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刀狂人更狂
?梁榭的鼻孔在流血,眼睛在流血,耳朵在流血,傷口在流血,刀,在手,人,癲狂。這世上真正成大事的人幾乎都有共同的特點——癲狂,不正常,不能以常理度之,人若不癲狂就會斤斤計較,人若是顧慮太多就無法全身心投入,癲狂於事,此人只為此事而生,癲狂於人,此人只為彼人而生,癲狂於理,此人只為理而生,人若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令自己癲狂的一件事,必有非凡的作為,癲狂於善必有大善,癲狂於惡必有大惡,癲狂本無絕對好壞,好壞在事亦在人。
梁榭癲狂於刀,至少在這一刻他徹徹底底癲狂於刀,在這一刻『勢無倫』帶著睥睨天下的勢,『狂刀訣』攪動蔑視天下的狂,『悍刀訣』悍然面對一切的勇,心境轉化之下,功力未增,氣勢已然擴大百倍,攝敵膽寒之下是無堅不摧的心念。
「你們上去擋住他!」『藏戈磊』有些慌神,立刻派前『天芒朝』的降兵出戰,數千人的大軍畏畏縮縮一觸即潰,隨之演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失去戰意的士兵與三歲孩童無異。
「人不過一死,隨我殺過去還是甘當別人的走狗,替別人賣命而死,你們自己去選。」梁榭口中說,刀不停,『藏戈磊』駭然發現,那些原本投降了的兵竟然猶豫了起來,繼而轉向,沖向了自己。
北師的手在顫抖,他的心已快停止了跳動,這一幕他從未見過,但他聽說過,那是三十多年前快四十年前的傳說,想不到今天他見到了。他實在無法想象,當年『神刀狩』面臨的是怎樣的局面。他是個算計的人,謀划的人,謀劃到了好處,謀劃到了地位,謀劃到了未來,可今天,他碰到了無法謀划的事,無法商量的人——瘋子,這世上最恐怖的一種人,比瘋子還要瘋。
戰,混戰,人喊,馬嘶,兵變,一支軍隊兩個陣營。
「聽說你是一柄魔刀?」梁榭另一隻手劃過『吸血狂刀』的刀鋒,這一句話卻是問向手中的刀,刀已紅的不能再紅,赤的不能再赤,鳴響的不能再鳴響,竟似求饒,他閉目深吸一口氣『天根訣』的強大立刻將他耗盡的內力盡數補齊,他的功力未曾絲毫虧損,反而更加強大,一股驚駭萬軍的氣勢磅礴而出,他沒有睜開眼睛,卻也不必睜眼,更無法睜眼。
他似乎看到紅日初升,天已大亮,眼前千軍萬馬手持刀劍如潮水一般向他同時湧來,他邁步而出深吸一口氣,手一揮群峰避走,足一踏足下土地憑空而起羊角而上,一座孤峰旋轉而長直入天際,他傲立峰頭。
峰下萬千軍隊如同一隻只隨時可以碾死的螞蟻一般,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大海湧起滔天的巨浪拚命拍打著山峰,每一浪湧起都捲起峰下的千軍萬馬狠狠摔在山峰之上,那些戰馬,軍兵羸弱無比,渺小無比。梁榭大笑,再揮手,百丈巨浪翻天而起,卷積著向遠處翻滾而去,他再吸一口氣,雙掌一提,海面登時飛升,霎那間升至與峰平齊,梁榭袍袖連拂,滔天巨浪此起彼伏,他暢快無比縱聲長笑......。
這一幕與當初他在夢中夢到的一般無二,自那夢后他的『天根訣』方才入了門,大師兄說的不錯,唯有『天根訣』才能承受『恨刀十二訣』的消耗,可惜的是當『恨刀十二訣』運用至巔峰的時候,已不能用『千江流』,因為那是不留餘地的打法亦不留餘地的功法,招出已無法收回亦無法自保,甚至他想停下不斷吸取力量的『天根訣』,想停止『天根訣』的催逼也做不到。
刀光再起,正面迎向千軍萬馬,不知為何,明明佔盡優勢的『金騎』此刻人人心中只剩下一個逃字,不尊號令,不聽指揮,四下逃竄,什麼陣法,什麼打法,什麼金錢美女統統不要了,潰散,只有潰散,一人逃跑十人就會逃跑,十人逃跑千人就會逃跑,千人逃跑則萬軍潰散,沒有鬥志的軍隊和三歲孩童沒有區別。壓不住的陣腳,斬不及的逃兵,潰敗在瞬間成了定局。
紅光閃過,土先生身首異處,四名黑衣蒙面刀手情知不妙護著『藏戈磊』急速退卻,卻被一人擋住了去路,來人渾身是血,嘴角,鼻孔,耳朵,眼睛到處都是血跡,血水汩汩而流,他身上每一寸肌膚,即使沒有受傷的地方也都滲出了血水。
四人駭然,急忙呼喚北師幫忙,北師已被驚破了膽,不顧一切縱身逃竄,梁榭看不見聽不著,手中刀甩出,卻不偏不倚從北師后心貫入,從胸膛穿出,北師縱躍而起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神情驚駭中帶著幾許不甘和後悔,他不解這世上為什麼有人放著好日子不過偏偏要去拚命,他不解世上為什麼會有這種蠢貨,他不甘於沒有動手就死,他後悔沒有離這種蠢貨遠一些。
「北師?哼!」梁榭淡淡的口氣仿若魔鬼。四名黑衣蒙面刀手再也忍受不住,轉身逃竄,『藏戈磊』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你們殺人的時候何等威風,這還沒敗呢就這幅模樣,你們太讓我失望了。」梁榭口中說著,隨手扯下長袍迎風一抖長袍頓時片片碎裂,成為無數寸許大小的方格,這些小方格追擊而去,重重擊在四名蒙面刀手後腦之上,四名黑衣蒙面刀手身軀一頓,吭都沒吭一聲倒地身亡,梁榭一把提起地上跪著的『藏戈磊』,一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緩緩地用力,『咔吧』,頸骨折斷,人癱倒在地,抽搐劇痛,驚恐,偏偏動不了分毫,等待他的只是在這冰冷冬天裡黑白無常的來臨。
梁榭做完了一切,他聽不到,看不著,手碰到身上任何地方都沒有了觸覺,他唯有一個感覺那便是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他向城門外走去,他摸索著想要將刀撿回來,他摸到了刀柄然而他卻感覺不到,但他並沒有將手拿開,而是就那樣碰著了刀柄,虛握住了刀柄,他沒有再動,他累了,太累了。
暗夜退去,城牆不再,地下的屍首失蹤,梁榭眼中山巒在前青翠澈凈,一條河流自山間緩緩流下,兩岸青山相隨,翠映溪河,主山上竹林密布,迎客松憑崖而生,溪自主山而下漸匯入河,河流遠遠向東流去,途經一戶人家,河中一葉扁舟泛於水面之上,舟上兩三人對飲閑談,河流緩慢,那舟子也不系船,任由其逐流而動。天色已近黃昏,赤紅的夕陽在青山綠樹間顯得格外醒目漂亮,河邊小屋升騰著裊裊炊煙,那炊煙隨微風而擺動散入天際化作雲朵向西飄去,那雲朵在『夕陽』映照之下呈現紅彤彤極為美麗。紅霞之下有兩個孩童在玩耍嬉戲,大一點的是男孩,小一點的是女孩,那男孩捧起河邊的淤泥向女孩抹去,女孩驚得咯咯直笑奔逃而去,這一切都落在河邊石頭上坐著的男子眼裡,男子微笑著並不制止......。
「喂,梁兄弟,你再不來酒被他兩喝完了。」舟上一人道。
石頭上坐著的男人起身笑喊道:「你們先喝,酒不夠了我給你們送去。」
舟上另一人高聲喊道:「好嘞。老鷹,你看看梁兄弟,哪想你這麼小氣,還捨不得幾口酒。」
「我這不怕梁兄弟沒存貨么......」
「你們呀,別只顧著喝酒,這天都快黑了,先吃飯吧。」小屋中走出一名女子,女子長得極為柔弱美麗,她一笑嘴角露出兩刻尖尖的虎牙,女孩見到女子急忙跑過去躲到女子背後,男孩追來,女孩繞著女子身子逃,男孩繞著女子追。
「唉!其實,我只想平平淡淡過一輩子,有賢惠的妻子,有淘氣的孩子,有幾個閑聊扯淡的朋友,可惜......」
眼前景象迅速擠出了畫面,梁榭握住刀的手徹底不再動彈,他的身子僵住了,呆住了,凍住了,血霧從他的四肢百骸,從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中噴洒了出去......。
月已落,星辰閃爍著微光,良久,一個白色的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收起了地上的刀,抱起了他的身子向外緩緩走去。
「他終於領悟了刀法最後兩訣的含義,『天根訣』也有了大的突破,可惜他非借力,凡體終究還是承受不住這種的功力。」白衣人喃喃自語了一句,他開始慢慢向城外走去他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吐著血,他的頸側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那刀痕險些砍斷了他的脖子,刀痕周圍是無數魚鱗一樣的皮膚,他白色衣衫的後背開了個洞,血洞,血洞下也是魚鱗一樣的皮膚,他的傷極重,極重,不但外傷難愈,內傷更是勝外傷十倍,他的五臟已然支離破碎,若是換做一般高手,這樣的傷恐怕已經死了八回,可他死不了,但也僅僅是死不了。
他走了,抱著梁榭和刀走了,沒有人知道他來,也沒有人知道他走,一切似乎都不曾發生過。
二十裡外的荒野,倒著五具屍體,四具黑衣蒙面的刀手,一具黑衣沒蒙面沒帶武器的屍體,這人面容狠厲決絕,雙目瞪得溜圓,神情帶著不甘和不可置信,看他們倒向的方向似乎也是要到『丹禾府』去的,但好像沒什麼人認識他們,只是從那沒有蒙面的人的懷裡掉落在地三枚藥丸,那是紫色的藥丸,藥丸沾了血變得有些發暗發紅,若是仔細看去,那藥丸里似乎有蟲子在蠕動。
十一月初五,夜。
『丹禾府』。
天氣晴朗,星斗漫天。
這是最寧靜的一夜,也是最漫長的一夜。『丹禾府』所有的百姓在城破之後便開始東躲西藏,企圖躲過一劫,可是他們又能躲到哪裡去呢?他們知道今日必死,全家老小都會慘死,然而,等了一夜,整整一夜,他們沒有等來噩耗,而是等來了太陽。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城中,許多人家被滅了門,慘狀滲人,城中許多官兵被斷了首,下手極狠。
聽說昨夜有過打鬥,聽說昨夜有一個人擋住了千軍萬馬,聽說昨夜軍中混亂,聽說昨夜一個人斬殺了這許多人,聽說那個人叫什麼梁榭,是『揚刀盟』的人,聽說......。
聽說,他們不知道聽誰說的,不知準不準確,反正是傳開了,屍體有,災難躲過了,一萬多騎兵內亂之下死了幾千人,這些屍體中有一具屍體穿著最好的鎧甲,躺在地下一動不動,仔細看時發現這具屍體只是頸椎斷裂,卻沒有死去,他還能眨眼間,於是大家問他,他不答,於是......。
於是外界傳出了多個版本,這些版本有的荒誕有的靠譜一些,但有一點是不變得,那就是有一個叫梁榭的人孤身一人力挫大軍,擊殺『天雄國』四大帥之首,解了『丹禾府』之厄。至於不靠譜的傳說那就說什麼的都有,最離譜的是一個信奉『神贖教』的人才,他四處宣傳說是『隳尊』體念『丹禾府』信眾虔誠,所以派了使者來解救他們,否則一人怎麼能打得過千軍萬馬呢,否則為什麼他取勝后不留下來,卻突然消失了呢,這定是受到了『神之祝福』,完成使命后回去回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