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冷宮
?「你怎的不多躺幾日,太醫說你傷沒好之前不許下床的。」
「多謝娘娘關愛,奴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夏桃芝皺眉瞪她:「什麼叫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看你的臉色這麼蒼白,也不知道薛澄給你吃的那個什麼假死的葯有沒有毒,你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他!」
芍藥心中一暖,笑道:「奴婢真的沒事了,娘娘您就別怪薛大人了,他也是有苦衷的!」
夏桃芝心裡「哼」了一聲,有苦衷,有個屁的苦衷!一群混賬東西合夥將她騙的團團轉,她的眼睛都差點哭瞎了!
芍藥伺候著她起身,一邊替她穿衣一邊勸道:「娘娘……您就別生氣了,奴婢聽說前日薛大人來求見,您直接讓人給轟出去了?」
夏桃芝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的「嗯」了一聲。轟出去算輕的,沒讓人揍一頓就不錯了。她才不想聽薛澄說那些「對不起,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欺騙你的……」之類的廢話!
芍藥哭笑不得,替她系好腰間的緞帶,「那殿下呢?奴婢聽說殿下這幾日夜夜宿在書房,娘娘連寢殿的門都不讓殿下進……」
夏桃芝不說話了,心沉了下去,這幾日努力壓下的某些情緒此刻又涌了出來,泛出一片苦意。
有些事她不願去深究,也不願多想,害怕想得越深,得出的結論越讓她害怕。可越逼著自己不去想,心中那顆執拗的野草就越是瘋長,越長越高,將她與他漸漸隔開,越隔越遠。
她無法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傲嬌太子,相信他對此事事先一無所知。以他的行事作風,必定早已料到宋元閔會趁他離京之時發難,也必定早已有萬全的準備應對,甚至極有可能連薛澄安排芍藥假死,都是他授意的,為的就是讓薛澄博取宋元閔的信任,讓他放下戒心。可他卻對自己隻字不提,瞞著她,讓她擔驚受怕,像個白痴一樣任人擺布。
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他有多麼在乎這個太子之位,不惜一次又一次讓她置於險境,將她丟到明爭暗鬥的漩渦中心。
隱瞞,欺騙……她和他之間,似乎永遠都邁不過這道坎……
芍藥見她呆站著一動不動,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擔憂的道:「娘娘,你沒事吧……」
她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沒事,你來了正好,隨我一道去看看海棠吧……」
海棠被安置在西院的一間廂房裡,因為受了驚嚇又傷的不輕,所以這幾日都和芍藥一樣躺著養傷。她們將將走到海棠的屋外,便聽見裡面傳出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小少年和小少女,有些青澀的柔柔蜜蜜。
從打開的窗戶望進去,剛好看見小泥巴側坐在海棠的床邊,小少年坐的筆直,身姿越發似一把未出鞘的寶劍,手中端著一隻碗,獻寶一般的捧到海棠眼前:「海棠姐姐,你嘗嘗這個紅豆沙,是我做的……」
海棠狐疑的盯著那隻碗,「……你做的?」
「是啊,你快嘗嘗……」小泥巴舀起一勺送到海棠嘴邊,還囑咐道:「小心燙。」
海棠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眉頭瞬間皺起,然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小泥巴嚇了一跳,急忙將碗放下,給她拍背順氣。「怎麼了,怎麼了?怎麼突然嗆住了?」
海棠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臉色通紅,雙眼噙著淚花,問他:「你到底放了多少糖……」
小泥巴噎了一下,尷尬道:「就……就比平日多放了一點點……」
「一點點是多少點?」
「三,三勺……」
「三勺?!你要齁死我啊……」
「……」
小泥巴很沮喪。他不會醫病,除了去將那些傷害海棠人吊打一番出氣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小時候他病了,他娘總會給他熬一碗甜甜的紅豆沙,他吃了就生龍活虎。因此自己特意起了個大早花了一番心思做了一碗紅豆沙給她。他愛吃甜食,自然是認為越甜越好了,誰知她竟然不喜歡……
小泥巴揪著衣角,悶聲道:「那,那我下次再做別的給你吃吧……」大不了以後再多學幾樣,總會有一樣是她愛吃的。
海棠覺得自己還想多活幾年,於是擺擺手:「算了算了,男人進什麼廚房,等我能下床了,還是我來做吧,你負責吃就好。」
小泥巴:「……」
「對了,你怎麼這麼閑,不用去殿下跟前伺候嗎?」
小泥巴垂頭喪氣的盯著那碗紅豆沙,心不在焉的答:「殿下最近心情不太好,讓我別在他跟前礙眼……」
海棠問:「怎麼回事?」
小泥巴搖頭:「我也不知道,殿下這幾日都宿在書房中……」
海棠忙追問了起來,夏桃芝不大想聽了,轉身要走,卻聽見小泥巴接著說道:「殿下這幾日身子也不太好,在慶州的時候染了瘟疫,又遭了伏擊受了傷,可他擔心娘娘的安危,一收到薛大人的飛鴿傳書就硬撐著往回趕,不分晝夜的趕路,誰勸都不聽,幸好有梅先生一路照看著才沒出大事。但還是落下了病根,夜裡一直咳嗽……」
夏桃芝的腳步一滯,呆立在原地。
芍藥輕聲勸道:「娘娘,去看看殿下吧……」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想順從自己的心,去書房見一見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可終究她還是搖了搖頭,轉身回房了。
是夜,繁星點點。
夏桃芝近日來總覺得身子乏力,睏倦得很,早早便上床躺著了。
將睡未睡之際,寢殿外響起了腳步聲,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門外輕聲喚道:「小桃子……你睡了嗎……」
夏桃芝躺在床上,睜眼望著紗帳,恍若未聞。
門外的人又喚了幾聲,然後傳來一陣輕咳,她索性將被子蒙住頭,轉過身去,捂住耳朵。
宋元熙的手放在門把上,神色遲疑著,門雖然鎖了,但他其實想進去也不難,可他站在門外,感受著一門之隔的那一片冷然的靜默,忽然之間就喪失了勇氣。
他收回了手,轉身離開。
夏桃芝將頭從被子里伸出來的時候,門外已恢復了寧靜。
她默默的瞪著紗帳發了一會兒呆,困意便漸漸涌了上來,於是她又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但她近日來淺眠多夢,睡得很不踏實,很快便又驚醒,坐起了身子。
然後她便看見,她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父,正氣定神閑的坐在桌前喝著茶。見她直挺挺的坐在床上看著發愣,竟然還樂呵呵的跟她打招呼。
「小徒弟,你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師,師父?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
剛到……個屁啊!這樣隨隨便便的突然出現很嚇人的好嗎?!
「大師兄呢?他怎麼沒有一起來?」
提到他的愛徒,這死老頭的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含混的道:「觀中事務不能無人打理,梵兒就留在清風觀主持大局了。」
她心中「嘁」了一聲,蒙誰呢?一個破道館還有什麼大局可主持的?分明是你不讓大師兄來吧!
師父輕咳了一聲,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問她:「你醒了沒?」
「醒了。」
「醒了就跟為師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
「去了就知道了。」
她翻著白眼,不大情願的道:「……不能明天再去嗎?」她真的很想睡覺啊……
死老頭難得嚴肅的板起臉來,「不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於是她只能不情不願的起身,不情不願的溜出了慶隆殿,不情不願的打著哈欠跟著她的師父一道在夜空中穿梭,在楚宮一個個雕樑畫棟的屋頂上疾馳。
期間,她還抽空問了問師父到底給楚帝吃的是什麼葯,為什麼楚帝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了?那死老頭竟然裝作沒聽見,壓根兒沒理她。
最後他們來到了……
冷宮。
是的沒錯,就是冷宮。
她立在冷宮破敗的宮牆之外,被夜風吹得清醒了幾分,莫名其妙的問:「師父,你帶我來冷宮幹嘛?」
師父噓了一聲,示意她噤聲,然後帶著她一個縱身翻了進去,落到了一個還亮著燈的小院子。
這是冷宮之中唯一一間還亮著燈的院子,也是唯一一間住了人的院子。這院子里住的當然就是幾日前還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淑妃娘娘了。
師父帶她到這裡來做什麼?
一時間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師父這個老不正經的莫不是看上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淑妃娘娘,要給楚帝戴一頂大大的綠帽子吧?
她狐疑的看著她師父,只覺得月光下,這老頭的臉越看越猥瑣……
但一想又覺得不對,師父若是真看上了淑妃,帶她來幹嘛?難不成讓她來說媒嗎?那師父可真選錯人了,淑妃恨她入骨,巴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又怎麼可能答應做她的師娘呢?
況且淑妃這麼心思歹毒的女人,也不太適合做她的師娘吧……
她自顧自胡思亂想著,卻發現師父並沒有要進屋的意思,而是躡手躡腳的帶著她躲到了院中一個黑漆漆的角落。
她不解,壓著嗓子問道:「……我們不進去嗎?」
師父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要知道了還不當場把她打死?),答:「先不進去。」
她還要發問,就聽見冷宮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發出吱嘎吱嘎的怪聲,然後有一人的腳步聲不疾不徐的響起,緩緩向他們在的這個院子走來。
月光下,那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院子,雖然離得有些遠,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傲嬌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