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爭先1

第三百一十四章 爭先1

「飛將軍,緊急信報!」一個近衛領著一個渾身泥塵的探馬快步進了帥帳。

帳中於志龍正為這幾日攻城無果有些鬱悶,與部將和孔英、孟昌等商議。那日,他軍前鼓動各部奮勇攻城,雖有斬獲,終究未建全功,於志龍最後索性令各部修整,一邊整肅軍馬,一邊巡視各營安撫各部將士,穩定軍中開始出現的急躁不安情緒,同時細細琢磨如何應對這個窘境。

那一日日照城頭數次變換大王旗。穆春三上城頭,勇不可當,甚至砍斷孟桑傑的帥字旗,元軍士氣再次經受沉重打擊。危急時刻,孟桑傑、梁思甚至將所有衙役,義從等驅趕上去,白花花的銀子用筐搬至城頭,大把的灑在了城垛、城道上,只要你敢在登城的敵軍腳下拿,搶到就是自己的。

除了白銀的刺激,這一日孟桑傑還揮舞佩刀親自砍掉了三個怯戰後退的百戶和一個千戶的腦袋,才止住了即將崩潰的軍心;他又親自組織幾次反衝鋒,這才打退了靖安軍的猛攻。

早已嚇破膽的吾燕爾多則蜷縮在自家雕花床榻上,捂著幾床錦被。如此大冷的天他碩大的腦袋還冒著汗,哆哆嗦嗦的不斷念佛,祈禱長生天的庇佑,期盼著援軍飛至。

想到傳言中靖安軍將抓獲的蒙色權貴當眾絞殺,屍體上屎尿迸流的可怕刑罰,吾燕爾多早暗中叮囑,一旦城陷,自有親信將自己府內的全部家私焚毀;那些美貌侍妾既然自己享受不到了,也不能便宜外人,也要全部集中火焚。甚至吾燕爾多也為自己也準備了鶴頂紅一瓶。

不提城內眾人不同的心思,見探馬一頭熱汗,於志龍沉聲令他站起說話。

「稟將軍,膠州的韃子軍馬突然昨夜裡開拔,他們繞過青龍山,涉白水河,一路向南,已經快到駐馬坡了!」

眾人一驚,膠州兵馬遲遲不動,眾人初始猜度他們或有他因,后聽鄔興德分說,方知兩地首府久有嫌隙,故有隔岸觀火之態。如今眼見日照城漸漸破敗,靖安軍似乎得城之日不遠,這膠州的韃子終於按捺不住了!

「錢將軍早已駐紮在望頭崖,於將軍也在十字坡、梁家墩等地尋機,均佔有地利。若是韃子願繞路,至少遠了四五十里,到此後八成已是疲兵,豈不正中飛將軍所願。某看韃子的路線,似乎是正面來取。只不知來軍有多少?」孔英道。他自入伙后,醉心軍事謀划,暇時與穆春、於世昌等常常暢談靖安軍以往戰事,辨析得失,倒是剖析出不少心得,就是於志龍也稱許不已。此時孔英已經完全進入了軍中幕僚的角色。

眾人齊齊看向探馬。

「看韃子旗號,再看部眾營伍長短,絕不下7千!多者,怕是有萬數!」探馬微微猶豫,他夜裡遠遠觀瞧,只能估算,實在無法精確。況時間緊急,他不敢太過耽擱,得知敵軍大概數量和路線后,就一路打馬狂奔而回。

於志龍不強人所難。軍情如火,這探馬不可能浪費太多時間去數數。他能將敵情迅速傳回已是可貴。

斥候的調遣自有其度,這個探馬飛速回營,自有後援再去前方打探。只是時間上一來一去,下一個消息自然晚了。

眾將再細細問,探馬細說敵軍各部旗號、軍貌,似乎實力不低。

膠州的官軍一直沒有大動作,但是也沒有閑著。靖安軍探馬早就回報,官軍一直在積蓄兵馬,修葺城防。那城外的營盤一日日擴展,各部彙集的元軍和義軍如蟻,厚重氣度隱隱直追益都城下的元軍。

於志龍所部,人馬已經上萬,但精銳不過半,他每日攻城,既是希冀能早日拿下日照,也有督促各部練軍的意思。畢竟敵軍龜縮一隅,失去了出城廝殺的勇氣,機會實在難得。這些新卒只有親自經歷廝殺和流血,才能迅速轉化心態。

這十幾日,各部輪流出戰,雖然損失不小,但是各部原先浮躁的流民氣息已經大為消退,再加上輪空的各部在城外大舉整肅和嚴格操練,如今新軍的風貌已漸漸近似當初於志龍在臨朐籌建的靖安軍。

城內孟桑傑見敵軍愈加嚴整的軍容和始終不曾低落的廝殺鬥志,更是失去了出城挑戰或逃跑的念頭。

浩浩蕩蕩的大股元軍列出總隊,自膠州逶迤向南,各部旗號雖然駁雜,兵甲不一,不過因人馬龐大,前後左右斥候,游騎不斷逡巡,氣勢上很是驚人。

統軍上萬戶那日松騎高馬,捻著下頜鬍鬚,面有得色。

自己經營、匯聚了如此龐大的軍馬,趁著靖安賊與孟桑傑兩傷的最佳時機,如猛虎下山般,將靖安賊掃蕩個乾乾淨淨,這個功勞可是大大的美啊!

若是那吾燕爾多等恰巧城破陷身,更是兩全其美!探馬每日彙報,這兩方已經斗得精疲力盡,正是摘桃子的時刻!

可惜,膠州的軍馬多是各部匯聚,大約一半還是義軍,彼此難免不熟悉。那日松在協調和統御上總有些不稱手。特別是某些刺頭更是令他快。

「大將軍,前方報孟桑傑這兩日似乎損失甚劇,日照城危矣。」一個侍從跟上來稟報。

「嗯?」那日松微微一懍,自己千算萬算,可不能功虧一簣!此時還需要孟桑傑再支持一刻。

「全軍加速,直奔望頭崖!某要當面破敵!」

「時不我待,膠州韃子打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我等決不能坐以待斃。敵軍既然已經被調動出來,這邊的攻伐絕不可拖延。吃掉孟桑傑,圍殺那日松,這就發訊號,今夜就發動!」

於志龍快速盤算,望著帳內神情興奮的諸將,一拳重重的擂在長條几案上,震得上面的筆墨紙硯紛紛跳動,筆架上的幾支極品狼毫則散落在地!

穆春等大步出列,齊齊領命:「遵大將軍令!」

夜色再次降臨日照城,濃烈的血腥氣在海風中混雜著,隨著呼嘯的海風飛至各處。白日慘烈的激戰幾乎耗盡了守軍的精力,難得有一夜的休息時間,疲憊的士卒們紛紛蜷縮在耳室,傍著溫暖的火爐,此時恨不能甜美的一夜睡至天亮。

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貼著街巷牆角,彎著腰,幾步一停,小心張望著四周巡邏元卒的動靜。

他們七拐八拐,漸漸趨近了城牆下的水門。說是水門,不貼切,這是日照城城牆下的一處水脈通衢口。

護城河水多是從城內的水泉湧出,匯聚至此,再經這道水門引出,至外面的護城河。水門寬不過五尺,高僅四尺,為了防備有人在此進出,官府特地加設了鐵柵欄,每道鐵棒有小兒腿粗,水池上方還設有一層水平原木柵欄,上有小門,門上掛著碩大的鐵鎖。

按常例,這裡有兵士值守,今夜天寒地凍,竟然無人在外警衛。

「人呢?莫不是都縮了起來?」遠處遁來熟知此處的聞顯皺眉,小聲嘀咕。

這道水閘門是元軍一處守備的要點,靖安軍一直未曾打過他的主意。一是因為此門實在狹小,軍士難以大量進出,二是此處守備險要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不提城頭的守衛,就是在池邊只要有幾個軍士持矛亂戳,外敵也難以涉水而入。

不過若是有了內應,自然就是另一回事。

聞顯本是崔虎一夥兒,他與幾個同伴居住在城內,那日見到箭頭記號,聞顯心領神會,很快約了這幾個夥伴,按照商定的時間,計劃偷偷打開這處水閘,放靖安軍進來。

夜色中,十幾個在此守備當值的元卒歪倒在靠牆的草屋裡酣睡,一個牌子頭和一個軍士恰巧在角落內避風、陰暗處,披著蓑衣跺著腳苦熬。朦朦朧朧見到有人靠近,警覺問:「什麼人?速速報上名來!」

聞顯等吃了一驚,身影微微頓了頓,只領著一個同伴,點頭哈腰緩步上前招呼:「軍爺,小的聞顯,是縣衙里派來給諸位送些酒肉飯食的。諾,這是官府開據的條陳。」聞顯摸出一塊木牌,遞給牌子頭勘驗。木牌自然是假的,夜裡黑暗,難以識別。

那牌子頭疑惑,令身邊的軍士挑起燈籠上前盤問。果然,聞顯後面的伴當遞過來一個數層食盒,擺在地上,一層層打開,立刻香氣撲鼻,一壺老酒,兩隻雞,一條羊腿,十幾個白面饅頭!

「頭,我這就去叫屋裡的弟兄!」旁邊的軍士看的清楚,饞的哈喇子快要留下來,趕緊指給牌子頭看,這就要去屋裡喊人。

牌子頭本要細細觀看木牌,聽到后惱得大手在他頭上狠狠拍了一掌,怒道:「蠢貨,這點酒怎夠大伙兒分食。」他抄起酒壺先給自己灌了兩大口,咕咚聲中已經是下去了一多半,這才舒服的哈出一口氣甩給軍士。

這軍士喜得眉開眼笑,僧多粥少,不如兩人先分飲了這壺熱酒。

梁思為安撫軍心,確實令衙署安排人給各軍送酒食,聞顯曾送過兩次,要不是這幾日城防缺人勞作,他也不會被抽調做苦力了。這裡的軍士聞顯與他們曾數次照過面,算是認識,否則,夙夜冒然前來,必然被警覺的士卒拿下。

酒食都是聞顯等人特地自備,見這二人無備,聞顯自后腰偷偷摸出一把利刃,閃身到牌子頭一側,猛然發動,一手捂嘴,一手捅其肋下。另一個同伴眼疾身快,去對付正喝酒的元卒。

兩個值守的元卒猝不及防,很快被放倒。後面黑影中衝出幾個聞顯的同夥,聞顯分出幾人至草屋前戒備,自己和同伴奔至水閘,檢查了鐵鏈、鐵鎖等物,設法打開柵欄門。

按照約定,城外的靖安軍此時應該已經偷偷接近了此處。

偏巧不巧,草屋內有人出來夜尿,打開門立時警覺不對,大喊「有賊!」

他剛剛喊出來,立刻被屋外警戒的兩個人劈手揪住胸前衣衫,一個發力被拽出屋子,自有人趕過來將利刃破背,幾乎透出他的胸膛!那人吃痛,慘嚎一聲,很快斃命。但屋裡的元卒有的已被驚醒,大叫著就要拿起兵器衝出來。

屋外的幾人都摸出利刃,旋風般衝進去就捅,一時屋內如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聞顯大急,立即吩咐幾個同伴趕緊拿起鐵鎚,敲爛鐵鎖,自己撿起元軍丟下的鋼刀,準備迎敵。

此處的異響很快被城頭一隊巡邏的元卒發現,帶隊的百戶高舉火把奔來在城頭觀察,發現不妙,立時鳴鑼示警。

聞顯大急,若是功虧一簣,大伙兒小命休矣!

忽聽半空一枚火箭炸開,這是崔虎約定的訊號,說明城外靖安軍已經做好了準備,只待水閘打開,就可以突入。

「大伙兒,拼了吧!」聞顯知事不可退,大吼一聲,挺刀立在城頭下的甬道,迎擊上面大呼小叫衝下來的元卒。此處甬道比較狹窄,他把鋼刀舞的幾乎是水泄不通,加上兩個同伴在旁相助,竟然暫時擋住了元卒的下沖之勢。

城外猛然山崩海嘯般吶喊,正是靖安軍在黑夜裡悄悄靠近,迫近城頭后,齊齊和聲,靖安軍舉起幾十架雲梯,開始猛攻!攻擊的地點有意選擇在水閘百步之外,意圖將城頭守軍的注意力吸引在兩側,一股精銳士卒則除去甲胄,攜帶朴刀,悄悄下護城河,矮下身體,只露出一個腦袋,在掩護下,奔水閘來。

城頭上下的元卒、義軍等被驚醒,手忙腳亂的開始抵禦。

城內水閘旁,聞顯等初時十幾人此時還剩下七八人在苦戰,他們背靠背堅守水道閘門,外圍數十元卒等已經聚攏,刀槍往他們身上招呼!

此時大鐵鎖已被砸爛,水閘通道的幾根鐵棒已經被聞顯準備的細鐵鏈絞彎,露出一道豁口,勉強可以通過一個人。一個濕淋淋的身影自水中霍然鑽出來,攀上石岸,大喝一聲,加入戰團,卻是靖安軍的前鋒將穆春入城了!

可惜此時通道狹小,靖安軍一時不能大量湧入。

孟桑傑今夜難以睡眠,半夜裹起戰甲在城內巡視,驚聞靖安軍夜攻,水道閘門有賊內應舉事,大驚,快馬率眾過來,正見著靖安軍沿水道潛入,唬得他手腳酸麻,險些跌下馬。

「速速圍剿,決不能讓賊突入!」孟桑傑聲嘶力竭喝令。眾軍知道危急,紛紛張皇接應。雖然一隊靖安軍士卒不斷跟入,但通過水道進入城內的速度偏慢,在元軍的瘋狂撲擊下,雖有穆春、聞顯等拼力衝突、維護,狹小的包圍圈反而岌岌可危。

聞顯見敵勢愈重,援兵突入緩慢,仰天長嘆:「天不假人願,聞顯今日命休矣!」

穆春更是鬱悶得幾乎發狂。他率先沖入,揮舞自己標誌性的大鐵椎,面前之敵莫然能當,但是元軍士卒越聚越多,自己的後援力量卻是有限,若不是穆春前後衝突,左右遮擋,但憑聞顯等人,早就身遭不測了。

猛然間一處小巷裡衝出一股人馬,半路截殺孟桑傑的元卒,為首者大吼:「元廷無道,世人唾棄!吾燕爾多和孟桑傑視我漢家人如豬狗,爾等還不自知,甘做沸水游魚否?今夜日照城已破,凡我漢家子弟,倡舉義旗者,有功必賞!」

似乎城外是聽到了他的話語,嘈雜的廝殺聲,叫喊聲中,突然傳出整齊的呼喊:「城內元軍聽真,棄械者免死,反正者重賞!」

元軍本就士氣低落,聞言更是惶惶。

水閘處有了這股生力軍的加入,元軍再也無法靠近,更多的靖安軍士卒自水道潛入,雙方實力漸漸拉平。

穆春、聞顯大喜,兩下很快合作一處,趁著元軍士氣低落,一口氣將對面的元軍逼退十幾步。水閘通道終於基本安全。

城頭的元軍將大部注意力放在了如何抵禦城外靖安軍的大局進攻,對城內水閘處的戰鬥無暇分身,對這邊的支援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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