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北風那個吹7
於志龍細細思量,反覆斟酌,隨即給紀獻誠回信,允許他相機而動。上次臨朐被圍,不僅留守臨朐得靖安軍部元氣大傷,就是當地民生也被重創,如今萬萬禁受不住第二次元軍的主動圍攻。與其困守,不如自己主動擇機出擊。
只是萬事還需小心!於志龍同時令明士傑領情報司全力配合紀獻誠的行動。
趙石那裡,於志龍同樣放權。只是叮囑他不可浪戰,不可貪功冒進。一切以穩定當地局勢為主,特別是盡量籠絡當地的士紳和文人,在照顧農商的前提下,儘可能不觸動這些當地士紳的利益。
至於那些頑固跟隨元廷的豪族,甚至陽奉陰違,暗中款接元廷的人家,於志龍直接令趙石自然是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滅家、屠族,也不足惜!
吳四德是大字不識的武將,無法有效掌控沂水城,謝林、程世林在臨朐正忙的焦頭爛額,於志龍一時也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索性令趙石暫時直接轄制沂水、莒縣,
攻城之受挫期間,靖安軍在城外掃蕩之事做了不少。
於志龍令於世昌摧毀日照左近的鐵杆附元勢力,將當地劣紳,蒙色大戶的莊園、牧場、鹽場等全部收繳,還發布安民檄文,與無地和少地的農戶,流民,匠戶等重新簽訂田契,把大量土地、牛羊、耕具等一一分發,著實令四鄉的百姓歡呼雀躍。這些財物牛羊多是以數年低息貸款的方式發放,方便貧戶、小地主等能休養生息。這兩日踴躍來軍前效力的青壯不少,大大補充了靖安軍軍力損失。
其中,這些青壯雜有不少的海邊船戶。
按元律,船戶只能在海上吃住,陸上不得有地產、房舍、田畝,一切收入都來自海上。依照當前簡陋的捕魚條件和狹小的舟船設施,貧困的船戶根本出不了遠洋,也就難得捕到多少魚蝦。所以論當時生活凄慘程度,這些貧困的船戶境況比那些鹽戶還不如!
於志龍來后,頒布法令,允許船戶可以上岸居住,允許他們可以自由轉籍,可以購地,置田,甚至可以與外籍人等婚嫁,未來靖安軍還將籌建學堂,收其子弟入學,學成后,凡靖安軍所轄之地皆可優先錄取,不限學子出身!
這種選拔模式迥異於元廷,甚至不同於歷朝歷代。毫無疑問,對那些農戶、小商戶、船戶、匠戶、破落戶等是天大的好消息。人活一輩,不就是圖個出人頭地,為兒女博取一個好出身嗎?一時間,他們參軍、殺敵的洶湧澎湃的積極性程度就是於志龍也是瞠目結舌。這也是於志龍當前最為依仗的力量。
第四日,暮色降臨,於志龍令鳴金後撤,這日攻城又是無果。於志龍心中微微焦躁。
穆春黑著一張臉,領部潮水般退下來,他今日運氣好,只是受了輕傷。曲波就比較倒霉,在城頭廝殺時,傷了胳膊,一時再上不了沙場。
金炎早就在大營內準備了熱湯熱飯,忙著招呼廝殺一日的將士洗漱,就餐,治療傷卒、營內頓時忙的千頭萬緒。
這幾日靖安軍傷卒不少,數百傷卒被集中送至后營醫治,雖然形狀比較凄慘,但是因救護比較及時得力,撫恤也是優厚,受傷的將士面色並無多少沮喪。
重傷士卒在初次診斷後,立即送至后營衛生所醫治,較重的傷卒則被隨軍醫官仔細處理傷口后,先用馬車運至鄔家堡修養。輕傷士卒則是處理、包紮后,暫歸后營靜養。
所有傷葯,擔架,所需雜役等自有孟昌居中調度,此時營內諸般事宜做的井井有條。舊友孔英、金炎素知其為人喜簡約,不願沉迷冗事,這幾日見他指揮若定,分配人手,調撥物資絲毫不亂,不由大奇。
於志龍見他處置沉著不亂,有謝林、方學之風,暗暗點頭。
於志龍這些日子暗暗觀察、考究孔英、孟昌、金炎、譚曄、孔畢等新附之人,他們勝在年輕力壯,或文或武,均有所長。若是加以細心培養,必然能更進一步。如孟昌,做事周詳,不拘小節,靖安軍部的後勤雜事等竟然能在他帶領的十幾個大小頭目之下,做得井井有條,著實不易!說起來,這些事物在後世可是一個後勤參謀部的內容。
於志龍想起留守臨朐的方學,在謝林的調教下,做事沉穩,比起孟昌也是毫不遜色。
於志龍簡單巡視一遍大營,在孔英的陪同下,對傷卒大力勉勵安慰了一番后,回到中軍帳,正要進帳歇息,突然得到一個消息,營外一個有自稱崔虎的人求見。
「崔虎?」對這個名字,於志龍相當陌生。再問,士卒回報:那人自稱是日照人氏,以前與趙石將軍有舊誼。今日見靖安軍攻城受阻,特來相幫。
於志龍這才想起,當初令斥候向南探至三岔口的山路,斥候曾偶遇崔虎領隊販賣私鹽。當時彼此留了口信,以後再無聯繫。想不到今日這崔虎主動來營聯繫。
趙石曾與他有交往,於志龍並不識,想了想,令親衛將他引進來。
不久,一個系藍衣、穿布鞋的大漢隨著親衛進來,拜見於志龍。
崔虎一路上壓低眼角,細細觀察營內靖安軍風貌,暗自評價。
崔虎在帳外主動自懷裡掏出一柄短刃,遞給了搜身的親衛。但靖安軍親隨仍是在其身上細細搜索了一遍,確無兵器攜帶后,才放行。
「日照崔虎見過將軍!」崔虎進帳,沉聲,跪拜。勞景則在於志龍側后靜立侍衛。
於志龍為萬軍之首,雖然年輕,但硬仗、大仗已連續打了幾場,生死修羅場轉了幾遭,如今已漸漸有威儀相,此時他明晃晃的一身甲胄在身,端坐中軍帳,兩側七八名親衛按刀而立,更顯不怒自威。
於志龍賜座,先是謝他山道贈鹽,再問其今日來歷。崔虎不由心中感動。他是日照本地鹽梟,走私鹽得利。當初山內與靖安軍斥候偶遇,雙方說明原委后,崔虎想著照顧舊人情面,只是隨意令手下播出兩匹騾子,贈靖安軍幾挑粗鹽。當時他並未曾料到靖安軍不久就連克沂水、莒縣、五蓮等地,很快攻打至日照城。
靖安軍與以往響馬,流寇的作風完全不同,沿途攻略縣府等地,絕不是盡情抄掠全部富戶、官紳的資財,肆意哄搶、分配元廷官府的繳獲。而是盡量不傷及中下層民眾利益,甚至還將大量繳獲的牛羊、牲口、土地等分配給他們。無論官田、私田,必須核定田租上限,不得超田產三成;若是災年,佃戶還可以免交或少交當年田賦,田租順延至下一年;對當地素有清明的紳士,靖安軍多是誠心邀請,委以要職;所部人馬約束的緊,難得聽聞擾民之事,即便有些,隨後就是聽到亂紀的兵士被拘拿,當眾處罰或明刑的奇事!
靖安軍到了日照,沿海的很多破落鹽戶得到了靖安軍的周濟,一家老小終於可以喘口氣,有了生存立命的一線生機。崔虎手下就有一些人,心裡開始湧起置田、做小買賣的心思。
說起大規模販賣私鹽,自古就是一個刀頭舔血,朝不保夕的事。若是能有一個比較安定溫飽的路,誰願意出來做這個買賣?
靖安軍的所作所為,在世人眼中頗新鮮,但以於志龍的眼光看,這種模式粗糙之極!畢竟靖安軍草創,缺乏治政、建軍的骨幹力量,不得不大量借重留用的元廷胥吏,同時調撥少量靖安軍老兵,以其為核心,充實當地胥吏。
但對於崔虎等人來看,這種黔首造反模式已經是大大的開了眼界。流民、黔首、小商人、中小地主等的利益不僅未遭到波及,還大大的被加以照顧。不少富戶、商賈因為惡跡不顯,或素有地方清名的,反而得到重用或提撥;如今各地民眾聞風而附,甚至不少元廷士卒的軍心戰意也受到了影響。
日照沿海有大小鹽場幾十處,分屬官府和權貴私有,從事煮鹽,曬鹽的鹽戶、包括驅口有萬戶,結伴販賣私鹽的也有千百人,分為大小十幾撥,崔虎這撥人算是比較大的一股了。
元朝開國至今,朝政弊端叢生,各級官吏追名逐利如嗜血蚊蠅。底層民眾苦不堪言。鹽戶為了上繳官府的層層盤剝,闔家辛勞一年,也落不下幾個銅板。為了生計,大量鹽戶逃亡或做些私鹽買賣是常事。
自靖安軍打到日照后,崔虎就密切觀察,反覆思量,權衡利弊后今日才主動來拜見於志龍。
這兩日靖安軍攻城甚急,廝殺聲甚至在十數裡外清洗可聞,遠近人等已經風傳。崔虎領著親信數日悄悄查探多次,見靖安軍有了窘境,這才過來獻計。
果不其然,於志龍待他落座,簡單一番寒暄后,便問其來意。
崔虎趕緊起身拜道:「早聞飛將軍高義,趙石將軍英勇,崔某及手下弟兄敬佩不已。得知飛將軍攻取日照,賑濟本地大眾,我等小民雀躍歡騰,皆願為飛將軍效犬馬之勞!」
於志龍撫膝笑道:「靖安軍願為蒼生浴血驅馳,能得壯士及貴地鄉梓助力,實乃我軍之福。」
鄉梓即故鄉,於志龍如此說,這是將自己比喻為崔虎同鄉了。
崔虎動容,再拜道:「蒙飛將軍青眼,崔某沒齒難忘!今見大軍頓於城下,暗思將軍苦惱。崔某曾常年出入日照城,與城內倒是有些暗地的關係,不才願為飛將軍效力,或可助之。」
於志龍大喜,這幾日攻城,將士死傷不少,雖然城內折損也不低,抵抗的意志和強度日漸衰落,這城早晚必會被攻破。不過,親眼見各部在城頭被消耗,於志龍心中肉疼的緊。
「若得此城,崔壯士可謂首功!」於志龍喜得站起,扶起崔虎,挽手並座與一側。崔虎不敢當,幾次推脫,勉強在下首做了。
「不知計將安出?」
「不敢,如今城池內外被韃子完全隔絕消息,小的有個計議,願呈給大人。若真能襄助大人一二,乃天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