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貓美人
?唐糖看到羊皮卷角落那個狐狸臉,忘了本來令她慌張的事。
這張笑眯眯的小狐狸臉,在打開唐府後山的暗門上有,在唐府宗祠的厚厚積灰上被人畫過,紀陶在公主墓《道生一》的冊子上見過,在益王府鬼宅盛玉璽的槨沿上出現過。
「這羊皮卷是做什麼用的?」
唐糖扮作個小廝模樣,因為高燒剛退,裹得十分嚴實,氣色究竟說不上來好。
小姑娘沒見過唐糖,她拼著性命保下來的東西,三爺一眼還沒看過,這病懨懨的小廝倒會喧賓奪主,心頭不忿,便未曾搭理。
紀陶只好又問了一聲,她才展那張羊皮望了眼,答:「這是祖爺爺傳下來的樣圖,爺爺一併裹在裡頭交與三爺,想必總有深意。至於是什麼意思,爺爺一句也未透露給我。這狐狸腦袋許是我祖爺爺年輕時接過的什麼活罷,我不懂手藝,故而看不大明白,不過瞧這羊皮卷的樣子,都是距今五六十年的事情了。」
「那時候你祖爺爺也在三清鎮的老作坊里做事?」
小姑娘搖頭:「爺爺說,那時候有東家,邀我祖爺爺西行接單大活,祖爺爺便答應去了。」
「哪裡的東家?」
「只知道出手很大,別的就不知了。」
唐糖不解:「你們做瓷手藝的按說離不了本地的泥,背井離鄉離了三清鎮,你祖爺爺怎麼做活呢?」
小姑娘未理,紀陶只得換了個問法:「可有同去的瓷匠?」
小姑娘才答:「同去的工匠有,但好像都不是本地的,也都不是瓷匠,我知道的就很模糊了。這一去就是二十年,因為西去日久,我爺爺小時候一直都以為祖爺爺早死了,不料他老人家後來竟還去了京城,再從京城回的三清鎮,那時候我爹爹都已出了世。」
唐糖追問:「具體可知是西邊哪裡?一直遠到了何處?」
「你這小孩問得好不奇怪,我又不曾見過我祖爺爺,如何知道?他回來時候絕不算衣錦還鄉,人都不成樣子了,活的年份也不多,只對爺爺說過,說那是個什麼……雪域里的常春之城。老人家彌留之際許是糊塗了罷,哪裡會有這樣的地方。」
紀陶自是想到那崑崙螝域,驟然望過來一眼。
唐糖沒什麼好氣,丟個幸災樂禍的眼神去,暗想著:這小姑娘一問三不知,老狐狸你帶上這麼一號小女孩,一路可真是有的苦吃了。
紀陶又問:「這屋中可還有什麼東西,是你祖爺爺留下來的?」
那小姑娘倒是聽他的話,轉身就跑去搜尋。
見唐糖一言不發,紀陶近前討好著撫撫她的臉,又將額頭貼去探了探:「燒倒是沒有,臉色好白,面上都是虛汗……身子可還撐得住?」
唐糖嗯了聲,哪有那麼嬌氣。
紀陶低低同她耳語:「怪三哥太不知輕重了。」
唐糖翻他一眼,沒有說話。
「怎麼了,從說要帶了阿玉走你便不高興,不喜歡她?」
唐糖冷笑:「三爺喜歡就好,我喜歡不喜歡,有什麼要緊?」
「你見都沒見,就說不喜歡,阿玉這小姑娘還真怪可憐的。」
唐糖瞪他,方才見的是鬼么!說的什麼胡話?
門前「喵」一聲,唐糖探頭去看,門口一隻純白色的貓美人極戒備地望過來,身子彎作個弓。
它望見紀陶,倒像是認識的,望著他哀哀喵了數聲,唐糖看得歡喜,蹲下來同它招手:「過來。」
它神情倨傲,矜持未曾前行,反倒退了一步,與家中的二呆比起來很是不同,別有些閨秀樣子,舉手投足都十分優雅。
紀陶亦招了招:「阿玉過來認人。」
阿玉聽話踱了幾步,鼻頭柔柔粉粉,往紀陶手上輕輕嗅了嗅,紀陶將唐糖的小手送去亦讓它嗅:「這是娘親。」阿玉身子抖了抖,柔長的白毛炸開來,眼睛一眯,嬌吟了幾聲,像是款語溫言,又像是在哀嘆。
紀陶愛憐地揉揉她的腦門:「爺爺不在,你受了許多苦罷?爹娘就是來接你的,從此不會再流離了。」
唐糖這才想起來,去年在西京古玩街,紀陶分明是說過的,阿玉就是一隻貓,當日她還當他是胡謅……
紀陶攬著唐糖低語:「當日我同古老求了阿玉,他已同意讓我領養它。我本來盤算得甚是理想,孟州提親的時候帶了阿玉同去,多個貓多份勝算。」
「勝算?」
「你那麼喜歡貓咪,不看我面看貓面,她喚我爹爹,喚你娘親,你再不答應嫁給三哥,便說不過去了。」
唐糖聽得心酸又甜蜜,紅了眼眶:「紀陶……」
「今天是好日子,咱們不提那從前的苦處。」紀陶又揉揉阿玉的腦袋,喚她看:「你看她眯著眼睛的樣子到底像誰?」
唐糖茫然搖頭:「像誰?」
「像你啊,她與她四個兄弟都是我接生的,她生出來的時候時常眯著眼睛睡覺,就是沒有鏡子,不然你自己看看有多像。」
「原來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只貓!」
「分明是你不在的時候,我看山是你,看水是你,看什麼都是糖糖……」
唐糖橫一眼這個嘴裡能生出花的傢伙,紀陶又問:「你說二呆會不會喜歡她?」
「呃……你不是罷,居然要給那傻貨做媒?彷彿不妥,阿玉瞧得上它?」
「倒也是,如何瞧得上?二呆可沒我那麼好的福氣,不是從小就認得它,說不定阿玉心裡已然有主了。」
唐糖想想又同情二呆,辯道:「二呆有二呆的好處,再說又沒有三歲,阿玉也沒有,比我們認識得還早些。」
「它們可是貓,開竅得比較早。」
「我開竅得也不晚啊!」
紀陶笑:「下回我得趕早些,待你七歲就娶你。」
「貧嘴。它們能在一起十年也不錯,最好的年華,用來同最好的人在一起,做頂好的事情。嗯,了無遺憾。」
紀陶壞壞問:「頂好的事情是指何事?」
「誒,你這個人!我本來的意思是,你總勸我好好活著,一個人多活又能怎樣?多活了七老八十那幾十年,卻沒法子多活十幾二十歲那一個十年。」
耳聽那小姑娘的腳步聲漸近,紀陶偷襲去一吻:「七老八十聽來不錯,三哥是個貪多的,十年太少。以後無論遇見什麼事,要是我又不見了,你只記得繼續死心眼地原地等著,我習慣了,即便七老八十,也知道要回哪裡找見你。」
唐糖總覺得紀陶說這話是心存預感的,聽得眉心一緊:「我呸,還說是好日子,何其不吉利。」
紀陶忙認罪,小姑娘已然回來了,唐糖切齒道:「晚上收拾你。」
小姑娘捧了樽燒到炭黑色的香爐:「只剩下它了。這是太爺爺帶回來的東西,大約不是什麼值錢貨,我小時候點蚊香用,大火里燒得不成樣子了,三爺且看看有無用處。」
唐糖端詳一會兒,那爐子黑似一塊炭,暫時也瞧不出什麼端倪,詢了紀陶眼色,便先尋塊布來裹了,打算帶回去慢慢琢磨。
紀陶同小姑娘道聲保重,看唐糖樣子吃力,將阿玉交與唐糖抱,接過包裹自己提在手裡,掂了掂亦覺得很沉。
阿玉本來窩在紀陶懷中懶洋洋,這會兒換了人,勾著脖頸窩在唐糖臂間,細軟的白毛蹭蹭她,認命地低低咪了兩聲。
二人相攜告辭離去,小姑娘眼望不大對勁,三爺對這小廝當真是體貼備至的樣子:「這位究竟是……」
紀陶揉一揉唐糖腦袋,道得理直氣壯:「我家這個就是生得慢,故而看著小,糖糖比你大一歲,你喚三嫂若是覺得虧,喚阿玉它娘也是一樣的。」
小姑娘一拍腦門:「原來這位是孟州三嫂!三嫂方才我多有得罪,怪不得面熟呢,阿玉果然很像她!」
唐糖慪死了,低頭看看窩著歇覺的阿玉,撇頭問紀陶:「怎麼誰都知道,真的很像?」
紀陶點頭,答非所問:「你是不知三嫂有多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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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殿下發去船頭的信並非給紀陶的,卻是給的唐糖。
說他已然快到涼州,但派人在孟州秦家存了她要的東西,要唐糖記得去取。又說他在酒泉等著她云云……
唐糖想象那秦驍虎本是鎮遠軍的人,為趙思危效命也在情理。
他倆打算次日回孟州,先去鄉下拜祭唐岳嵩衣冠冢,唐糖許久未歸,舊宅總也要去一趟。故而去取一遭也是順路,毫不耽誤工夫。
紀陶綠著臉,不明白趙思危會在秦家寄存何物,既是那麼神通廣大,何故不一併將東西投於船頭算了。
唐糖卻很瞭然:「哦,不行的,那種東西我雖未見過,卻一定很大部頭,絕對沒法投,一投全投散了,不上算。」
空氣又開始酸溜溜起來:「你倆倒很默契,不點即知。」
「那是因為我就同他要了一件東西。」
「究竟是什麼?」
唐糖噗嗤笑:「三哥上回不是將那冊《道生一》默了下來?我讀不懂,便托齊王找四夷館幫著搜尋一些古西域文字對應漢字的譯典。他答應了,當時說大約是有現成的典冊,不過西域古時候的國家很多,四夷館又不在京城,故而需要花些時日找人整理。這下看來是找到了,就不知那麼多種文字裡頭,能不能找見我們要的那一種蝌蚪文。」
「我默的東西你沒帶著罷?晚上只能再默一回了。」
「我的行李你沒看過么?全都帶上了。」
「小丫頭,險些將自己弄丟,倒記得帶那個。」
「我記得帶的東西多了!回頭一件一件給你看,嚇死你!今日看來這實在是太關鍵了,一張狐狸臉,牽扯著我家、益王府還有那枚傳國玉璽,如今看來,說不定同崑崙那邊也有些聯繫。趙思危又提過那種靈獸的肉,說產於西行一線。現在我苦於不認識那上面的文字,這一切若可串起來,大哥的消息,那麒麟肉同我究竟什麼關聯,你二哥……又為什麼要抓了我走,說不好就都明晰了。」
紀陶看唐糖心急如焚,此事至今頭緒萬千,進展卻是如履薄冰,她現在初涉此案,自然一腔熱情,日久難免失望多過希望,略潑了瓢冷水:「查案不可急功近利,會遺漏線索不說,也易一葉障目。我們不要急躁,一夜間總不可能翻得那麼徹底。」
唐糖諂媚應著:「是是,謹聽神探教會。三哥屢斷奇案,自然料事如神,我樣樣都聽您的!只一件事……」
紀陶警惕問:「何事?」
唐糖還是惦著那些譯字典冊:「紀陶,趁著還有半天光景,我們不宿三清鎮了,趕路回孟州罷。明晨之前或者還可趕到。」
「你病沒好,路上顛簸怕是受不住…」
「我沒事。我知道三哥往返鹿洲趕路辛勞,這樣做是有點過分……」
「這倒沒什麼。」
「那還有什麼?」
「哼,可見都是騙人的。」
「騙你什麼?」
紀陶望望天色,不悅地蹙起眉頭:「不是說好了要收拾……」
作者有話要說:大綱菌:女主你是過分了啊,說好的事情不算話
紀陶: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糖糖:誒太虛了真的不行的,等機關play的時候泥等著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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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葷菜的存稿箱!葷菜出去玩了,這次玩比較勞累,是伺候二位大王上躥下跳之旅,但是依舊會抽空碼字,窩會負責鞭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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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糖糖看著小,這個真不是故意說紀陶戀童什麼的,前文也提過她祖父鶴髮童顏,這是一個小伏線,和女主的家族有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