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 紅塵難出
喝完一碗血髓神漿,用泉水漱了口,傅則陽說:「我看母親的氣血狀態倒還好,不會有生命危險,就按照現在的葯吃,每日再加一粒血髓丹,很快就能痊癒。我和姐姐暫時就住在這個房間里,今夜比較艱難,見了風以後,明日骨髓堅凝,便能自己行走了。」
桓母說:「你們的小衣服我們都準備好了,只怕暫時穿不上。」
事前傅則陽通過桓桑兒之口,讓他們準備五六歲大孩童的衣服:「我們會長得很快,過幾天就能穿上了。」
看著桓母拿過來的四套小衣服,裁剪整齊,針腳細密,傅則陽忽然覺得,兒女真的是來討債的鬼,這家人又不欠自己,憑什麼指使人家供吃供住,還要給做衣服?
或許自己根本沒有理由,甚至沒有資格記恨原來的父母,他們雖然都把自己往外推,但還是養了自己十幾年,供自己吃住上學,自己還沒來得及還就穿越來這裡了。
現在在這個世界里又欠下這一家人的生養之恩……好在現在的自己有餘力報還。
他跟桓超群說:「小舅舅,你今天晚上守在這裡照顧我們吧。」
桓超群點頭:「好。」他也不過十幾歲大,正是好奇的年紀,先前聽說妹妹懷了兩個仙胎,期盼已久,現在終於見著活的了。那個外甥女相貌醜陋不說,氣質最為嚇人,連話也不說幾句,讓人不敢親近。
這個小外甥雖然也是仙靈轉世,但很平易近人,更開口叫了舅舅,認下親屬。又長得白白嫩嫩的,十分可愛,看著他紅僕僕的小臉就像捏一下……他這麼想著,下意識地就這麼做了,等回過神來,手已經捏在小嬰兒的臉上。
捏完之後醒悟過來,桓超群嚇得一哆嗦,急忙收回手,倒退了兩步,生怕仙靈怪罪。
傅則陽只是有點囧,他正想報答桓家,如何教桓超群修鍊道法呢,突然就被捏臉了。
桓雍也變了臉色,擔憂地看向傅則陽。
桓母卻更重感情,不管是不是仙靈轉世,榻上這兩個都是她的大孫女大孫子,怎麼就至於說一句錯話就要降罪了?何況還是他舅舅!她問:「兩位既然到了我們家,名字還沒有起,以後如何稱呼?」
傅則陽想了想,說:「我前生姓傅,叫則陽,你們就叫我陽兒吧。姐姐以桑仙姥為名,長輩們不能這麼稱呼,恐折了她的壽數,以後就叫仙兒吧。」
桑仙姥聽他這樣稱呼自己,目露凶光,想要打架又生生忍住,恨恨地轉過頭去。
看著他這副強自忍耐,躍躍欲試的樣子,傅則陽也有些擔憂,這老桑上輩子就是個很厲害的散仙,真動起手來拚命勝負難料,要保護桓家老小不受她的傷害更不容易,必須得有壓倒性的優勢才行,看來得儘快把那十指血煞煉成才行!
從第二日開始,傅則陽和桑仙姥的身體果然開始迅速長大,一日大過一日,漸漸地骨髓堅凝,筋肉強健,俱長到平常五六歲孩子大小。
傅則陽將血煞這一層功夫修鍊圓滿,周身血氣收斂體內,瞳孔里的血光也都散去,穿上桓母做的小衣小褲,在外奔走玩耍,跟正常孩童無異。
跟他相比,桑仙姥異根難除,周身青氣籠罩,三隻眼睛藍光閃閃,滿頭混亂的綠毛,兩條手臂又瘦又長,指頭跟鳥爪似的,怎麼看怎麼是個妖怪。她在娘胎里得了傅則陽給的不忿精血元氣,才更多了幾分人樣,等到來年開春,也能把青光收斂,做個普通女孩。
她的性格也十分暴虐,
除了對桓桑兒說話稍微客氣點,對桓超群是如僕人般地頤指氣使,對桓雍老夫妻根本不假辭色,稍有不順便大怒發狂。
桓雍盡量在兩人之間把一碗水端平,東西都盡量做兩份,恭敬地供養給兩位仙人。
桓母則更多地把兩人當作孫子孫女,尤其明目張胆地偏愛傅則陽。她把桑仙姥當成妖精怪胎,連話也不跟她說,當然,她即使說了桑仙姥也不理。
桓母把傅則陽當作自己的親孫兒,裁衣做飯,吃穿用度,全都親自著手,盡心儘力。
她有一口好吃的都想著傅則陽,平時每日雷打不動蒸一碗雞蛋羹給傅則陽。知道傅則陽能吃大人的食物,餃子、包子、片湯、餛燉、丸子……只要傅則陽提一句,再麻煩她都給做。每次桓雍打來山雞,開鍋之後她必將雞冠子和一條大腿夾到傅則陽碗里。
如果不是傅則陽拚命反對,她甚至要把每口飯都喂到傅則陽的嘴裡。
閑暇時候,她就在床上給傅則陽做衣服,小衣服小鞋子做了一套又一套,外面還是大雪紛飛,她連夏天的都做出來了。還有香囊、荷包、肚兜……隔三差五挎著筐去山下的集市,笑咪咪地逢人便說是給大孫子買的。
傅則陽剛開始還有點尷尬,逐漸地就「外婆」「外婆」地叫開了。
桓母不喜歡這個「外」字,說他沒有父親,只有這一邊親人,執意讓他叫姥姥,喊桓雍姥爺也順口,桓超群仍叫小舅舅,唯獨桓桑兒這個娘叫得不自在。
桓桑兒是個很理性的女孩,在這一點上跟桓雍比較類似,甚至比桓雍還要清冷,她始終把傅則陽和桑仙姥當作仙人看待,兩人來她身上投胎轉世,更像是一筆交易,相互之間母子情誼極淡,她更關心兩人教她的修仙功法。
桑仙姥教了她修鍊先後天乙木真氣的功夫,傅則陽教她太陰鬼篆。得了仙法以後,她便改了道家裝扮,成了道姑模樣,在大年初一早上,給桓雍夫妻磕頭:「女兒不孝!桑仙來時,便已經做了必死的準備,一切後事都想好了,沒想到則陽真人後到,替女兒消了災劫。經此一事,女兒再加之心已死,只求一心潛修成就仙道,還望爹娘成全。」
桓母聽完眼淚就掉下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怎麼就要出家了?」
桓桑兒也流淚:「女兒未婚先孕,誕下兩個孩子,雖是處子之身,但清白二字已然不在,況且我作為兩位仙人的生身母親,焉能再給他們另找個鄉村閑漢的后爹?女兒是不能再嫁人了。況且見識了仙人的存在,女兒執意求道,若能修成,得個長生最好,如若不能,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也是歸宿。」
傅則陽說:「你要嫁人其實也……」說到一半住了口,作為兒子的身份,關乎母親清白的話題,他沒辦法說,「你要修仙也不用非得出家,道家不比佛教,你可在家帶髮修行,只讓姥爺和小舅舅在後面再弄出一個院子給你住著便可,平時大家不去打擾你,其他的都跟在家時候一樣,也省得骨肉分離。你生養我們不容易,當年姥姥生你也不容易。」
等到天氣轉暖,桓雍帶著桓超群在後面用籬笆又圍起一個院子,桓桑兒在裡面清修,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有生人一概不見,只每日讓桓母送一次飯進去。
桓超群性情敦厚,他跟桓母不同,他更偏向桑仙姥一點,大約是傅則陽有桓母疼,桑仙姥形單影孤,讓他可憐。
桑仙姥卻不願意被人憐憫,每次他主動遞飯遞水,都冷言冷語,老氣橫秋地大家指責,但全家人里,卻只跟桓超群說話,只讓桓超群一個人抱,偶爾修鍊煩悶,心情不順,就讓桓超群帶她去後山上抓山雞。
當然,桓超群對於傅則陽這個大外甥也是十分喜愛的,不過他總覺得傅則陽深不可測,可愛之中帶著一股別樣的威嚴,相處時帶著三分好奇七分敬重。
傅則陽教他血神經的前兩層功夫,相比較而言,桓桑兒性子清冷,適合修鍊太陰鬼篆,桓超群熱血剛毅,更適合修鍊血神經。等到第二年開春,他身體里氣血越來越渾厚,翻山越澗,比猿猴還要矯健,手格虎豹,力大無窮。
天氣漸暖,東南風起,萬物生髮,桑仙姥要覓地清修,桓雍帶著桓超群按照她的意願,在桑林里的僻靜之地建了座茅草屋,屋子裡面沒有床榻座椅,只有一個土坑,她平時把自己埋在土裡面修鍊。
傅則陽也要修鍊,桓母不舍,央告他在廂房裡修鍊,自然不行。
他自己在後山,用太陰神劍在石壁上挖出一個洞穴,弄成兩間石室,上下四壁都削砍得整齊平整。桓雍父子伐樹破板,給他貼牆鋪地,打造了一整套的傢具。桓母雖然萬分不舍,但知道拗不過,也只得答應,親自做了全新的床單被褥,每日做好飯親自送過來,看著傅則陽吃完,再把碗筷端走。
這般盛情,讓傅則陽感到沉重,從而不安,果然紅塵難除,親情難斷,這還是只有一個姥姥對他這般好,如果一大家子都這樣,甚至將來有了妻子兒女……怎麼還可能靜下心來修道?即便想出家,也被各種有形無形的勾扯牽連,難出家門。
不過,這樣的親情是他上輩子不曾享受過的,倒也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