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易先生所說的這一句話,顧淵可謂是萬分認同,他雖然不知道黎穆這把其風劍中有什麼古怪,可從黎穆這幾日的反應與那黑氣來看,這劍是萬萬不能再用的了。
黎穆與易先生並不熟悉,他甚至不知這是何人,他當然不會聽易先生的話,聞言便轉過了頭來,看了看顧淵,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顧淵的手仍按在他的肩上,也輕聲與他說道:「這把劍是邪物,你還是不要再用了。」
黎穆這才點了點頭,他想起那股纏繞著他的黑氣與在他心中浮現的暴虐之感,他因此殺了那麼多人,還險些殺了顧淵,他皺起眉,認真道:「我以後絕不會再用這把劍了。」
易先生仍是神色嚴肅,又問他道:「你殺了那些人,你可是真心想殺他們的?」
他顯是十分認真地在詢問這個問題,他想要知道黎穆心中所想,如若見到黎穆的神色有些不對,或是覺察到黎穆在說謊,恐怕後果就大不相同了。
黎穆聽他所言,神色一瞬便黯淡下去,他心中早已對方才所發生的事情愧疚不已,卻又不知該要如何去償還。已經死去的人不能再度復生,已經犯下的錯誤也不會突然消失不見,他不知該要如何才好,只得望著顧淵。顧淵卻並非是萬能之人,此事他也不知要如何處理,黎穆明白他的意思,那神色又稍稍低沉了一些,低頭說道:「不論我是不是真心想殺他們的,他們都已無法復生了。」
易先生仔細看著他的神色,大約是覺得他並未說謊。他也許的確和顧淵口中所說的一樣,還算是一塊璞玉,只看雕琢它的人要朝哪個方向動刀,便點了點頭,說:「這劍上帶著極重的殺氣,你修行不到家,是制不住這把劍的,反而會讓這殺氣影響了你的心性。這件事中你是有責任,可卻不全是你的錯。」
顧淵萬萬沒想到易先生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他原以為位高權重又自喻正道的人,一定會對黎穆的行為十分憎惡,現下易先生說了這樣的話,他有些訝異,而易先生又與黎穆說:「你身上的黑氣尚不嚴重,若心平靜和好好休養,不再去想這些殺戮之事,漸漸的便會消去了。」
黎穆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易先生又說:「只是那些已死去的人……雖說他們命中該有此一劫,可你也犯下了殺孽,你該好好思考這自己的罪過,今後無論如何,絕不可再犯了。」
黎穆尚且不曾回答,顧淵卻搶著說道:「今後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易前輩放心,我會同他一同為此贖罪。」
易先生回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覺得顧淵一直以來的舉止都有些太過親密,他畢竟只是黎穆的假師父,又為何為黎穆做到這般地步?易先生稍有不解,卻也不方便直接詢問,點了點頭,說:「這樣便好。」
他私下示意顧淵再到一旁與自己談一談,他還是防備著黎穆的,而顧淵正覺得古怪,他不明白除了方才所說的話之外,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可易先生畢竟對他極好,他與黎穆曾多次受他照拂,當下便誠懇問道:「易前輩還有什麼要問的?」
易先生說:「你假裝是尹千面,這才將黎穆救了出來。」
顧淵點頭道:「是。」
易先生說:「那你可曾想過現今當時在場之人皆以為你是尹千面了,屆時你要如何澄清自己的身份?」
顧淵也只是皺了皺眉,這事的確棘手:「到時候再考慮此事也不遲。」
易先生嘆氣道:「你對他真是……」
餘下的話,他已是說不下去了,他大約明白了這兩人的關係,也知道黎穆究竟是如何看待顧淵的,不由得嘆上一口氣,說:「你心中有數就好。」
顧淵沉默不言,他不知道易先生究竟看出了些什麼,他想起黎穆對自己的情感,不免有些慌神,匆匆忙忙低下了頭去。
易先生卻不再說話了,他要領兩人進城,黎穆戴上了那頂紗笠,將其風劍用黑布包裹起來,他們三人一同走到城門之外,卻忽而又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師伯,遠遠便看見一人興奮至極的跑到他們的面前來,拉起易先生的手,說:「易師伯,沒想到竟在這裡遇見你了。」
眼前這人看著不過二十歲的年紀,眉目伶俐可愛,他拉著易先生的手,身後還跟著其餘幾名與他服色相似之人,聽他們的稱呼,似乎是流山派的弟子們。
易先生十分詫異,還不曾回答,那名弟子反倒是搶先說了下去。
「掌門師伯。」他說道,「這幾月你一封信也沒往門中寫過,大家都在尋你的下落,可哪兒也找不到你,現在到好,你終於被我逮住了。」
易先生苦笑道:「你們找我要做些什麼。」
那人說:「門中公務堆積如山,薛師叔恨不得立即將您捉回去。」
看他的意思,易先生常年在外遊歷,門中之事大多由這位薛師叔代為處理,可他長年累月的不肯回去,門中之人多有怨言,有些事也得經過他的意思,現今是想要把他抓回去了。
顧淵不由得啞然失笑,覺得易先生實在有趣,那人拽著易先生的袖子,無論如何是不肯他走了,易先生無可奈何,與他說:「師伯還有要事要處理。」
那人道:「不管什麼事情,您也得先回去一趟。」
易先生哭笑不得,回頭看了看顧淵,他似乎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地說:「賀仙師的事……」
顧淵笑道:「易前輩請放心,我會去尋賀仙師的肉身,屆時再送往流山派,請您為賀仙師破除術法。」
易先生顯然是極其不放心的,他想要跟著他們倆一塊去,那人卻緊抓著他的手不肯放,他無可奈何,只好如此,將困著賀潺的鏡子拿了出來,交給顧淵,還有些不舍,又細聲囑咐幾句,告訴他們生魂離體太久總歸是不好的,他們一定要儘快找到賀潺的肉身。
顧淵點頭答應,眼睜睜看著易先生被他的師侄拉走,正忍不住發笑,轉過頭來看見黎穆望著他,十分好奇的模樣,似乎是有什麼想要問他一般。
顧淵不免問:「你怎麼了?」
黎穆不解說:「他為何說你要結草銜環來報?」
顧淵先是一怔,而後笑出聲來,說:「我之前已欠了易先生一份人情,又為了你求他幫了我一次,所以才有這麼一個說法。」
黎穆點了點頭,當下便舉一反三,活學活用道:「潛之,你剛才救了我,救命之恩實在難以為報。」
顧淵笑吟吟說:「你不必如此客氣,你若是要結草銜環,我也是受不起的。」
黎穆卻接著說道:「那我唯有以身相許了。」
顧淵怔了片刻,心中想這小子果然是學壞了,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支支吾吾許久,乾脆低頭去看著那一面鏡子,與黎穆說:「我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再問問賀仙師對肉身之事可有什麼線索,如何?」
黎穆知道他心中窘迫,倒也不著急拆穿他,便點頭答應,他們一同進了城,找了一家酒樓,要了一處雅間,將房門仔細關好,顧淵這才掏出了那一面鏡子來。他對著鏡子念了法訣,喚出賀潺,還不曾開口說話,賀潺一眼就望見了他身旁的黎穆,大驚失色,險些要叫喊起來。
「這……這魔頭!」賀潺大聲道,「顧少莊主,他可是要來殺我的!」
顧淵哭笑不得,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黎穆冷冷看他一眼,說:「潛之要留著你的命,我懶得動手殺你。」
顧淵伸手一敲他的腦袋,說道:「不可越矩。」
黎穆十分委屈,低下頭去,不肯再看賀潺。
賀潺訝然道:「顧少莊主,他為何這麼聽你的話。」
顧淵將易先生離去之事告訴他,賀潺點一點頭,說他明白了,顧淵本是想詢問賀潺肉身之事,可到了這時候,他反倒是又有了些其餘想法,他仔細想了想,他與黎穆在死陣中所看到的場景,不過是當年景象留下的幻影,並不全面,而賀潺當時就在現場,他所知道的一定比他們要清楚的多。他總覺得這件事中有些古怪,先前總是太過匆忙,也忘記問一問易先生,便決定先向問清賀潺這件事,便說:「賀仙師,當年之事……」
黎穆聽他說完這一句話,當即豎起耳朵,立即轉過頭來,顯是十分關注此事。
賀潺見顧淵開口詢問,只得嘆一口氣,往下說道:「當年之事,實在太不光彩,所以同道中人皆不願提起此事,我也是不想說的……可既然顧少莊主你想知道,我倒也可以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