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面快坨了
?十一月初六。
『大龍城』被困,『六神道樞』、『八荒谷』、『三官殿』趕到參戰。
十一月初八。
『大隨宗』參戰。
十一月十二。
一農戶家中,一名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獃獃的望著天空,他的神情有些許獃滯和傷感。
「爺爺,爺爺,你聽說了嗎,有個人拿著一柄紅色的刀,打退了入侵者。」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興奮的跑來蹲下身子抓住老人的手道。
老人一頓,臉上的神色更加複雜,過了半晌才問道:「他......怎麼樣了?」
小男孩道:「聽說打退了入侵者就不見了,他可真厲害,一個人打那麼多人。」接著小男孩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的將他聽到的消息跟老人說了一遍。
老人靜靜聽著,聽完之後緩緩站起來出了院子,他的步履有些蹣跚,他的腿腳有些不靈便,小男孩十分懂事的跑過去攙扶著老者,豪氣地道:「爺爺不要害怕,敵人要是來了我就用彈弓打跑他們不讓他們傷害爺爺」
老者身形沒來由的一頓,在那一剎那,老者的眼眶有些濕潤。他原與這家人並無任何關係,是幾年前,他身受重傷被人送過來的,送他來的是曾經不如他的,他一輩子都看不起的,一輩子都在嫉妒的,一輩子也難以企及的人,正因為曾經不如他,正因為他看不起,所以他嫉妒,正因為令他難以企及所以他由嫉妒而痛恨,可如今那個人已經死了,他已失去了痛恨的對象,而他依舊活著,那個人雖然死了,那個人留下來的銀兩卻還在,並且幫助他和這家人度過了幾年的災荒。
這家人很好,雖然他們愚昧,無知,不懂武功,沒有多少學問,地種的也一般,甚至有些無能,但他們一家很踏實,很本分,那人給的銀子他們沒有拿去揮霍,而是省下來一點一點幫著一家人度過了災荒,他在這一家子中身份特殊,算是個外人,但這一家子履行了當初的諾言實實在在照顧了他好幾年,真的把他當親爹一樣對待,而這孩子也把他當成了親爺爺一般。這種天倫之樂他從未享受過,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他以前從不將這些看在眼裡,放在心上,如今,他老了,更老了,武功更差了,他才在心裡突然升起一絲憂傷和一絲懊悔。
然而,這又能怎麼樣呢?一切都遲了,孩子不懂,普通百姓不懂,他卻能從傳說中聽出一絲端倪,一萬多的『騎兵』,就算是一萬多的西瓜也要砍上好久。
難道自己這輩子真的錯了么?
「咳~~~咳~~~~」老人咳了兩聲,幾年前他受傷很重,留下了隱患,這幾年他一年比一年咳的厲害,體力也一年不如一年。
「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可活?」他心中不由得問了自己一個問題,當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他突然覺得這是個沒有意義的問題,毫無意義,不僅沒意義而且沒意思,不僅沒意思而且很無聊,這是個無聊的問題,他是個無聊的人。
十一月十六。
『天雄國』大軍城城受阻,在梁榭『丹禾府』一戰後,幾乎再沒有輕易投降的城池,一場場苦戰讓『天雄國』損兵折將。
十一月二十。
『神贖教』全部實力被迫浮出水面,由六大神子『不死邪尊』、『贇毒醫神』、『驚虹』、『金袍客』率領教眾百萬教眾及教內弟子一面公開助戰『天雄國』另一面四處宣揚遊說『天雄國』的崛起是『隳尊』的旨意,世間所有人必須聽從,『隳尊』是無敵的,『神子』受到『神之祝福』也是無敵的,誰要不聽『隳尊』的旨意就是最大的罪孽,現在『隳尊』讓你們受的苦只不過是暫時的,這都是為了你們好,是為了以後,為了長遠的好處。
翻譯過來就是說,老子要打你,殺你,搶你,你要歡迎,否則就要受到懲罰,這一招極為管用,不少人才立刻響應,好在『不死邪尊』在中原作惡時都是穿著鐵甲的,當『神子』時都是不穿鐵甲的,否則他作惡多端極易被人認出來,不過以這些人的好說話,即便被人認出來也無妨,隨便找個那是考驗你們的蹩腳理由就能搪塞過去。至於眾所周知『神贖教』有六大『神子』,至於天下無敵另外兩名『神子』到哪裡去了則無人敢問,也無人得知,反正『神子』每次都只公開出現一位,鬼知道六個人究竟是哪六個,畢竟消息不對等也無從知曉,只是他們的露面讓江湖上一些勢力卻看了個明白,這四人的身份也都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十一月二十五。
魯珏之子魯廷不顧父命率軍支援『大龍城』,裡應外合之下『大龍城』之圍解除,雙方均有損失,『金騎』撤兵魯廷回軍途中中伏而死,所率八千騎兵,三萬步兵泰半殞命,其他的都潰散奔逃不知所蹤。
十一月二十八。
『丹禾府』一戰逃竄回去的『金騎』有三千人多人逃回京城皆被處死,余者畏懼懲罰,流亡在外。
臘月初一。
城一一而下,戰如火如荼,『金騎』的損失遠超預估,損失讓他們怒火中燒,每下一城搶掠之舉更勝從前。
臘月初五。
『丹禾府』再次被攻破,為了泄憤,『金騎』屠殺數日,城中百姓死傷數萬,唯有機靈者率先賄賂或免於難。
臘月十七。
『金騎』偷襲『迷津渡』,『六神道樞』,『八荒谷』,『三官殿』諸人連夜趕往支援,行至中途,似乎有黑漆漆的物什飛來,在一些弟子身上叮咬了一下,開始眾人皆未在意,過不多時弟子身上奇癢難止滿地打滾,當眾人發覺有異時突然空中『嗡嗡』之聲大作有無數薄如蟬翼般的物什飛來,右道人和『濁塵真人』擋在眾弟子之前將黑色物什擋開,黑色物什高懸半空並未離去,接著滿天紅潮突臨,那是數不盡的紅色蟲子,黑色物什配合蟲子,伺機突襲,『六神道樞』六大執首真人圍成一圈抵抗,弟子迅速組成陣法準備禦敵,不想先前倒下的弟子已在頃刻間被蟲子啃噬乾淨,萬千紅色飛蟲從眾弟子中間飛起,陣型登時大亂。七大高手奮力,眾弟子拚命之下,折損了八十多名弟子一名執首受傷才將紅蟲驅散,就在眾人筋疲力盡之際一尊鐵塔也似的人和一個背背葫蘆拄著拐杖的駝背老者出現在眾人面前,那老者一招手,驅散了的紅蟲立刻重新聚合起來圍繞在他的身邊,那黑色的薄如蟬翼的物什也在他身邊懸而不去,隨時可以從任何角度攻擊敵人,那駝背老者身邊尚站著一名黑衣女子,正是『黑蟻』。
「『不死邪尊』!闞殳贇!」『濁塵真人』神情陡然變色。
「『六神道樞』的人全在這兒了,很好。」駝背老者不答而答,自語一句似已吃定了眾人。
『濁塵真人』不再言語,他從包袱中取出兩串銅錢,緩緩解開繩子,手一甩,兩串銅錢立刻如鱗片一般相接咬合,連成一柄金錢劍。
「多好的繩線,扔了怪可惜的。」一位身穿黑白相間道袍的道人彎腰拾起地下的『濁塵真人』丟掉的串銅錢的繩線迅速挽了起來,其餘五人各占方位,一面輔助兩人,一面防止紅蟲再次攻擊,弟子重新結陣欲阻止紅蟲。同樣的『貪翅黑刑』同樣的紅色蟲子,在闞殳贇和『黑蟻』手中簡直完全是不同的威力,方才只是第一輪的交手,『貪翅』已然傷了己方一名執首級的高手,更有四五十名弟子死在其上,配合紅蟲威力之大駭人聽聞。
天空被赤紅色包圍,喊殺聲被嗡嗡之聲遮蓋,『濁塵真人』銅錢劍一甩想要動手之際,驀地覺得眼前景色影影綽綽真假難辨猶如進入了幻境一般,以他的修為竟也受到了影響,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師兄弟,只見『右道人』等俱是眼神迷離,他心頭大驚,已知原來在『神贖教』背後一直策劃一切的人一直是這個駝背老人,他功力運足,劍上金光大盛,他『六神道樞』欲全力應這一戰。
夜,總是很長,對於無眠的人來說夜帶著幾分蒼涼,帶著幾分蕭瑟,帶著幾分寂寞,更帶著幾分迷茫和恐懼。
夜,總是揮之不去的,無論你喜不喜歡。
臘月二十。
『六神道樞』,『八荒谷』,『三官殿』三大勢力全軍覆沒的消息傳開。
臘月二十三,小年。
天很冷,老人望著天,獃獃出神,最近他總是這樣出神。
「爺爺,吃飯了,娘說今天是小年,她煮了面,還炸了一盤花生米。」小男孩跑過去拉起老人的手。
一家人默默吃飯,孩子時不時夾幾顆花生到老人的碗里,花生米很少,只有一小盤,而且是一眼能數得出數來的一小盤,而這已是十分十分十分奢侈的東西了,這是今年他第一次吃這東西,在這年景,能吃得起這個的非富即貴。老人很愛吃,卻笑著說不喜歡吃,將花生米又夾回到孩子碗里,孩子信以為真,頗有些掃興地道:「爺爺真奇怪,炸花生都不愛吃。」他嘴上嘟囔心裡卻樂開了花。
「乾爹,您都把孩子慣壞了......」女人埋怨道,雖是埋怨話中卻透著高興和感謝的意味。
老人笑了笑,向男人問道:「這兩天有沒有消息,怎樣了?」
「唉~~~~」男人長長嘆了口氣,放下了碗。
「面快坨了。」老人說道,然後男人端起了碗全家又開始吃飯,過小年,家裡一共煮了兩顆雞蛋,小男孩吃一顆,老人吃一顆,男人和女人卻是沒有,老人沒捨得吃,全都留給了小男孩。
四三三二年,乙亥年。
今年的臘月是大月,除夕是臘月三十。
清晨『揚刀盟』總舵有一條纖弱的身影在打掃,張貼自己寫的對聯,之後便離開了,她去了一個只有三間房和三處魚塘的地方,儘管這裡的魚塘里沒有魚,儘管這裡的魚塘里的水都少的可憐,她還是來了,一個人,她默默的打掃了三間房,她的肚子似乎有些微微隆起,做完這些她已有些疲累,她歇了會兒又一個人默默的張貼了對聯,默默的做著年夜飯,然後她叫人來吃飯,儘管沒有人應她,她還是叫了,並且如同有人一般又吃又喝又笑,還守了歲。
山風吹著,屋內油燈如豆,不遠處是一座孤墳,那是曾經這裡的主人的墳,她並不害怕,相反她很寧靜,很恬淡,她早有了準備,早做了準備,她長相柔弱,內心卻比男人更剛強,如今的她只有一個目標,只有一個目的。
「喵嗚~~~~」一隻黃色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抬起頭朝著她叫了一聲,她伸手摸了摸貓的腦袋,貓打著呼嚕用腦袋在她手上來回蹭著。
這貓也老了,眼睛似乎也塌下來了,身上的毛也已沒有了光澤就像小乳貓的毛那般炸炸著,卻沒有小乳貓那種奶里奶氣的味道。
四三三二年,乙亥年。
今年的臘月是大月,除夕是臘月三十。
老人的家裡也在張燈結綵過大年,雖然彩早在幾年前就用完了,燈也好幾個月沒捨得點了,不過今天是過年,簡單扎個紅紙燈籠還是可以的。年夜飯很豐盛,有餛飩,雖然裡面只有腌菜和土豆,有餃子,雖然裡面只有腌菜和土豆,有麵條,雖然湯鹵沒有肉,有魚,雖然是去年晾曬的一條鹹魚,有雞蛋,四顆!
這是大手筆,餛飩象徵糧食滿倉,餃子是必不可少的據說也有寓意,魚呢是年年有餘,鹹魚呢還有鹹魚翻身的寓意,雞蛋,這個說法就多了,何況有這麼奢侈的美食在前還要什麼說法,吃就是了。
一家人南不南北不北的菜湊了一頓年夜飯,老人很高興,男人很高興,女人也很高興,不過真正高興的只有孩子,也唯有孩子,也只能是孩子,因為只有孩子才會相信世界永遠會向美好的方向發展,因為只有孩子才對未來充滿希望,大人,老人都飽經風霜,磨平了稜角,放空了志氣,唯有孩子才能帶來朝氣。
除夕之後,初一初二初三,一家人哪裡也沒去,也已無處可去,不敢出去。
初四,老人佝僂著身子起床,出恭,佝僂著洗臉洗漱,然後出了院子,取了一柄鐮刀慢慢磨了起來,他磨的很慢,很慢,磨了足足一上午,然後他走了,離開了家,臨走之前他將他畢生積攢的銀票留在了家中,儘管如今這些銀票已兌不出錢來。
同日。
『匿州』,一個人從徭役中逃了出來,他聽到一個消息,一個跟他結了一輩子仇的人死了,死的很悲壯,很凄慘,也很瀟洒,聽說當那一夜,蟲子啃噬他身體的時候他居然還很淡定。
他很生氣,這一次居然又讓對手先佔了上風,於是他逃了跑了,他有了決定,於是他向北而行,與『金騎』遭遇然後悍然開口,他開口即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