情，端著溫熱的湯水，連忙來到床邊，仔細又小心翼翼地沾著蘇雪黛的唇，慢慢加多勺中的量。
一碗湯水，竟然花費了半個多時辰才餵了一半，可想而知芸香的仔細程度。
芸香將剩下的半碗毫不猶豫的端到一旁桌上。
蘇雪黛眉頭一挑，望著芸香的背影，眼底倒是有些讚賞之意。她其實還是很餓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沉睡了六年的身體，受不了吃飽。其實原本芸香不拿走，她也不打算再喝了。看來...這六年裡，芸香成長的很穩重了。
這樣，很好。
「小姐，您剛醒過來，不宜吃飽。」回過身的芸香見蘇雪黛看著自己，連忙開口解釋道。
「嗯。」蘇雪黛收回視線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姐，可要睡會？」芸香見蘇雪黛移開視線，便走上前為小姐整了整身上的被子問道。
蘇雪黛端起杯子的手一頓，「不了，睡的太多了也不好。」其實，蘇雪黛想站起來走走，不過，她也知道剛醒過來身體虛弱無力，想起身都要扶著芸香，將全身重量壓過去。看看芸香的身形，蘇雪黛最終還是打消了起身的念頭。
「那，奴婢陪您說說話？」芸香又說道，她並不是多舌之人，只不過，她看不過小姐一個人走神時，周身的寂寥。
「好。」蘇雪黛又回頭望向芸香，嘴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於是，芸香便開始從蘇雪黛八周歲那年昏迷后，開始講起，當然，最多還是每次回去的時候，蘇府眾人對蘇雪黛的關心詢問。
蘇雪黛耳里聽著芸香的聲音，卻沒有認同她說的話。人心這個東西...她已不敢再去輕易相信。
「再過幾天，府里便會派人在山腳下等著接奴婢回去置辦東西，到時候估摸小姐您的身體估摸可以下地，正常的用膳食，正好便可以一同回去，到時候給老夫人和夫人們一個驚喜。」芸香沒有發覺到蘇雪黛的淡漠，繼續開心的說道。
「嗯...不急，若是來了，便再等等吧。」蘇雪黛淡淡地應道。
「......」芸香面上一愣，疑惑地望著蘇雪黛，怎麼她感覺小姐的語氣，似乎並不是很期待回去？搖了搖頭，應該是她想多了，離家了六年，小姐怎麼會不想回去呢？一定是不想夫人和老夫人擔心，想要再好好養好身體。
「小姐考慮的是，倒是奴婢著急了，那，到時候奴婢便讓小葵或者小銀下山說一聲。」芸香依舊面上帶笑的說道，「不過，小姐已經醒過來，就沒法當面給老夫人與夫人她們一個驚喜了。」畢竟，要拖延回去的時間，肯定要說明是因為小姐已經醒過來不宜移動，到時候來到小廝肯定會先傳信回去...
「嗯。」蘇雪黛沒有多言，依舊淡淡地應聲。
芸香見小姐似乎有些精神不濟，琢磨了一下自己說話的時辰，這才恍然，「小姐，您閉著眼就歇歇吧，也費神了蠻長的時間呢。」
「好。」蘇雪黛沒有拒絕芸香的好意，輕輕地就這麼闔上了眼睛。至於思緒...
浴火重生，三世成鳳。
這是當年她昏迷后，那道士與老夫人說的話，就連她的親爹親娘也不知道。後來在準備送她上山時，老夫人來到她身邊呢喃時，說了出來。當時老夫人的語氣，她記得很清楚，似乎也是很惘然惆悵。
鳳命，恐怕是全天下女人都想要擁有的命格，可惜，她蘇雪黛一點也不稀罕。
為了這個鳳命，她在昏迷中重新活了兩世，兩世的際遇以及其中的酸甜苦辣，現在想想，恐怕都是為了成為這鳳命的鋪墊。
但...
憑什麼！
折磨了她三世，往後還只是為了便宜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呵呵，真是笑話。
她，是不願的。
她，不想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有心』人，她想要的親情，想要的感情，都不想因為這些，變了味道。
所以......
「這麼冷的天，讓她們兩個也不要在外忙活了，反正過幾天府里才會派人來，說不定那時候，雪都已然化完，所以，就都好好待在屋裡，暖和暖和。」在芸香以為蘇雪黛已經淺眠，準備退出房裡時，蘇雪黛的聲音不大不小地響了起來。
芸香笑著應是，隨即掩上門便退了下去。
站在屋門口，芸香對著兩個粗使丫鬟小聲的喊著。
蘇雪黛睜開了眼，從窗戶處望著兩個小丫鬟凍的粗糙殷紅的臉蛋，眼底洋溢著開心的笑意，心裡也是暖了暖。隨後又再次闔上了眼睛，漸漸地睡熟了起來。
即便再苛刻的條件，她們依舊沒有拋下自己，有了短暫地歇息，便如此開心。那純真無雜質的歡喜，卻是她從醒過來后，唯一從心底感到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