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二)
?深夜,巨大的黑幕下,無半點星辰光亮點綴,只有一輪清冷的圓月高懸在黑幕之上,皎潔的月光鋪下一張大網,籠罩了整片海域。稀疏的烏雲飄蕩在海上,風在其中穿梭;遠遠地傳來陰寒的聲音,這是海德哭泣聲,亦是風捲動烏雲的嗚咽聲。
工人們搬完最後的一箱木盒,被官兵一致帶離西岸。
重兵把守的西岸就像一層鐵壁銅牆保衛著星海月樓。
即使重重防禦下的堅守,也會百密一疏。最容易也是最疏忽的地方便是這片寧靜的大海。船體觸海的下邊,海面上浮出大大小小的半圓氣泡咕咕嚕嚕地沸騰起來,因在陰暗下,無人發現這一異象。不多時,氣泡向兩邊開去,中間沸騰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雜亂無章,蛇形般絞纏在一團,那是一個頭,長著亂蓬蓬頭髮的頭;若不就近細看,只怕還是一個嚇人的怪東西。
頭從海里伸出來,露出一張頗為精緻的瓜子臉,女孩的臉蛋。這張臉拋去頭上一團亂髮不說,十分好看:五官輪廓分明,秀美柔和;剪眉細眼,瓊鼻朱唇,肌膚勝雪,臉蛋像剝殼的雞蛋,細膩滑潤;尤其是那雙細長的眼睛,眸子是如海底幽藍的藍色,深邃又明亮,讓她整個人有了大海的靈氣,再除卻眼睛不說,她的頭髮更是天下少有的碧藍。雖然亂糟糟的,但也無法掩飾她碧藍的頭髮美如海波。
她是海的女兒,借著月光行一趟人間路。
她無所畏懼地趁著船上看守鬆懈,抱著從海裡帶出來的另一個人,一躍而跳,落在船的最高處——九層樓塔的頂塔上面。由此可見,武功修為極高,悄無聲息地躲開防守,安然無恙的偷偷潛入了星海月樓。深深地看著放在冰涼磚瓦上的女孩,她默默地替沉眠中的女孩理好凌亂的濕發。
「文文,我只能幫妳到這裡了。」聲音低沉,透著無盡的憂慮。她四下察看,見身下的這艘船龐大無比,氣勢華麗不俗凡物,也猜出一二。心知這是不同尋常的船,可是如今,她別無選擇,只能將人帶到這裡,雖然危險,但好歹可保一命。
沉眠中的女孩,全身濕透,手腳冰涼,蒼白的臉上是青紫的膚色,這是在海水裡侵泡許久的跡象。她頭髮是墨色,長而微卷,下邊是一張不輸於藍發女子的素顏;粗墨的眉毛,簡練不失委婉,閉合的雙眼,睫毛濃密微翹,鼻樑高端,泛白的嘴唇像被抽離了汁液的莓子,再加上瘦弱單薄的身子,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的贏弱。藍發女子看了一眼月色,再別有深意地看了一下遠處的海際,她的臉上擔憂的愁苦更深重一分。
「再見了,希望妳別再受到傷害。」她輕輕地說道。遠處的天際漸漸地浮現一線朦朧的白,天快要亮了,她也要走了。
那一線的白將要不堪束縛地掙脫著呼嘯著跳出來,一束耀眼的金光率先跳躍出來,像一把利劍劈裂陰暗的黑暗。黑幕將要被撕碎。光明終將浮躍而上。
她閉上眼,輕嗅著黎明到來前冷與熱交替時的海風,再次睜開眼時,幽藍的眼睛迸發出無比堅定的光。下一刻,在下一束魚躍海際線時,她的位置瞬間從頂塔移動到了海面,速度快到轉瞬而逝,眨眼間她便躍進冰冷的海里。
很快,一輪旭日自海天一際中噴薄而出,灼熱的金光萬丈齊發,似一場無可避免的熊熊大火,燃燒了半邊天。
黎明已至,萬般準備齊全。
星海月樓早已等候多時,旭日東升之時便是起航的時候。
波瀾壯闊的海面上浮漾熠熠生輝的流光,迎光微明,背光幽暗;海面上像是穿上了魚的盔甲,魚紋畢現,片片堆積。
龐大的船離開了海岸,錨頭已收回,船員已登船,全副做好準備。
岸上的人看著星海月樓正慢慢地向遠方航去,他半闔的眼緩緩地睜開一條縫來:「昨天還是熱鬧的葵海之祀,今天就是一場離別,皇族的人真是會挑時候。」
「此次出航已是天下皆知,只是不明所以的還是它的目的。」身旁的素衣青年平淡地說道。
「以你所見,星海月樓的目的是什麼。」
青年瞬默半刻,若有所思道:「大人都不知,爾等小輩哪裡會知其意。」
「哈哈哈哈!」那人朗聲大笑,渾厚的嗓音穿透清爽濕潤的空氣。「是啊,是啊。你我都不知其意,我只是東淄小小的郡長,奉命清理西岸,為這艘『皇命』的船清出西岸港口而已。」他頓了頓,繼續說,「準備這麼久,上頭的人也沒告訴我登船的是誰,這個讓皇帝陛下建船出航的人真是神秘莫測。」青年聞言,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問:「大人可見過那人?」
「沒有。」東淄郡長搖頭。「至今為止,除了皇族內部的人,無人見過那個人。就算他降臨東淄,也是奉命出海,只呆在船上,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我只是聽命從事,何曾有機會可以登船呢。」郡長遠眺海景,出神的嘆息,「哎,以後風雲變幻,已不是你我可以預料的到了。」
「......」青年有點心不在焉,低頭喃喃道,「我不在意未來天下的變幻,我只擔憂你,父親。」
「哈哈哈!吾兒孝順,甚為欣慰。只是,我既為這一方郡長,身負皇命,必不會臨陣脫逃,為保自身棄了千萬東淄百姓的信任。」郡長看著青年。臉上的笑容就像旭日一樣,隨著冉冉上升,愈發明亮燦爛。
青年聽父親如此毫不猶豫的志言,心中憂慮頓掃一空,也跟著笑了起來。
身姿挺拔的父子二人,青松柏木般站立岸上,遠處的那個龐然大物正蝸牛一般駛向充滿光明與幽暗的海域。
這個大氣磅礴的出航日定會永遠刻在每個目睹它的人心中,成為永恆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