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百味陳雜
這不是軒轅皓最喜歡的酒,它很熱烈,卻又帶著些許溫和,短暫的灼熱后是淡淡的藥材的香氣,與他冰涼的薄唇......倒像是一劑良藥,緩而柔地撫去心臟上覆著的小蟲子......
一股腥甜在嘴裡蕩漾開來......她猛然睜開了眼,他的血能緩解疼痛!此時,她顧不上去想為什麼,而只是貪婪地吮吸著,只想將身體里咬蝕著自己的蟲子全部毒死。
他也察覺到了冉子豫的變化,待估摸著差不多了,冉子豫整個身子都軟了,才意猶未盡地咬了她花朵一般的唇瓣。
「......主子......」她軟軟呢喃了一聲,還未意識到自己已經能發出聲音了。懵懵地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雕花房梁出神。「主子......」
「嗯?」軒轅皓看著倒在床上的少女,幽幽眸光閃過奇異的光,指尖從她的唇慢慢劃了下去,「知道本王是你主子了?」
「廢話......」床上的少女若有若無地吐了句話來,卻沒有太多的反應,彷彿累極了似的,半睜著大眼。
「你說什麼!」軒轅皓憤怒地捏著她的臉,這丫頭怕是舒服過頭了,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冉子豫側過頭去,看著他,軟軟的聲音似剛出生的小獸的嬌喊,「主子,你為什麼要救我?」本來是想問他怎麼知道千笙散的事的,到嘴邊蹦出的卻是這個問題。
躺了這麼一會子,她已經清醒過來了。儂雲紫說過千笙散無葯可解,白灼也對千笙散無能為力。毒經藥理記載,唯有萬瞳金蠱可緩解千笙散毒癮發作之時的痛苦。而千笙散本身並不致命,但它讓人上癮,毒癮發作之時,若不及時服用千笙散,那麼就會以傷害自己的方式緩解痛苦。萬瞳金蠱極其珍貴,雖記載在冊,卻從未有人找到,且只有功力深厚體質特殊之人方可成功種下萬瞳金蠱,而不被反噬。
她不知道軒轅皓是如何尋到萬瞳金蠱的,但她知道:「種萬瞳金蠱......很疼的......」還有生命危險。
他輕笑起來,縹緲陰冷的聲音好聽卻又極盡諷刺,「小狐狸是在擔心本王嗎?瞧瞧本王兇悍惡毒的小狐狸都快落淚了,你就那麼感動嗎?你以為本王是為了救你才種的萬瞳金蠱?」
聞言,冉子豫臉色一僵,很快勾出個笑來。是啊,她怎麼忘了,萬瞳金蠱種植不易,若種上了對增進武功內力極其有利。都忘了,他從不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他只是順便救了她,因為她是他手下一顆不算聰明卻有些重要的棋子啊。
心中——百味雜陳。
「才不是呢!豫兒只是想知道主子為什麼沒有疼死。」冉子豫沒好氣道。將頭轉回去,又望著房梁發獃。
下巴卻忽然被鉗住了,不得不再次轉過頭去看著他。那大妖孽因帶著怒氣,靡麗的眉梢眼角比平日多了些邪妄,尤其那一雙深不見底的幽瞳,艷而冷,魅而怖,彷彿地獄來的美貌邪魔,勾魂奪魄,讓人移不開眼。
「你就這麼想本王死嗎?真是一隻喂不飽的白眼狼。」軒轅皓冷嗤一聲,譏誚地盯著她長而大的秋水眸,「本王若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杯盞相碰的清脆聲音響起,她忽然被抬高了下巴......還未反應過來,那張妖孽臉便湊了過來,精緻冰冷的薄唇再一次落了下來,美酒的醇香、藥材的清香、與他身上獨特的香氣混在一起......
有細微的疼痛,還有鏈子相撞發出的「哐當」聲,閉著眼,被束縛著雙手雙腳,卻覺得自己更為敏感......
墨香樓外,不遠處的小路,三兩個下等粗使僕人正往雪坑裡填土。
「快!快些填完,六小姐還要我去給做風箏呢,耽誤不得。」一仆子著急道,速速地鏟土。畢竟六小姐的脾氣,整個府邸都是知道的。
另一仆子嘆了口氣,「大夫人對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不算壞,就這麼沒了。」
「你懂什麼?聽說她看鄴城幺小姐不順眼,想偷偷刺殺幺小姐,哪知被幺小姐給逃了,又買通了老太君身邊的楊嬤嬤,誣陷老太君。平時吧,看上去那麼好的一位夫人,心腸恁的這般歹毒。老太君倒仁慈,在族長面前還替大夫人求情哩,以侍妾的身份下葬,但不能入陵園。」
「唉......」
他們身後,一白裙紅斗篷的少女愣了愣,扶著她的採薇看了眼自家小姐,蒼白的面上是衝天的怒火。「小姐......」
那幾個仆子這才發現了身後站著的鄴城幺小姐,忙扔下工具,行禮,「拜見幺小姐!」
簡直欺人太甚!冉子豫咬著唇。明明昨天所有證據都指向齊老太君,明明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扳倒齊老太君,可是緊要關頭,自己毒癮發作,他們就背著她私自處理了,還如此不公平。
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包庇成奸是自然的。
「走吧,先回去。」冉子豫無奈道。大婚在即,她要回府邸準備了,否則一定留下來好好治治齊老太君。
冉家府邸外,早已備好了車輦。冉子雄站在一架車輦前,素服清冠,清澈的面上沒有一絲表情,見冉子豫來了,才淡淡一笑,溫潤之中帶著些許苦澀。
「幺小姐。」輕輕點了下頭。
「豫兒來這裡不過幾日,卻日日聽得你們喚我『幺小姐』,而今我也上了宗譜,還要如此生分不成?」冉子豫笑笑,餘光掃過冉子雄身後的一等伺候婆子。那婆子雖看似恭謙地看著地,卻分明一副聽他們說話,唯恐漏了一個字的慎謹神情。
「小妹妹。」冉子雄會意,喚了一聲。
「大哥哥......」冉子雄乃『子』字輩里的長子,叫一聲『大哥哥』自然沒錯,只是這聲「大哥哥」叫出來,她想到了冉子靖。
「怎麼了?」冉子雄見她表情不對,問了一聲。
「沒什麼,天色也不早了。」冉子豫抬頭看看天,「豫兒該走了,只是太匆忙了些,不曾給柳舅娘上一炷香。」
說到柳舅娘,冉子雄神色攸然一變,很快溫潤一笑,「小妹妹有這份心意,母親泉下有知也是高興的。」
冉子豫看著他點點頭,他也對著她輕點了一下頭。目光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採薇纏著她上了車輦,她掀開了帘子,也不知道對誰,總之很是大聲地說:「老太君,豫兒先回去了,不過我們啊山水有相逢。」
冉世蒼見孩子們都上了各自的車輦,便出發了。
車輦越行越遠,冉家本家高大的府邸依然顯赫,背後覆雪的高山自有威嚴。沉重的府門大開著,像要吃人似的張開著血盆大口。門口石獅子旁站著一位素服男子,寒風灌進袖子里,鼓鼓的,他站了一小會子,便進門去了。
冉子豫這才將帘子放下了。
腦海里是那天晚上,自己被困在房樑上,冉子雄伸開雙臂,如玉溫潤笑容叫人安心。
另一邊的重華殿,偏殿......
陸丞相攜開國重臣陸淵的靈位莊重跪地,面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決絕。皇椅上斜坐著的軒轅徽一手慵懶地撐著腦袋,另一手摟著美艷的冉子溫。
近來冉子溫又得了身孕,這才恢復了貴妃的身份。趁著身子還算方便,還能服侍軒轅徽,恨不得每時每刻都粘在他身上。
蔥白的指拿了顆紫紅圓潤的葡萄,綻著媚笑,送到軒轅徽嘴邊,「陛下~」
那媚如秋水的一聲「陛下」叫得他骨頭都軟了,眼神迷離著,張開了嘴,「愛妃有心了。」
陸丞相不敢抬頭,僅聽得軒轅徽與冉子溫的嬉笑與逗樂,老臉一紅,然而更多的是憤怒,抬高了聲音的同時拖長了語調,「殿下聖安!」
醉倒美人香之際,聽得這聲長而怨的請安,他皺緊了眉頭,極不情願地掃了跪著的人一眼,還有那人捧著的陸淵大人的靈位。沒好氣問道:「陸丞相啊,有何事?」
冉子溫不悅地輕哼了一聲,似乎在抱怨陸丞相不長眼,打攪了她和徽帝。
「回殿下!小女錦薇已有太子骨血,沒了貞潔,日後誰還要臣的女兒?」陸丞相看著自家先祖陸淵的靈位,咬了咬牙,「殿下已將冉將軍的幺女封為太子妃,臣沒有異議。但小女早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只求給小女一個名分!」
「又是這事?」軒轅徽撓了撓耳朵,譏笑道:「還有別的事嗎?若是無事便可退下了。」
他已經封了豫丫頭為太子妃,人還沒嫁過來呢,又封一個側妃?
「陛下!」陸丞相抬臉來,瞪大的眼中滿是血絲,高高舉起陸淵的靈位,「陛下!先帝曾與臣的祖父共伐懷柔,當年若不是臣的祖父為先帝擋下那一箭,就沒有現在的大越。」言下之意,若不是當年陸淵救了先帝,先帝根本沒命繼承大統,自然沒有如今大越的徽帝。
軒轅徽聞言,幽黑的眼直直地望著他,摟著冉子溫的手不覺力氣越來越大,直到冉子溫煙眉嬌皺,嬌嗔了一聲「疼」,他才忽然笑了。
「好,朕答應你,封你女兒為太子側妃。」
聞言,陸丞相激動地顫抖了一下,拿著陸淵靈位的手緊了緊,額間沁出汗珠來,「臣的小女要與冉將軍的幺女同日完婚。」
「好,好,朕准了,朕都准了。」軒轅徽仰頭飲下一杯美酒,告訴自己,自己是一位善待先烈後人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