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大英雄

第107章 大英雄

?慌亂之間,唐糖急急將雙手背於身後,老神仙卻從容嘿嘿一笑,恢復了那副色迷迷的樣子:「借這位道友吉言,貧道若與這小娘子做得成夫妻,頭一個就要請您吃酒。」

他側身使了個眼色,唐糖瞪著這個活寶,頗為無奈地配合著啐了一口。

不過她覺得……單從來人眼神之中判斷,只恐這一切都是徒勞。

來人果然不買紀陶這個賬,沉聲喚:「老三……」

紀陶假作聽不懂,撫須而笑:「這位小道友好有意思,貧道痴長小友二百多歲,小友卻喚貧道老三,難道小友……須知在這個世上,同貧道一般,苟活了如此之久的人並不多啊。貧道彷彿記得有個何仙姑?哦,還有個鐵拐李……我看這位道友腿腳頗為不便,不會正是那百來年未見的瘸腿李天師罷?」

唐糖心吊到嗓子眼,已然偷偷探手去發后找尋可用的兇器,紀二適時狠瞪了她一眼。這人實在太凶,她的心著實沉了一沉,以為他會有什麼過激之舉。

不過那凶人顯然更心疼他的弟弟,只是無奈嘆了口氣:「老三別鬧了,生死攸關,我來尋你說正經話。」

紀陶面色亦陰沉下來,一步護在了唐糖身前,本來如臨大敵,這會兒知道已然教他二哥窺破,倒索性定了神,道:「久違了。難為你……竟也知生死攸關。」

「你若是無法同我好好交談,就請先出去,我還有話交代這位麒麟肉。」

紀陶聲音低沉悲憤:「你要我出去,還不若直接從我的屍身上踏過去。我還未質問你,你將我妻兒弄來此處,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紀二倒也不欲多作辯解,只輕蔑掃了唐糖一眼,哼道:「我連番暗示你勿入雪域,你來這裡又是安了什麼心?必死的心對不對!」

「你給我閉嘴滾蛋。」

唐糖少見紀陶怒成這等樣子,輕輕捏一捏他的手,總算感知他回握的時候力量堅定。

「術業有專攻,你再大的能耐,在這個地方能夠施展什麼?她不來你待怎辦?何況她恰恰是……此處出產的雜種。」紀二依舊冷得似一塊冰,說起唐糖,就如同在說一隻貓、一條狗。

紀陶冷斥:「你說話放尊重些。」

「哼,若是有甚意外,她不來,你的性命誰來保證?最基本的那個環節只怕你我都打不開,更莫說憑你一己之力……便是你如此一意孤行要將性命搭進去,你以為就能救得大哥,救得這半城的人?」

唐糖暗驚,半城的人,難道那十萬大軍至今……此事非同小可,紀陶原本,難道當真打算破釜沉舟?

不過她很快又略覺安心,這個凶人狠到了一定的份上,對紀陶倒仍是疼愛有加的。

紀陶看都不願看他,回身輕撫唐糖的臉,極力平緩聲調:「你是說,你誆糖糖到此,全都是因為我在此間?」

「哼。」

「我一到雪域你便知道了?」

「自小你只要眉頭動一動,我會不知你欲去往何處?你以為自己到了崑崙墟,別人不知,我會感知不到?而這一個……其實即便我不出馬,別人終能引了她過來。」

「如何過來?」

「哼,就憑這一山谷的秘密,何愁有好奇心的蠢貨不來?」

唐糖又是一驚。

「我沒有別的法子,不若搶了這個頭功,取信於陛下,好令凡事都留有餘地。」

紀陶怎能不恨:「你沒有法子,索性將我的妻兒推到無路可退,二哥還真是怪拼的。」

「隨你怎麼說,我寧可你恨我一生,也不能眼看著弟弟葬身於此。」

「你不願我送死,我妻兒的性命,便不是性命?」

「相比外人,在這個地方,我只在意兩個人的性命。」

唐糖暗自明白,他指的是紀伯恩與紀陶,連他自己的性命都未計算在列,像是全不在意的樣子。

紀陶已然氣得七竅生煙:「二哥這可還算是人話?」

「紀陶,爺爺從來最喜愛你。此番即便大哥獲救,我亦歸家,便是你尚且留了一窩的雜……只要你回不去,他老人家一定還不如從前一半歡喜。」

「尋常人不會冷血到這個地步,爺爺更不會。」

紀二咄咄逼人:「尋常人……那是因為從未被逼到過絕境。」

紀陶掃他一眼,悲聲問:「真的么?」

紀二的目光亦頓了頓,說到無望與絕境,紀陶遭遇的一點都不比他少,甚至在很多時候,一直在被他算計、利用、瞞騙。然而紀陶永是那副樂天樣子,彷彿事情並沒有那麼糟。

紀二的口氣微酸:「哼,爺爺最喜愛你,想必正是我不若你熱血之故。」

紀陶聲音悲涼之極:「難為你尚知何為絕境。可惜爺爺做夢都不會想到,將我妻兒推至絕境的人,竟會是我至親至愛的二哥。」

紀二卻似被激怒,冷嘶道:「至親?我屢屢嚴辭警告,勸你不要執迷不悟,你可都入了耳?現在知道痛徹心扉了?但凡是個人,我便隨你怎麼上心,可你非戀上這麼一個非我族類……」

紀二從不當自己是一家人,唐糖倒是毫不在意,可想起此人屢屢挑撥紀陶同自己,她心裡未免不大舒服,這會兒可好,他乾脆當面說她不是人……

不是人,她難道是個妖怪?娘誒,紀陶為了自己這麼妖怪,搞得兄弟離心……

紀陶怒道:「糖糖便是閻羅座前小鬼,我便也隨著去了,不關你事!」

「哦?你昔日總稱同這小鬼靈犀相通,你扮作我半年余,就差將她寵上了天,她可曾即刻感應到了你?」

紀陶冷嗤:「我與糖糖相知十餘年,點滴微妙,歷歷在心,不足一一道與旁人。」

「老三,這世間情分,除卻血緣,旁的皆是謊言罷了。」

糖糖實在無語,此人為勸服紀陶,居然無所不用其極。

紀陶卻轉了話鋒:「想必你早已忘了木蘭姐姐?」

紀二聽見謝木蘭的名字,登時一愣,竟是不見了方才的沉著,聲音都變得不甚穩當:「忘不忘……本無甚分別,我這個一無所用之人,遲早亦是要遭她厭棄的。」

唐糖忽然有些可憐他。

她想起謝木蘭鬱鬱而終時,滿腔情意里,那令人費解的三分歉疚之色……難道這對夫妻,在相聚的最後日子裡,因為紀二的病,生過什麼隔閡不成?

紀陶問:「二哥,你可知二嫂死因?」

「你問這個作甚?」

「我是說,真實的死因。」

「……肺癆。」

紀陶搖搖頭,嘗試著平靜表述:「除夕夜,我求齊王殿下延醫為二嫂施針延命,盼著若你返京,尚可見上一面。怎料金針入肌……色變。」

紀二面色煞白:「你說什麼?」

「是時二嫂已然徒留一口遊絲之氣,太醫言,尋常毒性非銀器不可試,故而他推測,二嫂中的,乃是一種或能溶金的斷腸慢葯,尋常人服之,毒發日子應該更短,而二嫂長期用藥,體虛氣弱,藥性行走得亦慢,故不易察。」

唐糖只知謝木蘭是中毒而亡,並不知這許多細節,亦頓住了,卻見紀二整個都僵立在那裡。

「若我不曾料錯的話,此物當是陛下煉丹才用的銷金散?」

紀二怎願相信,一眼未答。

「二哥,去年你遠行未歸之際,有個喚作曹四渠的人,給二嫂送過葯。」

「是,我知道,是陛下讓他去的。」

「噢?那你告訴我,曹四渠現在何處?」

「他一直都緊隨陛下,現在自然也在此城之中……」

「中毒之人是大哥可對?陛下是不是曾經承諾過你,他是為你才收服的曹一刀,待此番事成,便令曹為你安心醫病,亦為大哥解那睡花之毒?」

「這些事情不用你管。」

「二哥好生糊塗,曹某人怎麼可能在此?陛下為魏王所弒,事前並無預謀,即便貴為天子,倉皇離京蟄伏之時他還顧得及曹四渠?曹一直都在獄中。當然,這個為二嫂送葯的假貨,他也化名曹四渠。」

「我不信。」

「他不但為二嫂送了葯,還為刀刀送了點心。幸好二嫂警惕,並未讓刀刀食用。不過,若非齊王及時將他們母子接入京城,刀刀遲早……」

紀二煩躁不堪:「這個趙思危……」

「你莫扯這旁人,齊王狗拿耗子,自有他拿的因由,不過此處本不干他什麼事。你離家千里,神鬼不知,卻失去了嫂嫂與刀刀,家破人亡之際誰尚能醫治你身體的傷?是你的陛下……」

唐糖瞬間了悟,那禿鷲離京離得突兀,根本不可能善後所有的事,為了忽悠紀二繼續為他賣命,他捏造了曹四渠還追隨於他的假象,並且利用這個假貨,間接殘忍害死了謝木蘭,以期令紀二更加心無旁騖、死心塌地。

紀二面上已無人色,大約他是精明慣了,不大肯信自己居然被老頭兒重重擺了一道,故而猶作負隅頑抗:「無稽……之談。」

「我可曾騙過你?我有什麼立場需要騙你?」

「……」

「二哥是不是從未與曹思渠有過正面交鋒?二哥從前在京,根本就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人是么?」

紀二額前的冷汗都滋出來:「你為甚不早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嫂嫂年初就已不在了。前番我們相見,乃是二月,你只一味勸我放棄糖糖,可曾願意告訴我,你的主子就是趙禿鷲?」

「……」

「我當然是悔透了,沒有早告訴你。不然糖糖在鹿洲,何用被你欺凌成那個樣子。下次你不若直接來剜我的心好了。」

「……」

「曹四渠本來當斬,難為糖糖還為你的病求了齊王,一力保下了曹的性命。」

比驢還倔的人怎肯領情:「哼。」

紀陶凜聲道:「舊事此地暫不多提。不過有一樁,我必須告訴二哥……就在前陣子,曹四渠在獄中親口告訴我,他當年將你傷成那個樣子,根本就非亂中失手,而是奉了禿鷲之命。」

紀二沒有血色的唇角抽了抽。

「二哥,若你還是不信……我多年前奉命翻查一樁舊案,對當時的宮人真人及底檔,可算是過目不忘,想那假貨必是個老太監。你既稱曹四渠就在此處,大可將那假貨揪出來,讓我好好相看相看。」

紀二全然頹了:「……明天罷。」

「二哥,我知道禿鷲那老妖道很有一些蠱惑人心的本事,我也曾為他奔命……不知他是怎樣為你描繪的糖糖,以至你要恨她至此。你不會覺得,這半城的人被囚困於此,也是因了糖糖之罪罷。」

「哼。」

「這麼說,你答應為禿鷲效命,起初是為了大哥?」

「你究竟想說什麼?」

「二哥,嫂嫂走得凄慘,你就算不為自己,不為大哥,也當為她尋個說法。」

紀二脾氣自然是比驢還倔:「哼……我自有計較。」

紀陶知他心意已生了質的變化,趁熱打鐵道:「二哥,我的孩兒與你總算是血親,你當真毫不在意他們?」

紀二眼神閃躲:「雜……我其實也是涼州相見方知……她一意要來尋你,便是我不將她帶來,她必也會跟了來……」

紀陶倒吸一口涼氣:「你真是很說得出口。」

唐糖方才怕他太過置氣傷身,一直牢牢攥著他的手。

這會兒紀陶索性以掌心覆上她的小腹,密密貼緊了。小傢伙們想必正當沉睡,尚不明白這人世間的紛爭……

紀陶的心思一時間柔軟下來,幽幽輕問:「二哥,我在涼州之時,收到你的密信,說是讓我下月初於雪域之外接應大哥……若我此番不來,你自己本打算如何脫身的?」

紀二的聲音益發暗啞:「你不是不用我管?我一介廢人,何須你來掛心。」

紀陶聽得有些心酸,不欲再行分說,捧了唐糖肚子親了一口:「孩兒們,一定好生照顧娘親,爹爹此番就教你們看看什麼叫做大英雄。」

唐糖聽了這聲大英雄,難過得險些又要落淚,紀陶卻笑著補了句:「大英雄就是你們的二伯父,此番他不但要救了大伯父出去,還要一併救下你們,記得一生都要感恩,要孝敬他,可都明白?」

紀二面色鐵青:「我何曾答應過你這個。」

「二哥如今也是趟過刀山火海的人物,何必在你侄兒們跟前謙辭。」

紀二瞥開眼睛,一張臉都要扭曲了:「哼。」

遠處腳步聲又起,紀陶早就認了出來,低道:「是席勐。」

席勐入內時,紀二手執本來捆縛唐糖的那副鎖鏈,老神仙正死命揉臉,席公子望著那一地瓷碎片,狐疑問:「吃完了?」

老神仙臉上幾分痛苦幾分甜蜜,指責道:「貧道就不信點化不了你這隻小辣椒!」

紀二沉著道:「不是在南樓備了乾淨被褥的屋子?我解了鎖鏈,正欲找人送她去好生歇息,你再去看看那間屋子是否有異,陛下進食前,須得確保麒麟肉安好無損。」

席勐倒也不疑有他,去南樓查看屋子去了。

紀二往外行了數步,卻見紀陶仍然戀戀不捨,他再次輕蔑地哼了一聲,低道:「道長還是早些歇息。」又瞥一眼唐糖,「北花園之事,我會儘力,不過……不必太過指望。」

紀陶點頭:「拜託了,大哥處我就能擺平,我的妻兒,就全仰仗二哥了。」

紀二依然不置可否。

紀陶也沒再相逼,只往唐糖頰上飛速偷啄一口,又去她鼻尖上捏了捏,在她手中暗暗塞去一份摺疊得極小的地圖:「保重。」

唐糖乖乖嗯了一聲。

**

說是不要指望,果然連半點風聲都沒有。

南樓不是什麼都可以進的,唐糖被嚴密看守於南樓頂的一間暗室里,食宿皆算得考究豐盛,只是難見天日,三餐都有看守送於屋內,卻是再也無人來探。

唐糖每日除了吃睡,就是偷偷就著隨餐送來的那一息燭光,琢磨一番這座舊城的地形。

令人驚奇的是,舊城的建築群落,恰恰形成一個馬蹄形狀,這個所謂放生池,其實從頭至尾就是這個城池的地下河,故而是亦呈馬蹄形分佈。

唐糖不由更是心生憂慮,聽說古崑崙王是個機括愛好者?

那得是多麼大型的機括!

紀陶在魚池東南向繪著有一條十分漫長的走道狀的宅子,足足佔了這個城池的一條馬蹄邊,唐糖起初還道是什麼建在地下的倉庫,於昏燈下細讀了紀陶注下的標記方才了悟,這根本就是一處死囚獄!

半城的人……

她一邊憂心,一邊又盼著老神仙再來看他,然而那傢伙就似人間蒸發了一般,竟是再也未曾露面。

直到第三夜,她方才聽見屋外起了人聲。

「不瞞道長說,朕又想看,又不大想在這個時候再看望麒麟肉。明晚就是吉辰,朕真怕這會兒看了,朕會激動……」

那老傢伙像是十分諒解的口氣:「陛下的心情,貧道十分能夠體諒,所謂近鄉情怯,陛下正在無限接近永生,也算是就要從此歸入仙鄉了,激動在此難免。」

「正是如此,道長真乃朕之知己。」

唐糖著急想要見著他,自然盼著推門聲,不想那個老神仙往門上叩了三長六短,忽道:「那便不要看了罷。」

那禿鷲倒是頗不過意:「那豈不是委屈了道長……朕觀道長那日,對這位娘子可謂一見鍾情,連她同賜的耳光,也格外甜蜜罷?」

老道賊兮兮地:「嘿。」

「道長不如自己入內看她一遭,她明天就不在了,解一解心癢也好啊,哈哈哈。」

「不了,麒麟肉乃是靈物,而陛下乃為天人,故而才有資格享用之。而我不過一點微末仙緣,只有托陛下之福順便窺一眼,才不宜折緣啊。陛下剛服食了養顏丹,貧道還是陪陛下往花園裡走走。」

「哈哈哈,道長真是深諳養生之道,朕有的好學了。待到明晚開鍋儀式,道長可一定要看個飽啊。那就下去走走,朕的小心肝,著實是吃不消了,一到此間就撲騰撲騰的……」

老神仙悠悠道:「撲騰啊,那陛下最好隨貧道在花園打個坐。」

「甚好。」

唐糖恨得牙痒痒,這老狐狸,就這麼過門而不入!

再聽他的話音已然遠了:「陛下,貧道這幾日細察幾處,私以為北花園的花卉木草,更適宜練成三昧真氣,開鍋儀式選那裡的話,是再適宜不過……」

老禿鷲彷彿有絲猶豫:「北花園……」

二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唐糖一直凝神聽到什麼都聽不見,徒恨了一遭。

**

不過,這天夜裡紀二便有了動作。

唐糖因為白天聽過紀陶動靜,也聽過他報平安的叩擊,夜裡睡得格外安心踏實,迷迷瞪瞪聞見焦炭味道,方才驚醒過來。

她所在的屋子沒有窗,只覺得整棟屋子都在震動,隔著門縫又聽見外頭一陣哄亂,有人大叫走水,有人倉皇奔跑。

她仔細傾聽,知道門外看守也已然一一撤去,她正欲伺機而出,門卻開了,那個身影一閃而入,冷冷道:「去北角樓。」

「紀陶呢?」

來人輕蔑地掃她一眼,沒有說話。

唐糖急了:「此樓走水,紀陶真的不要緊么?」

來人不悅道:「哼,有這樣一個要命的包袱在,我的弟弟怎能不好生保重自己。」

唐糖簡直無語,默默隨著他往北行走一陣,又隨他往樓上攀去。

她身子畢竟重,這些日子又只能吃睡,攀得竟是有些喘。

下頭的火勢極大,高塔般的南樓,火苗幾乎就可以竄上了屋頂,遠遠就可聽得見底下人聲如沸,所有人都似是炸了鍋的螞蟻。

那人倒也肯頓下來等她,只是一語不發。

唐糖本來對紀二存著極深芥蒂,每每想起他提了她的腦袋撞牆之事。

然而此刻,她感悟紀陶用心,明白他那日費了那麼許多唇舌,不過是為了降服他二哥,好讓他關鍵時刻反助她們母子平安。

她想著紀陶的期待,試探著喚了聲:「二哥。」

紀二自然不願被她這麼相喚,十分煩躁地哼了聲,繼續向前行路。

唐糖討得一個沒趣,也只有噤聲,繼續跟著他行走。

二人終於來到北角樓的那間屋子,屋子裡居然有窗,唐糖有些暗喜,往褥子下邊翻尋了一陣,道:「我以為你會為我預備一卷繩子。」

紀二哼了一聲,好像在笑她得寸進尺。

唐糖看他這個難搞樣子,不禁皺眉,比起那個紀陶假扮的紀二,這個真紀二根本就無法合作,實在令人喪氣。

她重複道:「我需要一卷繩子。」

紀二就像是沒聽到,拉了門就預備離開。

唐糖急急一攔,在心裡默禱木蘭姐姐勿怪,乾脆賭了一把:「刀刀娘離世的時候告訴我說,二哥的病即便此生都無法痊癒,她都願意一世守著你,只可惜天不讓她守,要我一定替她同您說聲抱歉。」

紀二把在門上的手微微顫了顫,背對她問:「她還說了什麼?」

唐糖索性將他左臂舊疾、偏頭痛、皮薄如紙等一系列毛病統統講了,愈說愈覺得此人怪可憐的,簡直渾身是病……紀二靜靜聽罷,竟連半個字都沒說,很快跨了出去。

急促的腳步聲近,唐糖驚異極了:「為什麼他們不找,也能知道我在哪裡?」

「席勐的鼻子極靈,你的血……」他含混不清道,「先別問了,老三會親自過來接應。」

席勐已然領著十餘名守衛包抄過來,紀二不緊不慢解釋:「南樓走水,惟有此處尚算安全。」

席勐不大高興:「道長好像亦宿在北樓。」

紀二瞟他一眼:「道長喜愛何人,連陛下都無異議,你瞎操的什麼心。」

「不行,我得親自把守。」

紀二冷哼一聲:「隨你。」

唐糖有些急躁,這位青面獸是個人精,脾性更是絕頂糟糕,看來紀二都拿他無法,紀陶就算在附近,他們又能做什麼?

方才一直留意四周,她根本不曾在附近尋到什麼門,紀陶當真就在宿在很近的地方?

她狐疑地躺在榻上許久,迷迷糊糊差點就要睡過去,才聽壁上傳來急促的七聲短叩。

這是紀陶在公主墓與她的約定,七聲短叩代表他要她時刻想著自己,唐糖回了三聲,急忙扒去窗前左看右看,卻根本找不出附近哪裡還有可以住人的屋子。

她還是頭回見到城中月光,孤凄凄地帶幾分微涼。

回去繼續耐心等,孰料門前很快亦起了七聲短叩,唐糖幾乎是躍起來,撲去門前將那身著道袍的人一讓進屋子便喚:「紀陶!」

來人忽就轉了身:「呵呵,真是難怪,就說那死老道我怎的愈看愈不對勁……」

唐糖這才吃驚地望見了那張青面!

「他不是……」

身著道袍的席勐已然冷笑著扼上她的咽喉:「他不是什麼?我可沒陛下如此好的耐性,你和你的夫君都得……」

他話音未落,身子卻是猛地向前一屈,先是雙膝跪倒,順勢一頭栽倒在地。

**

席勐半尊身子堵了大半個門,紀陶是從他身後硬擠進來的,紀二很快亦入了屋子。

紀陶嗔怪般睨了唐糖一眼:「真是好生大意,此人的性子頗為詭異,差一點嚇死我。居然教他識破,此人好像還懂得辨識你的血味。」

唐糖心有餘悸,望望地上這個暈過去的大活人,也發了狠:「果然是個大麻煩,三哥你……可曾殺過人?」

紀二冷嗤了一聲,大概很鄙夷這種動口不動手的人,像是就要捋袖子親自動手。

紀陶苦笑著擋了把:「這可有點棘手,我私下還欠著席尚書一份人情……」

紀二最是瞧不上這些:「就你的人情多。」

紀陶迅速環視了一下屋子,又望了一眼唐糖,倒是展顏笑了:「我差點忘了,此地別的不多,最多便是丹藥,縮骨粉、變聲粉、鎮定粉,要大量的……當然還要修顏的眉粉、哦還要個小枕頭。二哥速替我去弄一套來。」

紀二有些不耐:「你要這些亂七八糟的作甚?」

「他不是一直想要治他的青面?貧道便先給他試個妝看看。」

「……」

「你磨蹭什麼?只管快快取了來,他醒來可就遲了。」

**

唐糖望見榻上那個沉睡、幾乎可以亂真的自己時,不禁有些恍惚,

青面獸醒來的時候,要是發現自己竟被囚縮在這樣一副小小的骨架裡頭,聲音被閉發不出,小腹上更是被安了一個肚子,不知道會不會發怒發狂?

「真的……能行么?你不是說易容不能易兩個天差地遠的人,身形臉蛋差得太多不行的么?」

「被逼到了份上,不行也得行了,就是再怎麼弄也遠不及我媳婦粉嫩,保留十二個時辰還是沒問題的罷。二哥,勞煩你趕緊再替這位弟媳婦剃個鬍子,剃完容他接著睡。」

紀二哼一聲算是應了。

幸虧席勐雖不放心這間屋子,卻自大得可以,這一夜除卻他自己,竟是無人在外駐守,紀陶領著唐糖很快入了自己位於樓下的那間屋子:「快補一覺,天亮后我自有辦法。」

唐糖望著他手中眉粉:「你打算把我畫成個什麼樣子?」

「你別管了,小傢伙們不睡怎麼成?要不我陪著你,天亮再琢磨怎麼畫你。」

「嗯。」

唐糖倚在紀陶身邊,眼皮子漸漸沉下來。

這樣甜蜜又驚險的夜,過完之後,他們能如願回到人間罷?

作者有話要說:唐糖:居然把什麼人都可以改成你老婆!

紀陶:因為心裏面都是老婆啊

唐糖:那你改道長也很趁手,因為心裏面都是道長嗎?

紀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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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和姦臣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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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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