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錦年（十九）

夏韻笙站在門口往裡面張望了一眼，忍不住懷疑楚瑤給的情報。

說是小院，這倒真的是一個極小的院子。北面三間小小的平房，兩側各有一間小小的耳房，比她們賃的那個院子還小，怎麼看也不像是容成這種一夜在千芳閣花五百兩銀子的人的居所。

但是，夏韻笙確定她沒有走錯，泰康里的院子，從太平里往南數第三個。

她知道時間緊急，定位的時候格外用心，不可能出錯。

「小姐，再去找找？」文佩顯然也不相信這是容成的居所。

「不用。」夏韻笙搖頭，她自信不可能出錯。她們沒有時間了，她摸了摸懷裡裝著的迷藥的紙包，不能讓容成發現她們的行蹤，現在得抓緊時間找藏身之處。

夏韻笙看了文佩一眼，「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兩人四處看了一眼，大大小小的幾間房都用鑰匙鎖著，她們不可能進去。院子里空蕩蕩的，連棵草都沒有，就算是只螞蟻都能被發現，人在這院子里簡直無所遁形。

「小姐，這裡可以藏身。」文佩指著院中的水缸向夏韻笙說道。

夏韻笙點頭，她也留意到了，院子東西兩側各放了一個水缸，不知道做什麼用的。水缸高及胸口，上面有蓋。

她目測了一下，水缸藏一人有餘，兩人有些擠。走近掀開蓋子一看，裡面都是空的。

這樣正好。

「你一個，我一個，快進去。」夏韻笙對文佩道，反正有缸，不用白不用，沒必要擠著。

很快，夏韻笙和文佩各自藏好，並細心地將頭頂上的蓋板蓋好。

藏好沒多久，院中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夏韻笙深呼了一口氣，幸虧她們沒有太磨蹭，好險。

夏韻笙蹲坐在缸中，耳朵貼到缸壁，認真分辨缸外的聲音，腳步聲很快就停了下來。

應該是楚瑤她們到了，夏韻笙心中已有判斷。

有一點她覺得奇怪，楚瑤既然到了，照理說應該會主動發個聲給她們提個醒。還有，容成既然將人引到了自己的居所，身為主人的，應該替客人介紹一下或者說幾句客套的話，怎麼兩人都是一言不發？

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正在想著，腳步突然又響了起來。

出乎夏韻笙意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簡直是徑直朝她所在的水缸走來，她原本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

被發現了？不會這麼巧吧？

夏韻笙在心中緊張不已，要真是被發現了，那她豈不是和中了陷阱的動物一樣。不，她還不如那些動物，她是自己主動跳進缸里來的。

她無奈地想，現在能做的，頂多只是突然起身，將來人嚇一跳，要是將人嚇暈，那就完美了。但是，要是萬一那人只是湊巧從缸周圍經過？

很快，夏韻笙的希望落空。

頃刻間，缸里已有光線漏了進來。

要被發現了！夏韻笙心中大喊！她的腳底生出一種豪氣，身體像受壓了的彈簧一下子跳了起來。

缸外拿著蓋板的雲伯年看著突然躥出來的夏韻笙，確實嚇了一跳。

夏韻笙站起身後也有些懵。

怎麼是他？

兩人心底同時生出一個疑問。

時間緊迫，雲伯年這時來不及和夏韻笙多作解釋。他沖夏韻笙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之後，麻利地翻進缸里。

夏韻笙心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但他見雲伯年一言不發，正費力地將蓋板蓋好，猜到他現在也在躲人，她知道現在不適合發問。

缸內空間狹小，夏韻笙感覺已經被擠到變形。前世里她見到的人體多了，雖然眼前的這具可能會更好一些，但不適感佔據了上風。

才被擠了一會，她就感覺有些受不了。

同樣不舒服的還有雲伯年，他也有些後悔鑽進這口缸里來了，缸底空間太小，怎麼待著都不對。

他暗中分析過，他們倆現在是並排蹲坐著，這是空間利用效果最差的蹲法。若論省空間，最好是他坐著，將夏韻笙抱在懷裡。但夏韻笙和他都是男子，一想到自己要抱一個成年男子在懷裡，雲伯里感覺雞皮疙瘩撒了一缸，想法作罷。

關於缸內擁擠的問題她們沒有考慮多久，因為很快又有新的東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腳步聲及說話的聲音響了起來。

「楚兒，請。」

夏韻笙沒聽過容成的聲音，她這個時候想知道，男聲所說的楚兒是不是楚瑤。

「多謝容少爺。」楚瑤回答。

夏韻笙這下能夠確定，是容成和楚瑤回來了。

她的計劃是繼續聽著腳聲，等聽到楚瑤和容成進屋去以後再出缸見機行事。但是她不知道這位雲少爺怎麼會突然跳進了缸里，不知道他與容成是什麼關係，會不會壞她的事。

黑暗中，夏韻笙的腦子不受控制地開始腦補雲少爺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她猜，雲少爺是來找容成報仇的。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雲少爺的地點是在千芳閣，她猜雲少爺肯定是楚瑤的愛慕者，畢竟楚瑤長得好看又有才，應該符合這位清冷的雲少爺的審美。像雲少爺這種看上去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的人，年紀輕輕肯定已經娶了親。她估計是他妻子不允許他替楚瑤贖身帶回去，他只好與楚瑤在千芳閣里相會。又有可能是他妻子管得嚴，他一下子拿不出五千兩銀子替她贖身。他一定很尊重楚瑤的意願，所以一直沒有和她發生關係。然而，對雲少爺來說比較慘的是，他沒有想到楚瑤被別人佔了先。出於男子的自尊與佔有慾，他肯定是來楚瑤來報仇的。

至於他為什麼會鑽進缸裡面，有可能是因為他自知外強中乾，打不過他。畢竟，這位雲少爺雖然長得人高馬大的，實際上面色有些偏黃，一看身體就有些不好。雖然他俊美的五官可以讓人不注意到他的臉色，但她身為醫生的，最能夠看透皮相下的本質。

瞬息間，夏韻笙已經腦補完一場愛恨情仇，隱隱期待接下來的好戲。

再看身邊一動不動的雲少爺時，夏韻笙突然對他生出了幾分同情。

然而，她這同情還沒有從心裡遊走到臉上，身邊的人突然拍了拍她，然後騰地從缸里站起來。

緊接著，夏韻笙感覺眼前的黑暗消失，身體也突然輕鬆起來。她抬眼往外看，雲少爺已經單手撐著缸壁跳到缸外，朝正向房門口走去的人襲去。

容成警覺地回頭，他將楚瑤往身邊一帶，與雲伯年動起手來。

果然是來搶人的，夏韻笙心想，她悠閑地爬出缸外，津津有味地看起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