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淚和雪
沉默,沉默。
縱有萬語千言,到最後不過一句,
「你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
楚雲熙單膝跪在蕭白身前替她整理好褲腿,想說很多卻化作寂靜。他緩緩抬起頭,入目是一雙水光流轉的清澈眼眸,一切一切早已不言而喻,他終歸知曉。
「等我……」起身,便是無言。
蕭白眼帘低垂,一次又一次眨眼把眼淚逼回眼眶,落寞如離別,直到少年消失在門后。
「別讓我再哭一次了。」
……
八年前的聖誕前夕,或許是蕭白第一個無人作陪度過的節日。
窗外燈火通明,映著積雪都是暖人的顏色,街上零星來去幾對情侶或是匆匆而過的行人,年幼的蕭白趴在窗邊看得出神。燈光混著月色蔓延到昏暗的客廳,那裡只有一株聖誕樹閃爍著黯淡的光芒。
「壞爸爸,聖誕節還要開什麼重要的會議連電話也不接,媽媽怎麼也跑到蠢熙家陪著阿媽,還不帶我去。」蕭白雙手撐著下巴嘟起小嘴自語著。
總歸有些失落,畢竟她還只是個孩子,原本以為只是場落空的家庭聚會,但是當她百無聊賴撥通楚雲熙家電話,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
「啊……你們有楚穆的消息了是么!?」電話被瞬間接通,傳來熟悉的女聲,哭腔正濃。
蕭白握緊電話的手一顫,濃烈的不安冒上心頭,她趕忙問道,「阿媽,是我,阿爸怎麼了,您的聲音怎麼聽上去很難過?」
「沒……沒什麼,小白白,你一個人在家很孤單吧,真的不好意思,還要讓你媽媽來這裡……陪我……」楚穆的妻子也就是楚雲熙的母親洛瑤勉強止住哭音斷續回答。
「為什麼說阿爸的消息,阿爸不是和熙哥哥去洛杉磯參加新年宴……」蕭白自語著,忽然頓住又猛地站了起來,「阿媽!是不是他們出了什麼事,阿媽你告訴我啊,熙哥哥他現在在哪裡啊……」
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順著她光潤的側臉滑下,聰慧如她怎麼會到現在還不清楚楚家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雲熙……
「蕭白,你給我乖乖在家待著聽到沒有。喂?蕭白你不要……」
懸空搖晃的話筒發出孤零零的聲音,而蕭白早已奪門而出。
雪片拍打在臉上,迷了蕭白的方向,她不住裹緊衣物抵禦寒風,奈何居家服還是太過單薄,可她不會停下腳步。
「小姐你現在要去哪裡?夫人吩咐要您在家……」年輕管家的聲音被風雪吹散,蕭白一把推開鐵門便朝一個遠方跑去。
呼吸急促,步伐沉重,汗津打濕髮絲貼在臉上冰冷刺骨,身體明明已經到了極限卻倔強的不肯停歇,帶著冷風灌進喉嚨的刺痛,可她不能放棄,她怎能停下腳步,彼方那個她心念這的人,
雲熙,雲熙,你在哪裡?
楚宅。
「好了……洛瑤,冷靜點,我相信楚穆會帶著雲熙平安回來的。」穿著利落的女人端著暖茶坐在哭泣的女人身旁,這褐色長捲髮神情冷酷的女人正是蕭白的母親李檬。
洛瑤接過茶杯捧在手心,雙眼紅腫視線抬起又落下,哽咽很久才回道,「對不起……家裡發生這樣的事,害你都沒法照顧小白白了。」
「說什麼見外的話,都是一家人,」說著李檬又起身喚來保鏢,「洛杉磯那邊有沒有找到穆哥下落?」
為首的男人搖頭。
「一群廢物,」李檬冷哼,「告訴他們就算請到當地黑手黨勢力也要給我找到準確位置。」
「是!」幾個男人立刻站直轉身小跑離開。
砰——
門被大力推開,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小女孩兒劇烈顫抖地站在門口,滿頭飛雪,面色通紅。
「阿媽,到底發生了什麼!?」劈頭蓋臉的直問。
「你怎麼跟你阿媽說話呢。蕭白,不是叫你不要來添亂了么。」李檬起身一把將蕭白拽到客廳,反手重重關上了門。
洛瑤把氣喘吁吁的蕭白抱在腿上,強忍哭意笑著安撫道,「你不要擔心,只是很久沒有聯繫上了,還不知道他們去哪裡……」
蕭白一把掙脫跳到兩個女人面前,怒火挑上眉間,「阿媽叫我別擔心?熙哥哥都說了,阿爸帶著他要去參加什麼軍火巨頭的新年宴,根本就是不懷好意……」
「你給我閉嘴。」李檬冷喝。
大廳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最終目光匯聚到蕭白身上,尤其李檬那如利刃一般的視線。
蕭白心下一顫,她第一次感覺到不解,甚至無助,她一一看過在場的所有人,除了阿媽,她不懂其他人為何會無動於衷。她也是第一次如此強烈地痛恨自己的無能,甚至軟弱,「好,既然你們都不管熙哥哥,我來管。」
說罷,蕭白轉身就朝門外跑去,淚水從眼角飛濺,迷了視線,她聽不到阿媽的呼喊,也聽不到李檬冰冷的一句,隨她去。
羅雀的街道上,蕭白停了片刻便朝市公安廳跑去。
爸爸和公安廳長有過來往,如果能請他幫忙一定可以……哪怕只是一點點消息。
蕭白這樣想著,更加努力提起步子。然而當她跑到威嚴直立的白色建筑前,燈火通明,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唐突,看著來來往往的匆忙人群,他們或許正在為更需要他們的地方奔忙。
擔憂歸擔憂,抬舉蕭白還是識得的。
叫了輛計程車,蕭白窩在熱風包裹的副駕,身旁光景飛逝。帝都繁華,座落在商圈之外的偏僻高檔別墅區正是公安廳長程昊的住所,就在那裡等他見面好了。
……
計程車司機張口欲言,不過見那女孩頭也不回地跑到一棟別墅窗底,心底哪怕有些心疼和疑惑,也只能無奈搖頭驅車離開。
蕭白抓著窗沿打量一番客廳,果然沒有程昊叔叔,不過除了伯母和程麟另外兩個人是誰?一個面容蒼老的女人和程麟年級相仿的少年。也許是客人吧,蕭白沒有敲門而是識趣地坐在了台階上。
總會等到的,蕭白這樣安慰自己。
被熱風吹化的冰雪濕了衣服此刻冰涼刺骨緊貼皮膚,僅存的一點熱量流失,額角的鈍痛卻是越來越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