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告別
看著葉楓臉上的神情一會兒興奮,一會兒黯然,時晴時陰的,譚震山心中暗自得意。
早就猜到這黑衣女子和葉楓之間不簡單,如今看來果然他們之間果然是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糾葛。
說起來,雖然說自己個兒這輩子在這個男女感情這方面沒什麼經驗,不過自己這個外甥倒是挺長臉的,不但身邊跟著一個如花似玉,又醫術高超的俊俏姑娘,這外邊還有一個肯冒著危險,把他從險境之中背負出來,救命的丫頭。
雖然不知道這個丫頭是誰,就沖著這份膽氣和情義,她與葉楓之間絕對不簡單。看起來九黎族這一脈今後是不愁無後人了。
想到得意之處,譚震山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
這時候他聽到門外有動靜,回頭一看,原來是出外採集草藥的程姑娘回來了。
程念真站在門口,望著躺在床上終於蘇醒過來的葉楓,眼中閃著激動的淚花,葉楓這一次的傷究竟有多危險恐怕只有她才真正心知肚明,此刻的她真恨不得一頭撲過去,撲到心愛之人的懷裡。
不過,這屋裡不是還有一個譚震山嘛。
譚震山連忙咳嗽了兩聲,提醒了一下,葉楓抬頭看到了門口的程姑娘,看著神情激動的她,回想起自己這一次當真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能夠再見到她也實在是有些僥倖,不由得也是心中一熱,對著她微微一笑,說道:「你回來了?剛剛舅舅才提到了你。」
程姑娘看到他的笑容,聽到他的聲音,不爭氣的眼淚終於落下,也不知是因為開心,還是難過。
葉楓笑著柔聲道:「傻丫頭,哭什麼?你看我這不是好端端的,沒事了嗎?」
程姑娘一面點頭,一面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說道:「對,對,你只要能醒過來,就沒事了。」
譚震山這時趕緊打了個哈哈,說道:「你看這丫頭,只顧著高興,還不趕快過來看看,看看我這外甥到底怎麼樣了?這內傷是不是也全好了呀?」
程姑娘一面擦著淚水,一面點頭道:「是,譚前輩。」
譚震山一皺眉,說道:「還叫我前輩這麼見外?你是不是也該隨著楓兒一塊兒叫我一聲舅舅了?」
程姑娘一張俏臉上頓時緋紅,不過還是滿含喜悅的應了一聲:「是的,舅舅。」
譚震山仰面大笑起來,那爽朗的笑聲極具感染力,讓葉楓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程姑娘走上前,為葉楓仔細的把脈診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說道:「原本他受的內傷極重,一般人即便是不死,也會從此落下病根的,不過他體內有一種極強的潛力,自我恢復能力超乎常人,加上他求生意志強烈,所以才能蘇醒過來。」
譚震山一臉的期待,追問道:「那便是怎麼樣?」
程姑娘說道:「他只要能蘇醒過來,內傷便沒什麼大礙了,我這裡再配些藥物給他調理一下,便沒有什麼大礙了。」
譚震山只覺喜出望外,當初背負著昏迷不醒的葉楓出來的時候,他也看出葉楓受的內傷極重,那明老爺子是何許人也?葉楓傷在他的手上,想來也知道必定是萬分的危險。
想不到如今經過程姑娘的這一番回春妙手,竟然沒什麼大礙了,他不禁喜滋滋的問道:「那麼楓兒現在豈非是沒事了?」
程姑娘瞪了葉楓一眼,嬌嗔道:「沒事才怪呢!他這條斷了的胳膊,儘管我已經接好了,不過少說也需要休養上幾個月才能復原,而且
以後每逢颳風下雨什麼的,斷骨舊患就必定會酸痛難當,即便將來到老了也是如此,看你今後還敢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冒這些危險不?」
葉楓連連搖頭:「不敢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譚震山倒是鬆了口氣,習武之人,身上有些舊患什麼的那是太正常不過的了,想了想他又問道:「剛才姑娘說楓兒體內有股強大的潛力,恢復能力超乎常人,這是怎麼回事?」
程姑娘想了想才回答道:「具體的我也說不好,只不過原本我最初見到他,他身中金蟾之毒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金蟾之毒是天下難見的奇毒,無法根除,我當時只能用藥物壓制住毒性,加上他修習少林的易筋經,催動血氣,配合上我的葯,希望能盡量減少他身體里殘存的毒素。」
「可是到後來,我漸漸發現這金蟾之毒的毒性在他體內漸漸的趨於穩定,不再發作了,倒好像是和他的血液合而為一,成為了他身體里的一部分,反倒是令他百毒不侵,他的血液甚至有了以毒攻毒,解除別的毒藥的功效。」
「更為神奇的是,他體內有一股莫名的潛能,似乎是被這毒性所喚醒,倒是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強,雖然他自己還無法完全駕馭,不過在他受到內傷之時,這股力量無形中對他的身體起了一種保護的作用,所以他身體的恢復能力也超乎常人。」
譚震山點了點頭,在唐家堡的時候,他就見識過葉楓變身與姜慕白之間的一戰,感受到了葉楓身體里所釋放出的那股力量的可怕。
他深信,這種潛能,這股力量,一定就是自九黎族之王蚩尤一脈相傳下來的,只不過蚩尤的這麼多代後人,沒有一個懂得如何去使用這股力量的。
然而如今葉楓,卻在無意之中,藉由身中金蟾之毒在無意中喚醒了它,聯繫上那流傳千年的預言之中的「天選之子」,這一切難道果真便是天意?
這時候葉楓忽然對程姑娘問道:「張三哥呢?那個死胖子哪兒去了?怎麼這麼久了一直也沒有看到他,他身上的傷現在也沒事了吧?」
他剛剛醒來不久,譚震山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張胖子的死訊,如今他忽然提起,一時間程姑娘與譚震山的臉色俱都是一黯,對視了一眼,垂下了頭,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說起。
看到兩人的臉色,葉楓心頭忽然湧上來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追問道:「他到底怎麼樣了?你們快說啊!」
程姑娘想起張胖子的捨身相救,忍不住眼中又有了淚花,哽咽道:「是我沒用,連累了三哥,你要怪就怪我吧!」
葉楓這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怪你?」
程姑娘於是一五一十的將在地宮之外發生的一切都詳盡的敘述了一遍。
乍一聽到張胖子的死訊,葉楓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一張臉憋得通紅,差點一口逆血就奪喉而出。
他自小獨自在京城,父親常年不在身邊,一直是與這三個結義兄弟一起長大的,情誼深厚,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對於他們的情義,甚至於要超過對於父親葉知秋。
更何況張胖子這幾年一直陪伴著葉楓,走遍天下,為了葉楓要追尋那龍紋的秘密,找出寶藏的線索,與他一起甘苦與共,經歷了多少生死考驗。
如今忽然聽說張胖子已經死了,這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那個整天樂呵呵,似乎吃什麼都不夠的死胖子,當真就這麼沒了?葉楓感覺恍恍惚惚的,如在
夢中,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回想起來,如果不是當初自己一心想要追查自己背上那個神秘的龍紋圖案,追查關於那個上古寶藏的線索,如今張胖子只怕還好端端的活著,活蹦亂跳的,還會時常和他拌嘴吵鬧,是大家的開心果。
這一切雖然是有人在背後刻意操縱,但是說到底,還是要怪自己,葉楓此刻心中的痛是何其的深刻。
好半天,他才顫抖著嘴唇問道:「三哥臨去的時候,留下什麼話沒有?」
程姑娘點點頭,說道:「他只是說,他想要去雲南。」
雲南?蝶舞姑娘。
葉楓眼中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撲啦啦的滾落下來,三哥想要去雲南,是想要去見蝶舞姑娘,想要圓他們的一個夢啊!
為了葉楓的目標,為了兄弟,他終究沒能圓自己的一個夢。
過了好半天,葉楓才開口問道:「張三哥的遺體呢?」
程姑娘沒有說話,雙眼卻望向屋裡的桌子。
在桌上端端正正的擺放著兩個小罐子,裡面裝著兩個人的骨灰,一個是張胖子的,一個卻是之前在唐家堡一戰之中英勇獻身了的毒蛇的。
當初毒蛇臨死之前,留給葉楓的遺言便是:「送我回家。」
想起這麼多的好朋友,好兄弟,全都是為了自己而獻出了生命,結果到頭來,自己一直追尋的真相,卻不過只是一個流傳了千年的謊言,一個大笑話!
葉楓忽然抬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坐起身來。
一旁的譚震山連忙阻攔道:「你現在不能亂動,需要靜養才是。」
誰知葉楓卻搖了搖頭,無比堅決的說道:「我現在想要喝酒,與我的兄弟道別。」
喝酒?以他現在的身體,怎麼能喝酒?
譚震山的臉都綠了。
他求援似的望了望程姑娘,希望程姑娘能開口阻止葉楓這近乎瘋狂的想法,可是程姑娘卻站起身來,只是淡淡的說道:「好,我去拿。」
程姑娘與葉楓相處了這麼久,自然最是清楚葉楓的心意,更加清楚葉楓與張胖子之間的深厚感情,她知道這個時候,是誰也阻止不了葉楓的,倒不如讓他把心中的痛苦痛痛快快的發泄出來,也許對他更好。
這深山之中,自然是無處買酒。
還好那些獵戶們在這茅屋之中竟然也藏著幾罈子老酒,雖說不是什麼好酒,品質低劣,但是勝在年頭夠久。
程姑娘擺上了酒,和譚震山退出了屋外。
屋裡只剩下了葉楓一個人,還有盛裝著張胖子和毒蛇兩人骨灰的小罐子。
葉楓給三個碗里都斟滿酒,舉起碗來,一飲而盡。
一股火燒一般的熱勁從喉嚨一直流淌到胃裡,再向上衝到頭頂。
恍惚之間,他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在入蜀地之前,在那個不知名的小村鎮,那間破舊的小酒鋪里命他與張胖子,還有毒蛇,他們三人開懷暢飲,徹夜長談的那一刻。
這時候,他彷彿見到了張胖子,見到了毒蛇,他們就坐在他的身旁,正和他把酒言歡,他們的笑聲是那樣爽朗,那樣熟悉,就好像他們從來也沒有離開過一般。
站在屋外的程姑娘透過窗口看著屋裡獨自飲酒的葉楓,她忽然有一種感覺,此刻正在痛飲的葉楓其實並不僅僅是在和張胖子與毒蛇告別
他其實是在和他自己,在和從前的那個葉楓,作最後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