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他們這麼走了幾步,顧淵又覺得有些不妙,黎穆先前的紗笠已在魏府丟棄了,他的尾巴尚且能夠靠著外衣遮掩,可耳朵實在太過醒目,怕是在城外便要被人攔下來,若是晚上進城,尚且可以偷偷摸摸溜進去,要是拖到了白天,滿大街都是行人,委實困難……顧淵不知該要如何才好,只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便攙扶著黎穆,先向鄰鎮趕去。
黎穆畢竟有傷在身,他們無法御劍前行,走的並不算快,日已西沉,連月亮都漸漸升了起來。今日的月夜倒是分外晴朗,現下是初春,天氣有些寒冷,顧淵扶著黎穆,愣是熱出了一身汗來。黎穆的身量較他要高,自然也是比他重的,雖說黎穆刻意不把體重壓在他身上,可走的久了,顧淵仍是覺得有些疲憊,黎穆見他額間已泌出了細汗,知道他是累了,便故意說:「潛之,我累了。」
顧淵松下一口氣來,點了一點頭說:「好,那我們就暫且在此休息吧。」
他扶著黎穆到路邊坐下,一面四下望了一望,這是在荒野山間,夜色這麼照將下來,倒別有一番靜謐之感。遠處立著幾間連著的茅草小屋,外面以樹枝斷柴撐起了一處籬笆,裡面養了些家禽,一副鄉野人家的模樣,卻是獨門獨戶的,周圍再無其他人家。
顧淵心想,以他們現今的速度,趕到鄰近小鎮最快也得到明天早上,而早上城門洞開,街上行人眾多,他們是不能用其他辦法溜進城去了。顧淵思來想去,便想著到前面那戶人家,向他們借個帽子或是斗笠,想法子擋住黎穆的耳朵。
現下黎穆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他便讓黎穆在此處休息,自己先過去看看。
黎穆在遠處候著他,顧淵走到那戶人家門外,見柴扉半掩,他原想在外敲一敲門,忽然聽見屋內傳來細微聲響,裡面果然有人在家,顧淵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到屋內傳來一陣□□,顯是極其情動的模樣,他怔了片刻,忽而明白過來裡面發生了些什麼,登時滿面通紅,哪兒還敢向人家要什麼帽子斗笠,捂著臉便急忙轉身回去。
黎穆還在原地等他,見他空手回來,便好奇問:「潛之,那戶人家不肯將東西借給你嗎?」
顧淵的臉上仍是發著燙的,心中慌亂不已,隨口便說道:「不……不是。」
黎穆不明所以,皺著眉看他,問:「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
顧淵支吾說:「扶著你太久,我有些累了,太熱了。」
不想黎穆竟信以為真,說:」那待會我自己走吧。」
顧淵急忙說:「無妨,我還可以再扶你一會兒。」
黎穆乾脆拒絕他:「你那麼累了,我自己走便好。」
顧淵十分懊惱,他想自己又挖了一個坑讓自己跳,心中鬱卒不已。他在黎穆身邊坐下,發了一會兒呆,忽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讓黎穆在那小夫妻門外過了一夜,回來之後,黎穆絕不肯告訴他自己聽見了什麼,莫非黎穆聽到的也是這些……他已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覺得臉上發燙。
而黎穆見顧淵坐著休息了這麼久,臉上反倒是越來越紅,更加覺得奇怪,他想顧淵修為極差,應當是不能抵禦嚴寒的,現今雖是初春,卻仍然冷得很,顧淵將衣服給了他,莫非是凍壞了中了風寒不成?
他輕聲喚了顧淵兩句,顧淵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並未發覺,黎穆乾脆便伸出手來,摸了摸顧淵的額頭,發覺顧淵並未發燒,更加覺得奇怪,
顧淵忽然被他這麼摸了額頭,嚇得幾乎從地上跳起來,睜大眼睛望著他,支支吾吾說:「你……你做什麼?」
黎穆說:「你臉紅的這麼厲害,莫不是發燒了?」
顧淵急忙否認:「沒有!」
他的語調大約是有些沖了,黎穆愣了愣,耳朵一下便耷拉了下去,說:「對不起,是我越矩了。」
顧淵看得出他是極不開心的,當下有些心虛,覺得自己是故意將氣撒在了黎穆身上,他不該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便和黎穆道歉,說:「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對你說話。」
兩人便這麼安靜了下來,氣氛尷尬至極,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們這麼發了一會兒呆,顧淵心想,該上路了,他正要開口,黎穆卻忽而問他:「潛之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顧淵微微一怔,很快笑道:「我年少時氣盛,遇事總是不加思考,又喜歡強出頭。且我家中勢大,我父親總擔心我會闖禍,他想告訴我潛龍騰淵不露鋒芒的道理,幸而現今我已改了性子,否則你我第一次見面時,不論實力差距如何,只要一言不合,我一定已一劍捅了上去。」
黎穆十分吃驚,他想不出那樣的顧淵會是什麼模樣,大約是他目瞪口呆的模樣太過有趣,顧淵已忍不住笑了起來,又伸出手摸一摸他毛茸茸的耳朵,笑吟吟道:「我歇好了,我們動身吧。」
他心知黎穆是為了讓他休息才謊稱自己累了,他當下雖不曾拆穿黎穆,卻也十分感激。黎穆拄著劍勉強站起來,顧淵要伸手扶他,他卻一臉固執地推開顧淵的手,說:「我自己能走。」
顧淵只好跟在他身後,見他走得實在辛苦,便故意沉下臉來,氣呼呼道:「我生氣啦!」
黎穆不明所以,回首看他,問:「你怎麼了?」
顧淵說:「我不高興。」
黎穆滿心莫名,不明白自己哪兒惹了他不開心,小心翼翼地問他:「為什麼?」
顧淵冷哼一聲:「你不聽話,我自然就不開心了。」
黎穆更加不解,顧淵竟真的不理他了,他不知如何才好,萬分著急,卻聽得顧淵接著說道:「你走過來。」
黎穆只得乖巧走過去,顧淵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攙住他的手,說:「明明受傷了,還要如此逞強,我如何不生氣?」
黎穆先是一怔,隨後幾乎連尾巴都翹了起來,十分高興,主動挽住顧淵的手,說:「可是潛之你累了!」
顧淵搖頭笑道:「我無妨的。」
他一面在心中想,這小狼崽子就是好哄,隨隨便便兩句話他便開心成了這副模樣。
到城外時,天已大亮,他們走不進城,只得躲在城外野林子里,顧淵又燒了一張紙符,將此事告訴易先生,易先生傳話回來,說他會出城找他們,讓他們在原地等著。
顧淵與黎穆在原地等了片刻,易先生果真趕了出來,他為黎穆帶了遮擋耳朵的斗笠,一面又檢查過黎穆的傷勢,覺得並無大礙,便以術法為他療傷。
顧淵在一旁坐著,他覺得易先生療傷的手法有些生疏,顯然是不經常用這個法術的。這倒也是正常,他畢竟不是專攻此道,好在他修為深厚,不多時黎穆身上的傷口便已經癒合了大半,結起痂來,他大約是覺得很癢,卻又忍著不敢去撓,只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待療傷結束,易先生又為黎穆復原了衣裳,顧淵這才走上前去,與易先生道:「多謝先生大恩大德——」
他一句話還未曾說完,易先生已扶住他的手攔住他,捋著鬍鬚笑道:「顧少莊主,你已要結草銜環了,現今還想要如何報答?」
顧淵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言下之意便是不要顧淵再如那一日般謝他了,顧淵正不知如何是好,易先生卻又拉著他走到一旁,像是防備著黎穆不讓他聽見二人交談一般,說:「顧少莊主,老夫不求你結草銜環來報,只有一事你要記著,若你能做到此事,那便足夠了。」
顧淵慌忙道:「先生請說。」
易先生看一眼黎穆,反是閉了嘴,以術法催動聲音傳入顧淵耳中去,顯是極不想讓黎穆聽見此事。
「顧少莊主,此話讓你那朋友聽見了終歸不好,所以老夫只能告訴你。」易先生說道,「我雖不是迂腐恪守正道之人,可你記著,今日他已下手殺了數人,那難免便會有下一次。」
顧淵仍是皺著眉,他不知如何回答這一句話,想要搖頭,心中卻也有些害怕。
那劍上的黑氣彷彿已經植進了黎穆心中,上一回也是,黎穆不曾拿著劍,只是生了氣,手中便有黑氣縈繞,而他心神似乎都受著那黑氣影響,並非完全能由他自己控制。
顧淵開口道:「前輩,你且等一等。」
他轉身回去,讓黎穆將劍給他,又拿到易先生面前,交給他仔細查看。易先生伸手摸了摸劍鞘,想要將劍□□,那劍卻紋絲不動,他皺起眉,說:「劍上有古怪。」
黎穆道:「我能將劍□□。」
世上認主的劍不少,這本不是什麼稀奇之事,易先生卻慌忙阻止他,又令黎穆伸出右手來,他摸了摸黎穆的手腕,黎穆顯是並不喜歡被人觸碰的,微微皺著眉,卻礙於顧淵的面子而不曾發作。
顧淵問:「前輩可是看出了什麼?」
易先生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咒決,手中掐了劍指,按在黎穆的手腕之上,彷彿捏住了什麼東西,憑空往外一扯,竟帶出一抹濃黑之氣來,顧淵大驚失色,黎穆卻吃痛般悶哼一聲,按住自己的胳膊,額間滿是細汗,顯是痛苦不已。
易先生見他如此難受,慌忙停了下來,那黑氣消散不見,黎穆咬牙捂住自己的手腕,渾身緊繃,顧淵猶豫片刻,便走上前去,輕輕按住黎穆的肩。
黎穆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他鬆開手腕,反而是握住了顧淵的手,低聲說道:「潛之,我沒事。」
顧淵想要抽回手來,黎穆卻稍稍用了些力氣,算不了握得太緊,而顧淵也只是稍稍一掙,便任由他握著。
易先生卻並未注意到二人的小動作,他一臉嚴肅,對黎穆說:「你絕不可再碰這一把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