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狐仙(八)
韓文變得肅穆,指向打鬥中的那三人,問墨翠:「你認識誰?」
墨翠哆哆嗦嗦,努力抬手指著一個人,「他是,他是.....師父。」
韓文如遭雷擊。墨翠指的方向正是胭脂他們,她順著望去,入目的是一道英姿颯爽的身影。
「康伯。」念出這個名字時,似有心靈感應,那人的目光也望向這邊,兩人目光不期而遇,卻有些不一樣。她是犀利冷凜,他是震驚萬分。而且,他朝這邊喊了一個名字——「墨翠!?」
韓文完全確定,墨翠是認識康伯的。
正當康伯處於驚訝中不可自拔,一時不防,叫元祐趁虛而入。事情發生的很快,有人在喊,有人在笑,一切都只在電光火石之際,然後,所有目光中,一柄長劍劃出刺目的光芒,順利地自他身後穿膛而出......雪白的胸口暈染一片紅色,還有一個尖銳的東西閃爍寒光——是劍尖。
「師父!」
.......
墨翠喊出「師父」兩字后已是神魂獃滯,臉上混合著震驚、不安、惶恐和悲傷。
韓文沒料到這一幕的發生,過了最初的驚訝后迅速恢復清醒,敏銳的發現元祐有乘勝追擊的動作,不顧一切的叫道:「胭脂救他!」
生死契約,主可制仆。是以,總是百般不願,胭脂還是沒法拒絕契約的影響去救一個自己深惡痛絕的人。
元祐沒能殺死一個敵人,但重傷了一下也算是一件勉強高興的事,所以,他是這裡唯一一個笑得出來的人。
胭脂將康伯垃圾一樣丟在韓文面前,指了指大笑的元祐,不耐煩的說:「現在如何?人救回來了,另一個怎麼辦?」
「妳就不能溫柔些嗎?」韓文快速檢查康伯的傷勢,發現除了流血有點多,傷口險險的偏離心臟一寸,其他的皆是打鬥時的小傷,總之結果上來定:大傷不要命,小傷不要緊。「命真是硬。」她由衷的感嘆。
回頭瞧大笑不止的老妖怪,韓文捂上耳朵,嫌煩:「他有病吧,也不怕笑死。」
「我會殺了他。」胭脂肯定道。
韓文看她,忍不住奚落:「打了這麼久,還兩人一起上都沒打死他,現在妳一個人,行么?」
胭脂涼涼的眼神撇過來,韓文登時閉口。
康伯雖傷的重,但還是清醒狀,除了感謝胭脂和韓文的救命之恩,大部分心思都只放在一邊呆坐的墨翠身上。韓文有一堆疑問需要馬上解答,可眼下不是好時機,又有個老妖怪在一邊虎視眈眈,她一肚子的話皺成一團縮著,堵得心更煩。
這時,幾乎成了眾人遺忘的天雲刷一把存在感,「他來了!」
突兀的大喊大叫,幾人回頭看到元祐直衝襲來。
韓文連忙去推胭脂:「快!快!解決他!」
胭脂刻不容緩的迎難而上,很快,又是和元祐戰的天昏地暗。
趁著得來不易的好時機,韓文一邊替康伯做傷口緊急處理,一邊問:「你和墨翠什麼關係?你還有什麼事情沒坦白?天云為何被關在狐仙島?」
「妳和墨翠認識?」康伯反問。
韓文掀了眼皮睨他,「老實回答的我的問題。」
「咳咳。」他氣息紊亂,吐了血,「他算是,我的學生吧。」
「一個在墓室住了幾百年的學生?你到底隱瞞了什麼?」
「我說過,我沒有殺死一隻狐妖。」
韓文一點即明,恍然大悟:「那隻入魔的妖狐?就是墨翠。」
「嗯,我當時重傷了他,瞞了所有人偷偷的藏在地下洞穴。哦,對了,就是妳去過的地下墓室,那裡以前是個洞,後來被元祐開拓成藏屍的墓室。我擔心墨翠做傻事,消了他的記憶,做了他的師父,教一些常識知識。本想著安頓好狐仙一族就帶他回家,誰料後頭發生那麼多事,我又被毒死,他也就......無人可知,在下面一呆就是幾百年。」
「難怪,我說哪有人能活幾百年不老不死的。也是只妖啊。」事情真相大白,韓文思緒里的亂麻線終於串聯上。搞了半天,墨翠掛在嘴邊的師父就是康伯啊。
「你可真是無良師父。」她都不好意思說他給人家灌輸了什麼,墨翠連花草都不分,快成了智障。「不對,還有個問題。」她再問,「他的臉怎麼毀容了?」
「這個......」康伯羞愧難當,「當初他入魔太深,失了心智,為了制伏,我下得手狠了些,一不小心傷到臉部,所以才會......」
「所以才會變成這副鬼樣子。」韓文接話,「人家好好的一個狐族,叫你倆兄弟搞得滅族不說,倖存下的還是個傻的!造孽啊!」
天雲呆在邊上,早已聽得一頭霧水,好奇問:「誰是傻的?」
韓文沒好氣的看她一眼:「這還有個二傻子!」
天雲再笨也聽得出這人罵自己,辯道:「我不是傻子。」
「誰管妳傻不傻。」韓文懶得理她,過去擺正墨翠的臉正對自己,強勢不容抗拒道:「別亂動,讓我好好看看你,嘖,毀成這樣也不知道能不能整回來。來看看我,跟我說,頭還疼嗎?」
「疼。」
一個字伴隨兩行清淚,墨翠疼得滿頭大汗,看得出這疼得非比尋常。
韓文鬆開他,抓抓頭髮,推測:「他的記憶剛剛恢復了一點,看到你就想起你是師父。所以,這消了的記憶是可以恢復的,對吧?」
康伯點頭:「是這樣沒錯。我沒打算瞞他一輩子,只要看到以前熟悉的人或是身處熟悉的地方,記憶便會喚醒。」
狐仙島是狐仙的桃源,自小熟悉的地方最容易觸發最深的記憶,難怪頭疼的厲害。韓文估摸再給墨翠一點時間,他會記起所有事,屆時,這裡的情況就不好說了。
韓文歪著腦袋思忖,良久,喊了一聲:「胭脂!用全力吧,別費時間了!」
「妳不是不讓我在人前使全力嗎?」那邊的胭脂也大喊,「怎麼變卦了?」
韓文說:「這兒就我一個人,其他的算是『人』嗎?」
「呃?」
胭脂愣了半瞬,回頭一想也是。五百年的成精兄弟,失憶的狐妖,還有個幾十年容顏不老的女人,真的哪個都算不上人。
主人都發話了,胭脂也不啰嗦,迅速捏了個訣,身後紅衣立即翻滾如浪,九條緋紅的尾巴飛上天,瞬間染了半壁天空一層紅霞。
妖魔出世,風雲變色。
元祐神色巨變,不可置信,「妳是九尾狐妖!?」
胭脂冷笑,「小子,活了五百年算什麼,老娘可活的比你久多了。」
九尾於半空搖擺不定,又變幻為紅煙籠罩著胭脂。胭脂素手一揚,煙聚攏出九條極長的管狀,又一揮,破煙而出的是九條紅艷的綢帶,在她手中化為鋒利的兵器,迅猛地攻向元祐。
「妳敢小瞧我?」元祐暴怒的烈性激起,長劍在手中捏碎,轉而另一隻手喪又變出第二把劍,比上一個更加寒氣森森。因為怎麼揮,揮到哪裡,哪裡都是土崩石裂,破壞極大。還殃及了幾個沒有戰力的無辜者,所不是有康伯及時拉住韓文,這位嬌弱的大小姐早讓一道劍氣劈的飛到崖外。
韓文討厭元祐,心上罵他祖宗十八代,嘴上更是得不饒人:「王八蛋!混蛋!最好別落到我手上。」
康伯沒有多少力氣,堪堪穩住她,不想言語說教此女的野蠻粗魯,集中精神時刻注意周圍情況的變化。
全幅妖力的胭脂和力量詭異的元祐,展開的這場堪比驚天動地的大戰。
元祐狡詐,移形換位的術法用的爐火純青,總能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各處,伺機置胭脂死地。
「煩死了。」胭脂受不了這般貓抓老鼠的遊戲,故意露出破綻誘敵。元祐還真的上當來趁虛而入,哪知,一條紅綢靈動如蛇,四面八方地襲向自己。
他想劍擋,一條紅綢打掉劍,他想化掌為刃,又來一條纏住雙手,最後想逃,九頭一起纏滿全身。緊緊的,牢牢的,由胭脂掌控的牢籠就這樣束縛了作惡多端的惡人。
這種繩結最難逃脫,手腳不能用,越掙扎纏的越緊。
大壞蛋落網,韓文自然樂得開懷,拋開其他人不管,跑到胭脂身上動手動腳起來。
胭脂全神貫注的縛住元祐,煩她:「妳要幹嘛?」
「劍,妳的那把劍。」
胭脂也有把劍,甚少拿出來使用。
「在我頭上插著。」
韓文跑到後邊,果然有一支紅色刻花的玉簪斜斜地插在胭脂的腦後。拔下玉簪,左摸右瞧,心念電轉下,微微用力一甩,「錚」的一聲,簪身變劍身,泛著深紅的光。
胭脂的劍跟她人一般,艷紅似火,熱烈張揚。
突然,元祐的驚愕的叫出來,「狐妖的靈劍妳怎麼能拔出來?妳明明是人......人是不能觸碰妖的靈劍。啊!我懂了!懂了!你們是『主僕』吧.....只有訂立血契的人才能使用妖的東西。沒想到,時隔百年,這世上還有蠢得跟豬一樣的妖願意和人訂契約。韓文妳厲害!妳居然騙了一隻狐妖!妳比我厲害!」
韓文淡淡的瞥他一眼,對胭脂笑道:「聽到了沒?他說妳是豬。」
胭脂沒好氣的瞪她:「閉嘴!」
韓文悻悻的閉嘴,可有人卻彷彿打開了話匣子,口若懸河的說不停。
「聽聞韓家在大胤囂張跋扈,君氏皇族都不放眼裡,原以為不過是富商自家有恃無恐,現在看來,你們倒是深藏不露。妖都能收服,就是不知道君氏的人知道你們的底細,還會容下韓文嗎?縉雲......你找了個好幫手,為了對付我,不惜違背師門,背叛師傅,還隱瞞了狐妖的蹤跡。你真是我的好徒弟,早知你如此聰慧,我該一早殺了你,奪了你的丹元。
「不過最讓我高興的是,這裡還有活的狐妖,當年沒有殺儘是我的疏忽。這次你們送上門來.....我要,我要你們的力量!有了你們,我還怕沒人給我獻舍嗎?
「哈哈哈!老子活了幾百年,第一次讓人擺了一道,敗在狐妖的手裡,不虧不虧,我該謝謝妳的韓文!」
韓文挑眉,不解謝自己什麼。
胭脂收繩收的困難,對付元祐不可大意。是以她不敢馬虎,任憑對方滔滔不絕,但還是穩住心神控制他,暫時的。
元祐瘋了似的,一會兒大笑一會兒狂叫,猶如惡鬼,戾氣濃烈,渾身邪氣盛天。
啪嗒,突然,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時來到元祐身前的韓文,只用一塊板磚砸的他不再大笑大喊。
「廢話真多,我只是來殺你的,不是來和你閑聊的。」韓文一隻腳踩在他肩上,那柄紅色的劍就放在他脖子上,盛氣凌人的姿態如君王降臨,嚴懲冒犯聖威的罪人。
元祐何曾受過此等侮辱,赤紅了雙目,眼神如毒,怒道:「臭丫頭,妳會後悔的!」
韓文扇了他一把掌,狠狠的。「閉嘴,天書呢?交出來。」
「妳敢打我?」元祐不敢置信,臉上火辣辣的刺疼提醒自己剛才確實挨了一巴掌,因此怒不可遏,「臭丫頭,我宰了妳.......」
啪!
又扇了一掌,元祐兩邊的臉霎時紅腫。
韓文舉劍對準脖子,毫不猶疑的劈下去,頃刻間,血液飛濺,有幾滴沾到臉上,襯著唇角冷漠的弧度,愈發顯得她冷酷至極。
「真是麻煩,看來只能殺了你再找天書。」韓文不疾不徐的拔出劍,一面思忖天書如此重要之物必定藏在他身上某處,一面再次舉劍欲刺穿胸膛了他性命。
劍尖準確無誤地瞄準心臟,剛要刺進去,這時,胭脂急促的聲音跑到耳里。
「小文回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