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浮華皆若夢
「怎麼樣?」
高晨盯著手裡的片子,搖了搖頭,「骨折移位,導致骨骼的畸形,自動癒合后而導致肢體的關節活動障礙,造成肢體畸形,力線改變導致關節的退變,從而影響右手本身的活動能力,並且她已經錯過了手術的最佳治療時間,情況不容樂觀。」
許江槿沉默。
高晨有些看不下去,「現在她的手恢復的算不錯的了,起碼還可以正常生活,這已經是一個奇迹,非要痊癒不可嗎?」
「你不懂,如果沒有發生那些意外,或許她現在已經是一名很優秀的設計師了,但是如今,全毀了。」許江槿微微仰頭,語氣帶著旁人不易察覺的酸澀。
高晨很難想象,他那樣淡漠的一個人,居然會露出這種表情。「我會盡我所能。」
許江槿拍了拍他的肩,鄭重其事地道,「謝謝。」
高晨聽到那聲謝謝后,嘴角咧的有些大,「在我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聽你說句謝謝,真是不容易啊。」
許江槿笑而不語,「進去以後別亂說話。」
「嗯嗯。」高晨連連點頭。
許江槿覺得甚是欣慰,看來時不時的給些甜頭還是不錯的。
……
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陽光斑駁地暈影透過窗子照進來,灑在穆初安的臉上,她斜著身子倚著窗檯,姣好的側臉迎著陽光,這樣的她,美好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許江槿看著她,微微出神。
穆初安望著湛藍的天空發獃,白雲悠悠,綠光擾擾。看的久了,心境竟也開闊了不少。回想起過去的六年,真的就像一場夢,夢醒之後一如初,好像昨日。
直到房間里傳來低咳聲,穆初安才遙遙收回視線。
見兩人的目光都朝向了他,高晨才奸計得逞般揚了揚手中的片子。
穆初安瞭然,許江槿瞪了他一眼后,坐到了一邊。
「穆小姐,雖然你的右手在受傷時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但是這幾年來,骨骼的自動癒合是趨向良性的一方面的,而且過幾天美國的醫學骨科權威專家,詹姆斯教授會到中國做學術交流,我們會盡量請到他來我們醫院為你會診,所以你不用擔心。」
雖說只是可能,可穆初安的心裡還是泛起了陣陣漣漪。「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手有可能恢復?」
高晨挑眉,「目前是這樣的。」他隨手將片子放在了辦公桌上,「手術時間到時候會通知你,咱們可以留個電話號碼。」
「好。」穆初安接過高晨的手機,正準備將號碼輸進去,一隻修長的手卻橫空出現,將手機拿了過去。
許江槿看了看手中的手機,然後淡定地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用這個。」
穆初安有些愣愣地接過手機,隨即就看到了高晨一臉吃屎的表情,她有些想笑。
默默地輸完了手機號,她將手機遞了回去,許江槿接過,只是他的指尖卻不小心觸到了她的,穆初安如遭電擊一般。
許江槿卻沒什麼異樣,他從椅子上起身,「高大醫生,叨擾了,手術時間記得通知我。」說完,他揚了揚手機,眼角眉梢有些得意。
「當然!」高晨咬牙切齒。
許江槿唇角微勾,然後拉起穆初安,「那我們先走了,你先忙。」
「你又不帶我吃飯!」高晨出言阻止。
「我記得高醫生不是剛準備去泡個澡,吃個飯,再順便繞市區逛一圈嗎?你既然這麼忙,我就不打擾你了。」許江槿挑眉,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高晨瞬間吃癟。
於是許江槿唇邊的笑,又隱隱多了些嘲諷。
……
許江槿和穆初安並排走在醫院的走廊上,彼此間都有些沉默。
最後,穆初安開口,「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
許江槿目不斜視,「不用,我說過了……」
「我知道,是虧欠,我都知道。」穆初安接過他的話,喃喃地重複,「但是我還是想謝謝你,不為其他。」
許江槿沉默,穆初安亦沉默。
他們沉默地走過醫院長長的走廊,然後走到車旁。許江槿幫她打開車門,穆初安坐進去,他卻遲遲沒有發動車子。良久,他突然開口,「這一次,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穆初安愣住,她有些僵硬地轉頭,獃獃地望著他的眉眼,看的久了,心裡卻突然生出一句話來,它說,我願意。
那麼迫切,那麼用力地想要說出口,可最後,她也只是緊緊地抿著唇,將那句話,死死地埋在心裡。
如今,他還是當初的那個他,可穆初安,已經回不去了。
……
許江槿一直在等,可最後等來的卻是穆初安的沉默,可是他卻沒辦法把她的沉默,當做默認……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他的眼裡一片冰霜。
……
車子緩緩地開回市區,停在了奶茶店的門口,穆初安解下安全帶,準備下車,許江槿卻拉住了她的手臂,「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從零開始。」
穆初安靜靜地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溫度,依舊沉默不語,許江槿有些黯然地鬆開了她,「你走吧。」
她打開車門,走進店裡,直到許江槿的車子絕塵而去,穆初安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他們的故事,終於有了結果。
六年前的分開是離別,如今卻是一個真真正正的結果。
對不起,你有你的錦繡前程,而我早已不配,做你錦繡上的那朵花。
……
再次接到許江槿的電話已經是三天後了。
「喂?」
「我以為你會換掉號碼。」許江槿語氣微諷。
穆初安抓著手機的指節微微泛白,「什麼事?」
「手術定在後天。」
「好。」穆初安輕聲應了聲,突然想到了什麼。
「如果你想謝我,那大可不必。」許江槿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穆初安愣住。
「我記得我早就說過,這是我欠你的。」
然後,耳邊傳來了忙音。
穆初安舉在耳側的手,最後無力地垂下。
她嘆了口氣,視線重新轉到窗外,眼前的風景在不停地倒退。
兜兜轉轉了好久,才隱隱看到監獄的大門,直到此刻,她的整顆心才堪堪落回原處。
付了錢,穆初安提著東西往監獄入口處走。
幾日不見,爸爸似乎又瘦了許多,原本就寬大的囚服此刻穿在身上顯得更空蕩了。
穆初安的鼻頭募地一酸,卻又故作輕鬆的整張臉上都堆起了笑,她拿起話筒貼在耳邊,嘴角揚起最高的弧度,「爸爸,這麼久沒來看你,你有沒有想我啊?」
「想,特別想,安安,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啊。」穆世林笑的像個孩子。
穆初安笑著笑著,眼淚差點奪眶而出。「爸,我過得挺好的,你看,我都吃胖了。」她故作輕鬆地捏了捏臉上的肉,可手下的觸感卻清晰的告訴她,她這六年來似乎每一天都活在夢魘里。
看著女兒清瘦的身體,穆臨天的笑容逐漸變得有些僵硬,可卻一直在笑,「胖一點好,女孩子胖一點才好看。」
穆初安笑的眼睛眯起,「爸,你知道嗎?最近我一直都在想兩年後的日子。」
「那安安想了什麼?」
「我在想,兩年後的今天,我要和爸爸一塊去吃頓好吃的,然後帶爸爸去商場買新衣服,把爸爸打扮的特別帥氣,然後挽著你的胳膊去公園散步,讓別人都羨慕我,我的老爸怎麼這麼帥……。」
穆初安越說越興奮,甚至還伸出手在穆臨天的眼睛上比劃出了一副墨鏡,「老爸,我還從來沒見過你穿風衣帶墨鏡的樣子呢,會不會像一個法國寂寞的詩人學者呢?」
穆臨天哈哈大笑,語氣微嗔,「你個古靈精怪,什麼詩人學者,要是像,爸爸肯定也是一個寂寞優雅的紳士,摒棄世俗紅塵,追求自由與快樂。」
穆初安捂嘴偷笑。
時間就在這歡聲笑語中,步步溜走。
最後,穆初安伸出手,隔著窗戶摸上了他眼角的皺紋,明明才四十多歲,卻已經滿頭白髮。「爸爸都成老小孩兒了。」
「安安長大了,爸爸自然就老了。」穆臨天學著她的樣子,將手掌映在窗戶上,「安安不要擔心爸爸,爸爸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嗯……」穆初安點頭,可怎麼會不擔心呢?穆初安望著他眼角的傷痕,以及嘴角的淤青,她的眼角微微濕潤……
「爸爸,你知道嗎?醫生說,我的手有可能可以治好呢。」穆初安轉了轉自己的右手,企圖讓它看起來靈活一點,可還是很僵硬,她有些無奈的笑笑。
可穆世林卻突然激動起來,他伸手想去抓她,卻無奈隔著一道冰冷的鏡面,急的眼中都有了淚光,「安安,你不要騙爸爸,爸爸做夢都想聽到這個消息,安安,你不要騙爸爸……」
穆初安緊緊地抓著話筒,眼淚一瞬間涌了出來,「我也不敢相信,我以為他們騙我,可是爸爸,是真的。」
穆世林的嘴唇哆嗦的說不出話,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直到冰冷的提示音響起,穆初安才戀戀不捨地放下話筒,她起身,朝他擺手,穆世林也朝她擺手,最後那一刻,穆初安對著他,笑的像個真正的孩子。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