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秦太宰

第五章 秦太宰

葉昭佩進入姜止的寢殿,拐入裡間,姜止正坐在床上看書,長發挽起一半,整個人仙氣飄飄。葉昭佩盯著他有一瞬,若非是姜止先抬頭喚了她一聲,她可能根本反應不過來。

殿內侍從知趣地走出殿去,葉昭佩慢慢上前。

姜止放下書卷,目光在她肩頭停了一瞬,頓時沉了下去:「怎麼傷的?」

葉昭佩將姜循一事坦白了。

姜止微微蹙眉,冷聲斥道:「我早提醒過母后不要聽姜循的任何話,即便是他說自己要病死了也不要去見他。母後偏是不肯聽。」

葉昭佩立在床前,聽完了他的斥責,輕輕地開了口:「太后一切安好,並未受傷。」

姜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你受了傷。」

葉昭佩愣了一下,姜止嘆一口氣,動身下床:「我殿內還有些藥膏,我去找出來。」他回頭看一眼跟在他身後欲言又止的葉昭佩,復柔聲道:「你坐著等我。」

君命不可違。葉昭佩乖乖地在床沿坐下,姜止肩上披著外衣,在房中來回翻找了一陣,但卻一無所獲。最後,他站在書架前神情凝重——他根本不記得那些藥膏放在哪裡。

葉昭佩忍了又忍,終於開口提醒了一句:「君上,藥膏都放在窗邊的柜子上了,在第二個抽屜里。」

姜止按照她說的找過去,果真找到了治傷的藥膏。他拿著藥膏走回來,在葉昭佩的面前蹲下身:「要是沒有你,我很多事情都做不好。」

「因為一直都是君上你叫我自己上藥的。」葉昭佩垂著眼睛。

所以,即便姜止不知道那些藥膏在哪裡並不奇怪。

姜止倒出了一些藥膏在手心,葉昭佩心領神會地拉開衣襟,姜止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抹在她的肩頭:「我以前是個很壞的人。」抹了一些,姜止輕聲問她:「疼么?」

葉昭佩搖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疼。」

這種程度的疼痛對於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當初她在火燒山摔斷了右腿,每一天要提著那樣的一條傷腿跑三百里的山路,最後倒在草垛上根本起不來身,她也只是皺了皺眉頭,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現在的這些疼痛算得上什麼?

她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君上,你不壞。你救了我的性命,也給了我一切。」

姜止已經幫她擦好了藥膏,聞言轉過頭去,與她對視,見她神情認真,姜止忍不住埋下臉,身體顫抖了一陣。

葉昭佩以為他是傷口發作了疼痛,便不顧自己的肩膀,起身要扶起他:「君上,是哪裡不舒服嗎?你來坐吧,蹲著對身子不好。」

姜止站起身來,握住了她的手:「不是不舒服,只是覺得剛才你的樣子很好看,我忍了一下,沒有湊過去親你。忍得有點生猛。」

葉昭佩的臉「唰」的一下全紅了。

此時,外頭響起侍從的聲音:「君上,秦太宰來了。」

葉昭佩蹙眉:「外臣不得入內殿是規矩,秦太宰對君上一直不甚敬重,當下來此寢殿,不知是何用意。」

姜止將葉昭佩重新按在床沿坐下,將裝著藥膏的小瓶子放進她手心:「這些事情若是還要讓你來煩憂,那有我這個君上還有什麼意義?你且在這裡待著,我很快回來。」

葉昭佩點頭,模樣乖巧得像是七八歲的年紀、正等著分糖吃的孩子。

於是,君王姜止到底是沒有忍住,低頭下去,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輕巧一吻。

葉昭佩的臉頰燙得厲害,手裡捏著那隻小瓶子,很久才漸漸地回過神來。

殺手聽力極佳,故而她可以聽見外面傳來的一些交談。

「君上,都說男大當婚,此乃先祖的祈願。君上是一國之君,便更該遵循祖輩的規矩。君上已經二十六歲,也是時候該找個王后了,生兒育女,也算是不愧於先王。」

說話的聲音滄桑可感,便是那一位秦太宰。

秦太宰原名秦敷,今年已有五十,擔任太宰之位數十年,曾與先王一同抵禦過外敵的進攻,也剷除過國內的反叛勢力,威望極高。

姜止作為謀權篡位才坐上君位的王,一直得不到秦太宰的認可,而秦太宰的威望又壓制著姜止,姜止不能殺他。他一直與秦太宰以禮相待,倒是秦太宰,出入內殿不說,對著姜止也沒有好臉色。

當下,秦太宰對姜止說的話倒是十分客氣,葉昭佩覺得有趣,起身朝著外面走了幾步,靠得近些,可以聽得比較仔細。

她聽見姜止淡淡道:「太宰的關心,我收下了。」

秦太宰又道:「也聽聞此次天子派遣使臣來了此地,安排是今天中午離開,不知使臣來此,所為何事?」

葉昭佩微微一愣。她聽雲莽說,那使臣來是為了她,天子喜歡她,想要迎娶她做夫人。

而當下,她只是聽見姜止冷笑了一聲:「太宰不是很清楚那位使臣來此究竟所為何事么?」

秦太宰道:「使臣與君上會面,老臣自然不知。」

姜止又冷聲道:「若是太宰不知情,當下帶著愛女來此,又是什麼意思?是在藐視我這個君上,還是以為我對你的女兒秦羅蘇有什麼不一般的感情?」

這秦太宰是個頗有威望的重臣,也是個專情之人,一生只有一個夫人。那位夫人身子孱弱,為他生下一兒一女便撒手西去,彼時,僅三十七歲的秦太宰再未娶妻,只是專心將這一雙子女拉扯長大。

他的兒子秦桑陌三十歲,迎娶的是王族四公主,如今二人已育有兩子一女。他的女兒秦羅蘇年紀小些,十八歲,正是恰好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但從未有公子哥上門提過親。倒也不是因為秦羅蘇不貌美或是品行不端。

秦羅蘇生得貌美,更是頗具大家閨秀的風範,但她曾與姜止獨處過一晚。雖然不論是誰都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但多半的傳聞是姜止早已寵幸了秦羅蘇。故而,大家也都默認秦羅蘇是姜止的女人,便也無人再敢上門提親。

而關於此事,葉昭佩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

此時,外頭的秦太宰笑了笑,道:「君上,可是羅蘇做了什麼叫君上不滿的事情么?若是如此,羅蘇,來為君上賠禮道歉。」

果真,外頭響起了一個柔柔弱弱的嗓音:「君上,若是羅蘇做錯了什麼,還請君上怪罪。」

葉昭佩愣了一下,這麼看來,是秦太宰已經將秦羅蘇帶了過來?

不過如此也有道理。姜止身受重傷,剛剛清醒,正是虛弱的時候,若是秦羅蘇前來關切,多少能叫姜止心存感激。不過,秦太宰沒有預料到的是姜止那三日昏迷之後,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你沒什麼做錯的,不必受什麼責罰。」姜止放緩了嗓音。

秦羅蘇再道:「那是羅蘇現在有什麼地方不好的嗎?為何君上對待羅蘇不似從前?」

姜止道:「你很好,你在樂都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不過是王后的位置並非為你所留。」

停頓了一下,姜止再度開口道:「我身邊的美人劍你也曾見過,王后的位置,便是我為了她而一直留著的。」

提到「美人劍」葉昭佩,姜止的聲音帶出些溫情意味。

作為一個女人,秦羅蘇一直都有十分敏銳的直覺,她也聽得出姜止話語之間里的感情,愣了一瞬。

秦太宰卻是分明憤怒了起來:「這個葉昭佩,滿手鮮血,哪裡有資格坐上王后的位置?君上,你過去任性妄為,老臣並未說什麼,但若是要將這葉昭佩立為王后,老臣堅決不會同意!」

姜止冷笑:「若非美人劍滿手鮮血,秦太宰,只怕你與你的愛女便都已經地下長眠。這麼些年,你得罪的仇家可還少么?受著人家點滴恩惠尚且不知,在此說什麼公正大義?」

秦太宰難以言語。

頓了片刻,姜止轉而道:「雖說秦太宰你兩袖清風,一心為國,你的兒女也都隨了你的優點,尤其是你的專情,你的兒子對四公主,你的女兒對我,都是一心一意。」

他笑道:「秦太宰,你知不知道我那個妹妹?王族的四公主寧禧,一貫以來愛慕虛榮,但秦家上下從不收禮,哪裡來這麼多的錢財給她揮霍?秦桑陌寵妻無度,做了不少骯髒齷齪的事情,都在太宰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沒有發現罷了。」

秦太宰怔了片刻:「什麼?」

姜止嘆息:「要是秦桑陌做的那些事情被揪出來,秦家的顏面何存?你的顏面又何存?本來這種事情,即便我知道,但卻也可看在太宰你多年忠誠的份上將那都給爛在肚子里,可現在太宰你對我立后一事干涉太多。我手上證據確鑿,說不準明日便可治罪,太宰,你好好考慮一下。」

秦太宰良久說不出話來。

姜止給了他一些時間接受這些。

作為政客,姜止看人極准。他知道秦太宰最講究面子,他的做法最為理智,也最為殘酷。但也正是因為面子,當姜止再談及立葉昭佩為王后的事情,秦太宰便再不會反對。因為他的把柄被姜止握在了手心,顏面則被踩在了腳底下。

片刻后,姜止才繼續道:「來人,秦太宰年事已高,將他送回府上,好生休養。」

門外侍從進入殿內,姜止不再說話,轉身進了裡間。

見了站在一邊的葉昭佩,姜止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沉聲問她:「你怎麼這麼不懂事?」

葉昭佩往後退了一步,低低道:「君上,我不是故意要偷聽,只是我……」

姜止見她神情緊張,不由得笑了:「誰要責怪你偷聽?是你這肩上的傷,我叫你坐著就是希望你能靜養,你感覺不到痛楚,但我會心疼。」

說話間,他已經抓住了葉昭佩的手臂,垂眼看著她裸露在外的肩膀。

而此時,仍心有不甘的秦羅蘇掙脫開侍衛,跑著進入了裡間。她原本要說一番自己對姜止的愛慕,希望能成為姜止的夫人,卻在看見裡頭葉昭佩與姜止的動作時,狠狠地一愣。

葉昭佩的大半個肩膀尚且露在外面,未諳人間情事的大小姐怎麼看這一幕都覺得曖昧。

葉昭佩卻鎮定地看了她一眼:「秦姑娘,你有事嗎?」

秦羅蘇紅著臉不作答,葉昭佩又道:「君上給我上藥呢,你也受傷了?」

秦羅蘇不自覺地搖了搖頭,葉昭佩便笑了一下:「沒受傷就好,你出去吧。待會兒我還要再脫一點,君上看見沒事,你看見就不好了。」

秦羅蘇的臉頓時紅成了一整片,小跑著便出去了。

葉昭佩扯了扯嘴角,笑得有幾分得意。

姜止站在她身邊,啞著嗓子問她:「從前倒是不曉得,我這位美人劍還挺會說話。還要再脫一點,我看見沒事?嗯?」

他一邊問還一邊向著她靠近,直到將她抵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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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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