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屠殺
民國十六年，四月十二日拂曉，新港的槍聲終於停止。
陳伯忠與馬嘯天也帶領軍隊打開城門，迎接前來「平亂」的第十七軍。
與此同時，冷銳也帶著上峰的委任狀來到城門口，宣布陳伯忠接替傅國棟成為甬城城防司令。
陳伯忠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興奮的情緒，笑容完全堆積在臉上，拱手抱拳不時向周圍祝賀的人行禮。
冷銳將委任狀給他之後，卻是道：「陳司令，眼下新港租界被工會襲擊，損失慘重，昨晚租界的英美法三國的領事和商會的洋人董事都已經致電過我，要求我們出兵阻止平亂，我已經彙報上層，上層決定從今日起甬城宵禁封城清黨！」
陳伯忠與麾下士兵立正敬禮，目送著第十七軍進城，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冷銳並未動用十七軍進入新港，而是讓陳伯忠親自領隊與馬嘯天一起，在甬城和新港兩方面進行抓捕清理行動。
陳伯忠與馬嘯天站在新港關卡跟前，看著手上那厚厚的一疊名單，細數一下，名單上一共有一百五十個名字，都是這次必須要抓捕的人，而且冷銳還說過，這點一百五十個人連家眷都不能放過，如遇抵抗可以可擊斃。
馬嘯天看著名單道：「司令，一百五十個人，連上家眷，怎麼都得三百來號人吧？如遇抵抗又是什麼意思？」
陳伯忠只是微微搖頭，看向新港關卡內，從那些洋人士兵身上的鮮血，還有街頭隨處可見的屍體，都可以判斷出，工會昨晚的行動已經失敗了。
怎麼可能不失敗呢？
整個工會總共加起來才多少人？就算他們有自動火器在手，畢竟是一群平民百姓，打打海警總局和監獄尚可，但要對付受過訓練的洋人士兵，那簡直是以卵擊石。
先前與洋人軍官的交談中他們也得知，昨晚工會對洋人軍營的進攻，打了足足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呀，就連那群洋人士兵都覺得驚訝，這群普通百姓竟然能抗住他們四個小時的猛烈反擊，而且是在他們動用了裝甲車和輕型坦克的前提下。
陳伯忠收起名單道：「上面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借這個機會，把工會和他們背後的人全部挖出來，然後又埋下去，埋得死死的，一個不留。」
馬嘯天擔憂道：「司令，這種臟活讓我們來做，會折壽的，對了，我之前聽說第十七軍里已經有好幾個連長被捕了，說他們也是那邊的人，當時抓出去就直接槍決了。」
陳伯忠道：「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兒吧，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們要是不做，把柄就被冷銳捏在手裡了，要想坐穩甬城城防司令的位置，就得臟活累活都干，等幹完了，甬城太平了，我們也能過幾天安穩日子了，走吧。」
接下去的幾天內，甬城每日槍聲不斷，甬城外亂墳崗也在不斷的增加新墳，奉化新軍甚至用卡車將抓捕到的人直接運到亂墳崗，讓這些即將被處死的人自己挖坑，挖好之後，沒人送上一顆子彈，然後就地掩埋。
短短三天內，光是死在奉化新軍手下的人，就有三百多來，其中至少有一半人，只是他們認為的可疑份子。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就是冷銳對陳伯忠下達的命令。
新港李家，躲避了三天，躲過了數次搜查的唐安蜀等人依然忐忑不安地等著消息，雖說李松明聯繫的洋人已經答應他們可以上船，但還需要最後的確定。
而這幾天內，柴房內的四人都沒有睡好，每次要沉沉入睡，都會被街頭的槍聲驚醒。
他們全然不知外面發生了何事，只是從李松明口中得知，奉化新軍進了租界，開始與洋人軍隊一起逮捕逃竄的叛亂分子。
終於，柴房門再次被李松明打開，安望海立即起身問：「怎麼樣？」
李松明道：「那邊來消息了，今晚你們就可以登船，新港碼頭，英國人的船，瑪麗號，但因為原本是兩個人，這次變成四個，所以有些麻煩，其中兩人必須藏在貨倉之中，沒問題吧？」
安望海道：「只要能走，藏在箱子里也沒事。」
李松明道：「那好，我就去回復他們了。」
唐安蜀此時起身道：「李老闆，麻煩您，我現在要去一趟海警監獄。」
李松明一愣：「這個時候去？」
唐安蜀道：「人命關天，我必須去。」
李松明點頭道：「好吧，我手裡有證件，出面倒是不怕，這兩天已經解除宵禁，人都可以上街了，你跟我來換身衣裳再說，最好穿上西服，免得讓人起疑心，還有就說，你是我弟弟。」
唐安蜀跟隨李松明換了衣服，稍微梳洗打扮之後就由他領著前往了海警監獄，他必須去見冷銳，至少先撈出來一個人再說。
可唐安蜀沒想到的是，他走在新港街頭的時候，才發現原本繁華的新港已經變成了硝煙還未散去的戰場，四下的牆壁柱頭上都有子彈和炸藥留下的痕迹，還有不少受雇的百姓正用板車拖著屍體朝著城外走去。
李松明邊走邊壓低聲音道：「今天還好點，兩天前，就在你剛才看到的地方，殺了好多人，都是從家裡直接拖出來的，抓一個殺一個，也不問也不審，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呀。」
唐安蜀沉默不語，很想閉上眼睛不去看，但他做不到。
也許，從他當初踏入甬城的那一刻開始，這些事已經註定要發生。
來到海警監獄外，唐安蜀直接上前對那名海警說明了自己的身份，海警會意，攔下李松明之後，單獨領著唐安蜀走進了那個巨大的洞穴之中。
依舊是在當初關押曲風的牢房內，唐安蜀又見到了冷銳。
冷銳坐在一盞煤油燈跟前，冷冷地看著他。
唐安蜀道：「七魄膽已經在我掌控之中了，今晚你就可以拿到，不過我得提醒你，七魄膽是個人。」
冷銳默默點頭。
唐安蜀見他並不驚訝，反問：「你已經知道了？」
冷銳卻是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先放一個人吧。」
說著，冷銳拍了拍手，很快兩名海警領著被蒙眼捂住嘴的安息香從黑暗中走來，唐安蜀見狀要上前，卻被冷銳阻止。
冷銳道：「人你可以帶走，要說什麼，你們回去再說，我得知道你們今晚確切的時間和地點。」
唐安蜀道：「新港碼頭，英國人的船，叫瑪麗號。」
冷銳點頭道：「我會布置安排的，到時候你交人，我放其他兩個，你可以走了。」
唐安蜀也不再多言，帶著被蒙眼的安息香就往外走，一直走出洞口后，警察才將她的蒙眼布摘下，安息香拿掉塞在口中舌頭下的布，直接抱住了唐安蜀。
唐安蜀道：「走，我們趕緊回去，回去再說。」
李松明也很疑惑唐安蜀怎麼進去又領了個女人出來？他到底去做什麼了？但也沒細問，只是領著兩人又快速回到了李家。
回到李家，躲進柴房，安息香吃喝了些東西之後，這才告訴唐安蜀等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日，安息香在鯀城大漠之中引走無頭怪人之後，一直處於逃竄狀態，幾次都險些喪命，但都僥倖逃脫，最終她躲進了一座廢墟之中。
安息香躲入廢墟之中的時候，雖然無頭怪人無法進去，但手下的殭屍卻將她團團包圍，更可怕的是她遇到了那種藏在廢墟之中可以噴出腐蝕性毒液的蜈蚣。
蜈蚣與殭屍相遇之後，雙方展開了廝殺，最終蜈蚣獲勝，就在蜈蚣調轉向安息香，安息香也認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她卻莫名其妙被一道白光所籠罩，緊接著就回到了甬城。
唐安蜀問：「你回到甬城是在什麼地方？」
安息香道：「十七軍軍營之內，所以，我當時就被抓起來了，不久之後，我又見到了那個自稱冷銳的人，我看到了雷丸、夜馨和樂正賢三人。」
唐安蜀點頭道：「看樣子冷銳沒騙我，你們果然在他手上。」
安息香問：「我不明白，我明明在大漠廢墟之中，為什麼突然間會回到甬城呢？」
唐安蜀將他們進入那座古塔之後見到的事情告知給安息香，安息香聽得目瞪口呆。
此時，安望海道：「這麼看來，也許那個唐舍所說的全都是真的。」
唐安蜀也默默點頭，如今來看，安息香在那種情況下都沒死，這是不是說明，安息香的確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
可為何安息香在創立了新塹壕，保管了陵簡數代之後，卻沒有告知後人關於七魄膽的事情？
想到這裡，唐安蜀立即做了一個決定，他決定讓安息香離開甬城，畢竟安息香現在的身份是安全的，革命軍不會為難她，等風頭過去之後，她就可以帶著陵簡離開。
唐安蜀將安息香叫到柴房之外，告知：「我已經找到陵簡了，而且把陵簡藏在了都督府涼亭下方。」
說著，唐安蜀又詳細描述了下陵簡的模樣，讓安息香牢牢記下。
安息香聽完后問：「你們不和我一起走嗎？」
唐安蜀道：「我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辦，你現在的身份可以平安離開甬城，等一切事情都平息了之後，你就可以帶著陵簡離開，等我們平安離開之後，我們在上海見面。」
安息香看著唐安蜀的雙眼：「先前安望海說，那個唐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是不是也這麼認為的？所以，才讓我單獨帶著陵簡離開？你到底還有什麼事情要辦？」
唐安蜀只得道：「樂正賢是我師兄，夜馨也和我有約定，我不能扔下他們兩人不管，所以，我必須去見冷銳，完成我和他之間的約定。」
安息香問：「到底你和冷銳有什麼約定？」
唐安蜀遲疑了一下道：「我和冷銳之間的約定，唐舍也沒有告訴過我，所以，我想，如果我告知你，會不會因此改變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