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種馬!燃燒的靈獸!
馬幾山寨議事廳就在蓮蕊那個屋子的背後,我和爺爺進去的時候,看到大廳裡面整齊地擺放著兩排桌椅,上面分別坐著幾個彝族長老模樣的人,正在商量事情,看到我們后都友善地點了點頭。
估計是聽到我和爺爺進來的動靜,桌椅盡頭屏風後面有聲音傳出來:「龍王和小龍王來了?還請快快上來!」
很快從裡面過來一名青年將我和爺爺引過去,只見屏風後面有一個卧榻,卧榻上,一個高鼻深目的中年男子半躺在上面,不用猜這就是山寨頭領索馬頭人了,再仔細看,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左臂沒了,蓮蕊正在給他喂葯,補火畢摩也在。
「這次多虧了龍王相救,否則我這條命也要交代在山裡了!」索馬頭人掙扎著想坐直起來。
爺爺阻止他道:「索馬你這說的什麼話,要不是因為我大意,你就不用失去這條手了!況且你們還救了我孫子他們幾人的性命,說起來該慚愧的是我才對。」
雖然我是在南邊縣出生,但我第一次來這裡,此時此刻,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腦海里只有三個字:好尷尬。
蓮蕊心情不好,和我們點點頭打過招呼后就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抹著眼淚。
幸好這時補火畢摩說話了:「呵呵,行了,大家都是朋友嘛,不用相互客氣了,索馬這不是沒事么?修養一段時間就行了。我們彝家男兒,少一隻手照樣是雄鷹!現在還是先把小龍王的朋友治好,你們才好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吧?」
「對,現在要把畢摩儀式辦好!在這之後,還要麻煩龍王再出手救一次山寨!」索馬頭人看著自己的斷臂,雙眼射出寒光用力說道。
我怕又冷場,把我一直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額,那個,縣城裡的人說的鬧鬼是怎麼回事?」
索馬頭人愣了愣,道:「鬧鬼?他們說的是『撮阻羿』吧?我也並沒有趕走那些遊客,是他們自己以訛傳訛嚇跑的。」
「撮阻羿」?那是什麼玩意兒?爺爺用慈祥又帶一點戲虐的目光看著我說道:「乖孫,做人要活到老學到老啊。」
我看蓮蕊也在朝我這邊看過來,唉,爺爺貌似在這裡威望挺高的,身為他的孫子,在美女面前顯得無知,太尷尬了。我覺得我四年的考古白學了,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補火畢摩解釋道:「這是彝家古籍上才有的東西,不知道也很正常,在漢代以前,古代彝族的喪葬方式主要是石棺之俗,漢代以後突然改為火葬,就是因為這個『撮阻羿』。」
補火畢摩頓了頓,接著說道:「古彝文典籍《論撮阻卻必杓》說:『撮阻杓阿余,撮阻細產了,火葬的底啊!』意思就是:『吃人的鼻祖名阿余,吃人的就隨著他產生了,火葬的制度也興起了。』」
聽到這裡我明白了,也就是說,彝族先民原行土葬,後來有種叫「撮阻羿」的人產生,由於「撮阻羿」愛吃人,連死人也吃,所以彝族就改行火葬了。
「那這個『撮阻羿』在哪裡?」我問道。
「呵呵,這個不急,小龍王,就在發現你們的地方不遠,等治好了你的朋友,再去看也不遲,反正你們也要路過那裡,就在我們火化去世族人的額覺羅洞。」索馬頭人因為斷臂上傳來的疼痛,微微皺著眉頭說道。
我心裡在默默為白白付出的燒烤而心疼,請那兩個老鄉吃一頓燒烤就換來一個鬧鬼的流言,顯得我特別沒有文化的樣子,鬱悶。
好吧,先治好大種馬咱們就出發!
正好這時有人來議事廳通知大夥,畢摩儀式已經準備完畢,可以開始了,蓮蕊攙扶著索馬頭人,和我們以及眾長老一起往場地走去。
在路上補火畢摩專門為我們解釋了他治療種馬的方案。
撓中種馬屁股的那具陰陽屍,是一種類似「冤孽」的存在,屍毒非同小可,尋常的解毒方法是不行的,所以補火畢摩用了一種名叫「瓦布友」的草藥,將已經進入血液循環的屍毒重新集中起來,控制在受傷部位。
這個過程需要兩到三天,之後必須馬上治療,否則屍毒將完全徹底爆發,神仙也難救。當然,這些事情是沒有告訴種馬的,不然種馬估計會鬧著去醫院切屁股。
要徹底清除屍毒,需要用到一種叫做「號烏宰莫」的草藥,此葯是用糯米草根、紫草根等5種植物藥粉末製成的彝葯,解毒散瘀、消腫止痛的功能及其強大。
具體方法是將「號烏宰莫」塗抹中毒者全身,然後需要中毒者在高溫環境下盡量做誇張的肢體動作,向前奔跑,在這個過程中,屍毒會隨著肢體運動,從被控制住的地方慢慢散發到全身。
「號烏宰莫」這個時候就開始發揮作用了,它能將散布到全身的屍毒都「抽出來」,但這可是屍毒,處理不好還是會傷到人,沒關係,「號烏宰莫」和屍毒一結合就會變成燃點極低的另外一種東西,高溫環境下,會發生轉瞬即逝的瞬燃,周而復始,屍毒就能徹底清除乾淨了。
也不知該說種馬的運氣好還是不好,畢摩儀式就能給他創造一個良好的高溫排毒環境。
那場景,想想也覺得,太棒了。
我們走到畢摩儀式場地的時候,就算之前我腦補了好幾個可能的畫面,還是被震撼了一把。
深山中的馬幾山寨,皓月當空,漫天星斗,樹影婆娑。
這裡有點像山丘中的小盆地,山丘上各種S形的長龍火把連綿不斷,將畢摩儀式舉行的場地團團圍住,至少有上萬人參與才能造成這種效果。
場地裡面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種馬的治療,無數巨大的柴堆將祭棚搭建成了一個賽道的形狀,這裡就是即將開始的作畢之所。
忽然遠處傳來悠長的號角聲,只見補火畢摩手持畢摩經,緩步走向中央,他身披法衣,頭戴法帽,手持簽筒,間或搖動神鈴、神扇,召喚來自石姆恩哈(天地之間,靈魂的歸處)的聲音。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正宗的畢摩儀式,確實非同反響。
你可不要小看補火畢摩手中又破又舊的畢摩經,《彝族畢摩經》可以與中國甲骨文、蘇美爾文、埃及文、瑪雅文、哈拉般文相併列,是世界六大古文字之一,而且代表著世界文字一個重要起源。
畢摩為什麼這麼受人尊敬?相傳古時候洪水泛濫時,天神派了三個畢摩帶著彝文經書來拯救民眾,三個畢摩各騎一頭黃牛,把經書掛於牛角上,渡汪洋大水時,把經書浸濕了。
畢摩下到凡世后,便把經書放在青樹枝上曬,飛來的老鷹抓破了一些書頁,粘在青樹枝上又撕壞了一些書頁,故而彝文經書不全了。
所以每當畢摩念經作法時,都帶有牛角、鷹爪和竹籤作為法器,並在祭壇上插青樹枝,意即彌補經書之不足。
畢摩的頭飾別具一格,稱為畢髻,是用布帕纏繞出柱狀,雄踞於額頂,向上突出顯示其特殊的身份。有正式資格的畢摩一般都有一頂法帽,是畢摩神力的象徵,畢摩的法帽主要有三種。
第一種法帽是用竹、藤、篾混編而成的斗笠,為雙層;第二種法帽是畢摩在祭祖時才戴的黑氈笠,斗笠上布滿用銀片剪成的日、月、鳥、蜘蛛等圖案,代表著畢摩的宗教宇宙觀;最後一種法帽稱為「虎眼神笠」,它一般也是用篾編製而成的,只是在笠尖上套著以黑色氈片或純白羊毛製成的圓形小帽。
法扇,一般用於超度送靈或豬胛卜以及制靈牌等儀式上,用以盛撒代表金銀的木屑、蕎花、大米等祭品給祖妣或鬼魂獻食。
法鈴,是一種畢摩用於儀式中搖動而發聲以通神靈、降妖鎮怪的用具。
簽筒,是畢摩常用法具之一,據傳有鎮魔降妖之功用,木質,中空,長短不一,按畢摩自身的體格擇日製作,分公、母、子三種,尖部張口成梭錐形為陽性,張口呈半橢圓形為陰性。
補火畢摩戴的就是第三種「「虎眼神笠」」,這時他已經開始在吟唱畢摩經了:「作畢我一群,走過柏林山,背來柏簽筒,走過櫻林谷,帶來櫻法扇,走過林木山,戴得法笠,走過竹林谷,搓來竹神簽,走過百樹谷,樹棍杠亦要分,五棍杠也要分,取銀擊銀鼓,取金擊金鼓,漢區羅谷取得白紙書,街道下方取得黑墨寫,彝區蜀地庸者莫擋路,愚者莫行理。」
經文太長,我也記不住那麼多,這次最要就是「撮那固」(念治病經)和「里次日」(念咒鬼經)。
補火畢摩身後有一大群人在跟著他一起念,這些人有的是他的徒弟,有的邊唱邊跳神的是地位低於畢摩的巫師﹐彝語稱「蘇尼」(女巫稱「么尼」)。
索馬頭人,蓮蕊,和周圍的人們都虔誠地望著場地中央,喃喃地念著我聽不懂的話,爺爺則是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時天已全黑,火光照應在所有人的臉上,在這對自然,祖先崇拜敬畏的儀式里,顯得如此地靜謐。我的心難得地變得無比安靜。
忽見補火畢摩往場地一個方向抬了抬手,只見一個全身烏黑,僅穿一條四角褲的人被一個魁梧的彝族青年扭送進了儀式場地裡面。
這個人當然就是種馬了,說他全身烏黑,那是沒有任何誇張的。
他的全身,包括眼皮都塗上了黑糊糊的膏藥,以至於他張嘴嚷嚷反抗的時候,顯得那一口牙特別的白,如果不是我知道那是「號烏宰莫」,我肯定會以為他身上塗的是傳說中的黑玉斷續膏。
這時蓮蕊開口說道:「阿達,你讓阿喜監督那位色眯眯的朋友?」
索馬頭人點頭道:「這是補火畢摩的要求,我只是照辦而已。」
我好奇道:「阿喜是誰?」
蓮蕊挺了挺胸回答道:「是我阿達的徒弟,很厲害哦,和我差不多吧。」這名美麗的少女看著這壯闊的儀式,似乎恢復了幾分神采。
不過我對蓮蕊武功很厲害表示深深的懷疑。
目前容不得我多想,現在場地中央很精彩啊,我趕緊把目光又投向種馬那邊。
種馬好幾次試圖從場地中逃跑,都被阿喜攔截回來,種馬邊逃邊賊兮兮地四處張望,隨後似乎鬆了一口氣,彷彿認命一般,也有可能是從阿喜那裡還是知道了他的治療辦法和不治療的後果,他開始在場地里奔跑起來。
這孫子,肯定是在找蓮蕊吧,當然找不到,蓮蕊和我們在山坡上呢,黑糊糊的看的到才有鬼了!
場地中央若干巨大柴堆搭成的祭棚早就被點燃,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山丘。
剛開始種馬還跑的有點含蓄,過了一會兒,在補火畢摩「鼓舞人心」的吟唱下,他奔放了。
「嘿!」「嘿!」「喝!」「哈!」種馬雙手交替垂直向上舞動,跟著跑步的雙腳有節奏的做起了尬舞的動作。
反正打不過那個魁梧的彝族同胞,蓮蕊也看不到,老子還不如暫時卧薪嘗膽,等治好了再報仇!種馬內心是這樣想的。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會兒,種馬曠野的呼喊就從「嘿嘿喝哈!」漸變成了「痛!啊!痛!啊!」。
「號烏宰莫」起作用了,種馬的頭,肩,手,前胸,後背,腿,全身上下上逐漸冒出零星的火花然後又湮滅。
再過了一會兒,就連眼皮上也間或冒出了火星,這尼瑪是天蓬要變成齊天大聖的火眼金睛啊?
最後我們只看見一個全身冒著火光的人形物體在祭棚周圍四處奔跑!
蓮蕊看到這個景象,「噗哧!」笑了起來,配合周圍的光線,多了一份神秘莫測的美!
索拉頭人卻佩服地說道:「小龍王這個朋友,忍耐力真的很厲害!我在這個寨子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忍這麼久。」
爺爺對索馬頭人說了幾句什麼,然後索馬頭人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看向場中的火影多了幾分欽佩。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此情此景,我只想吟唱一句:「種馬!燃燒的靈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