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會有七情六慾

188.總是會有七情六慾

溫歆走進裝修得富麗堂皇的綠海大酒家，清楚地感覺到人們正在注視著她。櫃檯旁、酒吧里，還有流連在大堂里的人們，個個都在大款富婆腰纏萬貫的樣子，至少看起來如此，而她身上卻是一套毫無款式可言的普通西服裙。或許有一天，她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過著這種物質富足但精神匾缺的生活?不!溫歆很快便推翻了這一想法。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知道自己都會永遠保持自尊。

既然如此，她怎麼又會去古連楓手下打工呢?這件事溫歆自己也解釋不清。當然，該行動跟「夏娃」毫不相干，也不存在什麼「打人敵人內部」的問題，似乎生活總愛給人們開些殘酷的玩笑，或者，這將是對她的人生價值的最終諷刺?賈翠勤給她介紹這份工作時，只簡單說了一句：「這是一件賺錢的事兒。」

是的，她需要錢。在過去那些單調乏味的歲月里，她唯一的嚮往就是積攢一些錢，到世界各地去看看，看看那些跟她不同膚色不同種族但卻有著相同信仰的人，是在怎樣地生活著?這可能是她一生中僅有的浪漫情調，儘管她在此關注的仍是人文思想、精神深度和宗教價值，然而這一切背後都需要錢。為了達到這個心愿，她甚至不惜利用車禍給她造成的傷害，提前從人民教師的崗位上退下來，這本身就違背了她一生中最基本的價值和信仰。或許人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七情六慾，而沒有一個理由是特別崇高的!

和往常一樣，新任「綠海休閑村」的總經理助理，一邊批判著自己，如她兄弟溫顏所說：「在靈魂深處暴發革命」，一邊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各項事務。

「嗨!古總!」她把一張憂鬱的臉探進了古連楓的辦公室，「今天早晨，不是有一批貨要到嗎?要不要派個人去取?」

古連楓快活地放下電話，轉動眼珠，做了個俏麗的鬼臉，「不用，待會兒自然有人會親自送上門來!」

溫歆盡量掩飾自己的驚詫，準備離開，「好吧，那我去讓人準備一下，貨一到就上櫃檯……」

「別忙呀，溫姐!」古連楓跳起來，極親熱地沖她一招手，「你來了這麼長時間，我們還沒有功夫好好聊一聊呢!」

溫歆有些拘謹地推門走進來，坐在她面前的轉椅上，「古總，我……」

古連楓揮手打斷她，又扮了一個清晰的微笑，兩腮浮起了淺淺的笑靨，「溫姐，就叫我連楓好嗎?你不知道，我是多麼地感謝翠勤，感謝她把你介紹給了我!綠海休閑村剛開張，新苑傢具城那邊又丟不開，正缺得力的人手呢!你這一來呀，可真好比及時雨，我上哪兒去找這麼辦事精明有條理又忠心耿耿不貪財的人?」

溫歆已經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筆記本，正準備在那上面記錄點兒什麼，聽得老闆誇讚自己，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古連楓不同於其他獨斷專行的女強人，她跟部下說話，永遠使用那一套甜膩膩、軟綿綿、粘糊糊又略帶誘惑性的語氣，使你聽了總會產生一絲負疚感，似乎怕自己辜負了這麼可親可敬的女老闆!溫歆知道，在K城開美容店賣化妝品的，都是些最精明、最漂亮又招人喜歡的年輕小姐，以便讓顧客一進門，就獲得一種自然的欣悅，一種無形的快感，這也是面對不斷競爭的需要。古連楓在其中就享有極佳的名聲，聽說不久之後，她就要在新成立的「K城美容美髮行業協會」中，出任頗有實權的會長了!溫歆認為，正是生活教會了這個漂亮女人，應付來自各方面的問題，雖然她付給僱員的工資，總是精打細算到最低程度，然而員工們還是醉心於在她手下工作，並且因為自己躋身於K城美容美髮的「最高檔次」而沾沾自喜。

溫歆又一次懷疑，自己到這個漂亮女人的手下來打工，是否值得?但她表面上卻是聲色不動，甚至於還高興地點了點頭，好象十分欣賞女老闆對她的「欣賞」態度。「古總……哦，連楓，你放心，我在這兒呆一天，就會好好給你干一天，一定讓你滿意的!」

古連楓的神情一變而為擔憂，長長的眼睫毛在留海下撲閃著，「這麼說，顯然你還沒有打定主意，在我這裡長期幹下去?」

「千里搭長蓬，沒有不散的宴席嘛!」溫歆微笑著，似乎故意在戲弄那缺乏耐心的女老闆，「好了，我們總不能一開始合作，就談到分手吧?」

古連楓嘆了口氣，身體在轉椅上扭來扭去，「是啊!溫姐，我可是希望．你能給我幫個大忙呢!」

「噢?」溫歆皺起眉頭，心想這可是新鮮事，我能幫上她什麼忙?

占連楓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小米牙，笑得更加迷人了。「溫姐，我聽翠勤說過，你們那個圈子裡，全都是些有錢有勢的朋友，太太們也都愛漂亮喜歡打扮，如果你能把你的朋友圈子再擴大，而且把喜歡消費的女友們全都拉上門來，光顧我這小小的綠海休閑村，我可就感激不盡了!我可以給她們一個特殊的價格，甚至接近成本的價格，她們要不樂瘋了才怪呢!」

溫歆繃緊了臉兒，毫無表情地望著她，決心立刻端出最壞的消息：「非常遺憾，我的女友們大都不進美容院，而且從不使用化妝品!她們的丈夫，也都是些最古板最傳統的男人，還有就是在當今的社會中，他們壓根兒算不上有錢人!」

幾乎是在剛說完這話的當兒，溫歆一抬頭，就看見張斕虎提著一個公文箱，醒目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他高雅莊重的臉上滿是驚詫，似乎沒想到會有這次邂逅，而且很顯然。他對溫歆來這裡的緣由也是一無所知。

「哎呀!」古連楓喜形於色地跳起來，去接那個公文箱，繼而又站住了，朝他投去嬌羞的一瞥，「哦，還沒給你介紹呢!這是我們新來的總經理助理……」

她突然停住不說了，奇怪地打量了兩個人一會兒，然後訝異地低聲說：「原來你們認識?」

突然之間，屋裡屋外的三個人都心領神會，明白了許多此前還朦朧不清的東西。然後溫歆第一個反應過來，步態輕盈地起身離開：「對不起，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們倆談吧……」

張斕虎心不在焉地看著她走開，臉上浮現出猶疑不定的表情，「怎麼回事?連楓，她怎麼會在這兒?而且成了你的重要助手?」

「哦，是翠勤介紹的，有什麼不對嗎?」

古連楓追不及待地接過公文箱，蹲在地面上打開來，箱子里是放設得十分緊密的高級化妝品、那些如果經過正常手續就根本進不來，或者會打上百分之百的關稅，因而無利可圖的化妝品，此刻就躺在張副關長的公文箱里，等待著以一個令人滿意的價格賣出去。這是古連楓最高興的時刻，似乎只要看到這些事實上值不了幾個錢的商品，看到有個男人為了這些價值幾何的東西，便為她英勇獻身的情景，就激動不已，而且對自身的魅力也特別滿意……

張斕虎卻煩躁不安地咬著嘴唇，「連楓，這樣不行，會導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是說，你必須辭退那個女人!」

「哎呀，這有什麼關係?」古連楓忙著把化妝品從公文箱里取出來，再放進一個大紙盒裡，一邊用手拂開不時垂落的長發，甩出清脆的笑聲，「你放心，不管她是你的什麼人，現在都無所謂了!她進了我的公司，就只會替我辦事，而且會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萬事大吉。我一看見溫歆就明白，她正是我所需要的那種人，一個可以利用的人!」

「真的不行!連楓，我認識她已經有大半輩子了，我比你更了解她!」張斕虎的聲音雖然很溫柔，卻透出某種執拗，而且壓不下一絲焦慮，「說不定，她還會把我們的關係透給我妻子……」

「這正是我目前最需要的呀!」古連楓格格格地嬌笑著，似乎不勝體力地跌倒在座椅上。

張斕虎瞪大眼睛望著她，剎那間明白了一切，「原來，你早就知道我跟溫歆的關係?」

古連楓聽出了他話中的責備，「是呀，你還不了解那個賈翠勤?她是什麼事都要竹筒倒豆子一股倒給我的!我早就等於認識了你們所有的人!」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呢?」張斕虎不滿地看著她，「你是在有意出我的丑?有意暴露目標?透出匿藏?」

他這樣說是因為他很清楚，在這個他剛剛愛上的女人身上，總是有一種不可捉摸的東西，她那漂亮的小腦袋瓜里，也有許多鮮為人知的東西。他跟她相處了幾個月，就象深陷在一場令人悸動的美夢裡而不能自拔，他早就想讓她知道，他是多麼地愛她!然而事實總在擾亂這一切……或許，經由溫歆告訴妻子，他已經有了新歡這件事，彼此都會好過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