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斷腸深淵
冉子豫飛身,騰空順勢踩著箭,在空中一躍。
依稀看見大祭司半垂著憂傷的眼,緩緩運功,隨後騰空而至,與軒轅皓糾纏。
軒轅皓並不著急,一把九轉離魂扇活了似的,在手中靈活一轉,凌戾之氣挑起大祭司的玄袍,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可見其下已淌血的深刻傷口,再被罡氣狠狠擊至十丈遠。
吐出口淤血來,捂著胸口,半跪著的身子有些不穩。
「不自量力。」那披著暗色錦袍的妖孽男子迎風而立,青絲微微飄揚,精緻糜艷的面龐詭魅異常。周身隱隱向外散著淡淡戾氣,似有鬼神護體,在箭觸到那層戾氣之時,瞬間成灰,隨風散去。
大祭司把面前的亂髮拂到耳後,仰天一笑,緊抿著唇,眼神驟然冷下來。玄袍呼啦作響,再一次撲向軒轅皓。
觸到那戾氣時,手上皮膚爆裂,血涌了出來。唇抿得更緊了,忍著劇痛抱著軒轅皓的腰,拖著他向崖邊。
箭雨告一段落,越軍抓住時機,反擊。在玉笙人放毒物之前,挾制住了大半,剩下的小部分自知構不成氣候,便也不再反抗,乖乖受虜。
冉子豫輕盈落地,追著那直往崖邊的二人。
原來,這就是大祭司說的『不會傷害我。』,甚至還幫她。
大祭司渾身是血,衣服破亂,發與污血糊在一起,已然沒有個人樣了。發了狠,一心拖著軒轅皓到崖邊,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也要拉個墊背的。
軒轅皓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任憑他將他拖往死亡之淵。再往後,已不需要用力,便往斷腸崖退著。他倒有些疑惑了,這個人活膩了還是在耍詭計?
那雙冷幽陰鬱的眼詭異地盯著她,幽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吸引著她緩緩向前。
「……攝政王……」
他要做什麼!他要做什麼!
軒轅承上前,拉住越來越靠近崖邊的冉子豫,「豫兒,危險,切勿上前。」
霧氣散了一半了,朦朦朧朧中透出遠山的翠色。
那妖孽男子立在崖邊,衣裾被山風托起,天神之姿不過如此。
「皇叔武功蓋世,南蠻小賊奈何不了他。」軒轅承拉緊了冉子豫,再不讓她上前一步。
「阿詩……我來陪你了。」負了重傷,只能說出這微弱之語。清秀的面上綻開一釋然解脫的笑,隨後拽著軒轅皓的衣袖,陡然躍了下去。
冉子豫突然掙脫了軒轅承,飛身至崖邊,竟拉住了他的手。
冰涼如寒玉。
不愧是修鍊邪功的人,身子輕若一片羽毛。
「不想殺本王了?」那人幽幽道,輕渺的聲音幽琴般悅耳,目光冰冷而銳利,魅惑之中,詭譎異常。
冉子豫忽然彎著眸子輕笑起來,「這是你的計謀嗎?故意被大祭司抓住,又那麼巧被我抓住,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還以為他真放過了她,果然是大變態、大妖孽、大魔頭!
軒轅皓譏諷輕笑,「本王不過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冉子豫冷冷道,「不必了,斷腸崖深不見底,深淵之下,毒物猛獸遍布。攝政王殿下好自為之,豫兒日後一定每年按時給您燒紙,讓您在十八層地獄繼續翻雲覆雨,無法無天。」
毫不猶豫鬆開了手。
那人緩緩張開雙臂,華麗精緻得寬袖完全打開,華美異常。糜艷的面上勾著半個足以魅禍蒼生的淺笑。陡然冷異的眸子黑幽深邃,璀璨如九天之上的銀河,炫美異常。
卻又沒有一絲光亮,那是失望的陰霾,愈來愈濃,最後生出震懾人心的陰詭戾氣。
穿過層層流雲淡霧,更顯得他妖孽絕世。輕鬆瀟洒的姿勢不似赴死,更似一個在人世間玩夠了的惡神返回屬於他的黑暗之淵,不是死,而是成為回到屬於自己的黑暗之地,繼續遮雲覆日,翻雲覆雨。
蒼鷹扇著翅膀,遒勁生風。凄厲長聲疾啼,在天地間悠悠回蕩。
「豫兒!」軒轅承趕至崖邊,一把將半個身子已下了崖的冉子豫拉了回來。
「殿下……」冉子豫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攝政王殿下!攝政王殿下……是豫兒沒用,不能救下攝政王!」
她也跳下了崖,為了讓別人以為,她是去救攝政王的,只是沒救下,甚至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軒轅承暗下大喜。父皇尚康健,根本不需要什麼攝政王,若不是先帝駕崩之時,立下遺旨,他這個小皇叔早就和其他皇叔一般,年紀輕輕就入了陵園。留著始終是個禍害,偏他這個皇叔行事高調,仗著先帝遺旨,無法無天,不把父皇與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裡。
世人皆知,落下斷腸崖的人,沒有一個生還的,連屍骨也找不到。
淡淡道:「皇叔乃大越攝政王,此舉也是為了大越,為了蒼生。皇叔雖歿,其忠心長存。」
冉世滄有些怔然。他雖看不慣攝政王的做派,但誠心佩服與尊敬他的能力,畢竟一同在輪台保家衛國,與西戎鬥智斗勇。那樣的人堪稱戰神,就應該戰死在殺場上,而不是就這樣葬身斷腸深淵。
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至了崖邊,下跪,行了一個簡潔而鄭重的禮。「攝政王殿下,一路走好。」
冉子豫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只知道軒轅皓那個大變態素來無法無天,在朝野樹敵無數。徽帝面上包容他,實際也想除掉他。親侄子軒轅承此時因他的死而竊喜。父親為老將軍,剛正至忠,鐵血滿腔,竟會行此般大禮,誠信悼念。
自己真的很不了解軒轅皓。
軒轅承看著流雲淡霧,自覺胸中一片清明,「南蠻餘孽未清,靖國將軍生死未卜。眾將士聽令,繼續前進。」
「是!」
冉子豫走到最前面,為軍隊帶路。她還有事,眼下,那件事最重要。
一路無言,估摸著走到差不多的位置了,在崖壁上摸索,不多時,那方藤蔓緩緩移開。
立刻緊貼著崖壁,並不著急進去。
無數的利箭飛射而出,接著是張大網。
「上!」冉子豫找了一下手,示意將士進去。
身後的將士都是精兵,飛檐走壁不在話下。拔出凜冽的戰刀,躍過冉子豫,幾下劃破了大網,迅速進入了山洞。
冉子豫最後進入山洞,見腳下的蛇都被劈成了兩半,把守的玉笙人已被打暈。
「這邊走。」冉子豫指向石門耳道。看見所有人都進去了,自己才跟在後面。
廣闊之室,大圓石桌上那金紋黑蟒正吃著肉。白白的,很是細膩,不像是動物的肉。再看旁邊,還有斷手與膝蓋。
蛇有靈性,感受到來者不善,扔了肉,張大嘴,『呲呲』地吐著鮮紅而細長的信子。靈活蛇尾一擺,將一眾將士重重掃地。
趁著冉世滄與軒轅承對付金紋黑蟒,冉子豫偷偷順著上次的暗道先溜了。
跳下暗道,只見清明的山間,無數玉笙人靜坐著,默默祈禱。無數輕聲念出的話,匯做一起,「神主保佑,玉笙無疆。」
「神主保佑,玉笙無疆。」
「神主保佑,玉笙無疆。」
「……」
冉子豫穿過他們,沒有一人阻止,暢通無阻便去了儂雲紫的住處。
踢開木門,穿過一道道竹簾,跑到最深處的屋子。
儂雲紫穿著乾淨的祭祀時的黑衣,袖口處綉著的是玉笙族的靈蛇圖騰。美麗的稍尖的臉上很平靜,唇色比平日更鮮紅,似快要滴下來的血。
坐在長木桌前,拿著一把小刀。面前擺著一道菜,泥燒的盤子質樸無華,卻很是別緻。裡面是一坨與成人拳頭差不多大小的燒熟的肉。
「你來了。」血紅的唇動了動。
「解藥呢?」冉子豫毫不客氣,直言相問。
儂雲紫一邊拿刀切盤子里的肉,一邊笑著道:「你利用大祭司除掉了自己的大患,又把越軍放進了寨子,我為什麼要給你解藥。」
冉子豫笑笑,昨晚以海東青傳信,說軒轅皓為主將,必先除之。又寫下裡應外合之計。不過她並沒有施行,她的目的在於除掉軒轅皓,「越軍很快就到了,你縱是不怕,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還那麼小。」
說起孩子,她眼裡的光徹底滅了,「我的小石頭屬於南部高山與叢林,與其被抓到中原為囚,不如早去極樂。」
「你?」冉子豫有些難以置信。
「我送他去見神主了。」儂雲紫眨了下眼,將淚水憋回眼底,無限虔誠道:「神主會好好教導我的小石頭。」
冉子豫拍了下桌子,「愚蠢至極!你殺了你的孩子!」
儂雲紫不為所動,將一塊肉放進了嘴裡,咀嚼了幾下,便狠狠咽了下去,面上愉悅,味道很美的肉,「來找我,只為了解藥嗎?我已經告訴你了,沒有解藥,日後你只會越來越渴望千笙散,也會越來越頻繁地服用,你會離不開它。服下越多的千笙散,你的身體會越來越弱。想要的時候,如果沒有千笙散,你會痛苦至極。以傷害自己來緩解,最終自己殺死自己。哈哈哈哈~」
冉子豫在她含淚的眼裡看見那近乎瘋狂的暢快的凶光,什麼也說不出來。
千笙散能帶給服用之人飄飄欲仙之感,沉浸幻想之中無法自拔,讓服用之人上癮,服用的次數多了,會一點一點侵害服用之人的身體與心理健康。
不就如同前世的毒品嗎?她只是心存妄念,古人的智慧是無法想象的。這個時代或許有解脫之法。如今證明,確實只是一個妄念。
沒關係,毒品可以戒掉,千笙散也可以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