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米其林欠他一個三星
「怎麼樣,還好嗎?」
衛修竹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冷清,林羽看見那烏黑的瞳孔中倒映著自己狼狽的模樣。
「我沒事,快去看看他們……」
衛修竹將林羽攙著站起,見她行動沒問題才鬆開了手。
衛平竹還在不遠處跟個中風患者似的杵著,衛修竹經過他身畔時輕輕一拂,衛平竹這才活了過來。
他如同一下子被解了穴,風中凌亂地喊:「哥!可嚇死我了……」
剛才那番變故他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苦於動不了只能幹著急,現在這滯后的情緒全涌了上來,讓衛平竹一時張口結舌不知先說什麼才好。
兩人沒空管他,一前一後走到舞台邊上,那裡躺著個可憐兮兮的紅毛。
「他怎麼回事……」衛修竹皺著眉頭蹲下,卻見林羽比他更快,一下就將范范然半攬了起來。
范范然被粗暴地翻轉過身子,柔弱無骨地躺在林羽臂彎里。
林羽眼見他大半張臉都被紅色浸染,一雙眼睛頓時也紅了,嘶啞著聲音喚他:「范范……范范……」
范范然毫無反應,一絲紅線沿著面頰滑落到嘴角,就像剛吐過血似的。林羽慌裡慌張地看向衛修竹:「他頭開花了!」
衛修竹以手撐地,另一手則搭在半蹲的膝蓋上。他定定看了眼林羽,移開了目光。
視線在那泛著淺金的頭頂心轉了個圈,他伸手抹了把范范然的臉。
那「血跡」瞬間就被擦淡了,隨後衛修竹用手覆上范范然腦袋,將他頭上的桃紅色染髮劑也擦去大半。
「他頭上被人潑了什麼?」
林羽一愣,這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只見那劣質染髮劑已經將自己半個袖子濡濕了,只不過是黑色不顯罷了。
她臉上一時又紅又白,頓時站了起來。
范范然被丟在地上發出一聲響,林羽沒好氣地踢踢他,那腦袋上金紅交加,熱鬧得很。
見范范然渾然沒有轉醒的跡象,衛修竹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林羽一眼,將手輕拂過范范然額頭,他終於幽幽醒來。
「怎麼了?」范范然如同宿醉方醒,往日清澈的聲線還帶著一絲慵懶。他眨了眨眼,看著衛修竹,「不是在演話劇嗎,你怎麼在……」
范范然環顧四周,林羽已經走開了去,正在桌子另一邊咕嚕咕嚕喝水。桌上七個瓶子空了三個,她擦擦嘴,將二柱幫著開了蓋的第四瓶接過去。
「怎麼還是渴,這都什麼飲料?」林羽嘶啞著嗓子看向瓶子外包裝。
「沒用的,你現在被催眠了,這一切都只發生在潛意識裡。」
「額……盜夢空間?你意思是你們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林羽捏著個瓶子愣愣看著衛修竹——難道連他剛才那手帥瞎眼的功夫也是自己YY出來的?
「不是,我們都處在同一個人創造的潛意識中。」鐮刀突然又在衛修竹右手中出現,他左手輕撫過刀柄,頓時一縷煙霧現了形。
范范然糊著個紅臉,神色卻是肅了下來,顯然也摸清了眼前的形勢。
這薄煙最後聚攏成一個黑衣男子,這面具人——不,此刻他已經被脫去偽裝,一張方臉上濃眉大眼,簡直可以立刻動身去打鬼子。
該男子在地板上正襟危坐,更顯得身子修長。
「人不可貌相啊,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盡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林羽推開指指點點的二柱,抱臂站在黑衣人面前:「再囂張啊,你剛才不是很牛嗎?怎麼不用繩子綁我了?」
衛修竹解釋:「那個是蜘蛛人系列蛛絲,和蜘蛛人系列面具一起被『噬』吸收了,他自然沒辦法再用。」
聽到衛修竹的聲音,那黑衣人偷偷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只哼哧哼哧連連作揖。
衛修竹嘆了口氣,轉頭來看林羽:「我馬上要超度他,這裡的人和物都會恢復原狀。話劇會繼續進行,你能接著演下去嗎?」
林羽一怔:「超度,你要……殺了他?」
「殺人犯法的啊林羽姐,超度只是一種說法啦!」
衛修竹點點頭:「具體以後再解釋。」
「可是……」林羽苦著臉,「我在這兒手舞足蹈好一陣了,等台下醒了估計都以為我瘋了,
怎麼演下去?」
「這個你不必擔心,平竹之所以能看見你的異狀,是因為他出身衛家。普通人在催眠結束后什麼都不會察覺。」
林羽點點頭,壓下滿腔疑惑。
衛修竹撿起地上的護身符,將它隨意塞進長褲口袋中。他依舊穿著那身松垮的黑色毛衣,看著像是出來買個菜順便砍砍人的。
他手上動作頓了頓,忽然回頭看林羽:「害怕面對這麼多人嗎?」
「你怎麼知道……」看樣子她這黑歷史源遠流長啊。
衛修竹淺淺一笑,像是初陽消融了冰雪,令林羽心頭為之一暖。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見大柱笑。
他走過來摸摸林羽的腦袋,那修長的手指埋在一大堆卷卷頭中瞧不見了:「別怕,我就在下面看著,不會有事的。有句話不是說,就當台下都是蘿蔔……」
「那你不也是蘿蔔……」
眼看范范然打斷了哥哥和林羽姐的大好氛圍,二柱氣不打一處來,他踢了踢范范然的屁股:「閉嘴,你給我繼續回去撲街!」
林羽鄭重地點點頭,假髮像彈簧一樣四處飛甩,她看著衛修竹笑:「大柱,謝謝你。」
衛修竹再不多說,轉身走向那一臉正氣的黑衣人。
他合上了雙眼,一時更顯得眉目俊朗。這次林羽能明顯感到衛修竹一瞬間所散發出的凌厲氣場,揮手之間,黑衣人便再次煙消雲散了。
霎時像是幽黑山洞被誰一鎚子鑿穿,耀眼光芒從一角滲入,逐漸四處擴散。眼前死氣沉沉的一切被再次著色,台下觀眾的表情也由麻木變得懵懂,最後重歸鮮活。
林羽眨了眨眼,朦朦朧朧的視線終於清晰起來——她還拿著羊皮紙站在老地方,而桌上的飲料一滴也沒少。
「太、太棒了!這是個邏輯推理。」
她連忙結結巴巴開始念起台詞,總覺得中間脫節太久,連機械化表演都有點卡殼。
衛平竹獃獃看著她,像是忽然才反應過來,抓住林羽的肩膀:「你喝這一瓶,別插嘴聽我說——」
林羽張了張嘴,但沒能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回去找羅恩……」
直等他把這大段台詞念完,才依稀聽到林羽從嘴角憋出的聲音:「白痴,我還沒解謎呢!」
二柱臉色一僵,完了,記錯台詞了。
林羽嘆了口氣,索性假裝衛平竹已經念完了全部台詞,一臉感動地抱了上去。
在底下一陣莫名騷動中,衛平竹露出如夢初醒的表情,只見林羽頭擱在他肩上,正巧與衛修竹打了個照面。
衛修竹坐在角落裡,與群情激昂的看客們格格不入,一身黑衣幾乎要隱到背景中去。可就是這麼一眼,讓林羽覺得說不出的安心。
舞台恐懼症……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磕磕巴巴終於把自己的台詞講完,林羽扶起挺屍已久的范范然,腳底抹油跑下了台。
她沒去看文藝委員黑如鍋底的臉,轉頭端詳起范范然,他的臉果然沒像「催眠」時看著那麼血腥可怖了,那桃紅色只是微微蹭了些在額頭上,並不嚴重。
……
一場大戲唱完,轉眼就到了中午。
此時衛家兄弟和林羽范范然四人正坐在一張不起眼的小方桌旁,周圍走動的都是些裝扮浮誇到連范范然都要汗顏的人物。
他們隨便點了些菜色,沒多久,戴著貓耳的壯漢為他們端上了簡餐。
衛平竹感慨:「哇塞,我們學校真酷,校慶搞得像嘉年華!」
這一角是食堂專門劃出來給學生搞校慶活動的區域,二柱跟范范兩個少見多怪的土老帽吵著要來光顧,四人愣是排了好久的隊才吃上飯。
林羽已經卸去濃妝,露出底下一張疲憊不堪的小臉。這一上午的上躥下跳,簡直將她一周的勞動量都預支了。此時她累得飢腸轆轆,顧不上形象,捲起一勺義大利面就往嘴裡塞。
嚼了幾口,林羽數落起對面:「這一份要四十塊,四十塊!都是噱頭,專騙你倆這種人傻錢多的二貨!」
衛平竹與范范然對看一眼,二柱哼一聲別開臉去,身體力行地表示拒絕與後者歸為一類。
衛修竹無聲咀嚼著自己這一份牛肉飯,他吃得很少,模樣端莊得彷彿特級品菜師在鑒賞米其林美食。
待幾人安靜下來,大柱金口中吐出幾個字:「微波爐加熱的速食水平。」
三人默,范范然乾笑一聲:「中華大當家,你就別用自己的標準來要求別人了,大家吃口飯都不容易。」
「是太容易,用腳炒飯都能開店了。」衛修竹冷目一掃,不怒自威,「別吃了,回去我現燒。」
「好了!」林羽眼見著話題越偏越遠,終於忍不住重重放下叉子,「說正事!」
他們這一行顏值超標得厲害,本來就是校園有名的「三角戀」,現在又加上一個衛修竹,真是blingbling走到哪兒都有八卦人士偷拍,儼然一副快要走紅的模樣。
按理說在食堂討論神神道道的事不合適,但林羽實在是抓耳撓腮心急火燎,想到有蛇精病追在屁股後面要殺她,她就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環顧四周,自覺這個角落還算隱秘,就壓低嗓門說:「今天的事,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