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容澤活了二十八年,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向順風順水的人生會毀在那個自己期待了那麼久的生日那天。
在他過生日之前,媒體也好、圈子裡的人也好,都在猜測容老爺子準備在那天正是宣布他為下一任的當家人,連他自己也對這件事深信不疑,並且已經充分地準備好了迎接那一刻到來。
只是他還沒等到那一刻,就先迎來了巨大的爆炸聲和炸裂的火光,他甚至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已經被灼熱的火光所吞噬。
等他醒來時,就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沒有了知覺,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是完整的。
他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不能接受自己像個廢人一樣,吃喝拉撒都要藉助他人的手,所以他整日整夜地發脾氣,把每一個企圖靠近他的人都弄的遍體鱗傷。
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是那個驕傲金貴的容家大少爺,而不是一個殘廢。
聽他媽說,這個女人是他爺爺特意從鄉下找來的,給他當老婆,呵,真是可笑,他容澤身邊什麼時候出現過這種其貌不揚的女人?他又什麼時候淪落到只能娶這種鄉下人的地步?
看看她那個蠢樣,進了房間就傻乎乎地站在那裡,他媽真的確定這種人能照顧他,而不是給他添堵?
顧昕然在房間里站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來伺候容澤,想了想這位少爺是個病人,那應該要早點休息,於是她跑到衛生間,用她剛剛才被燙傷的手,小心翼翼地端了盆水出來,走到容澤身邊問他:「少爺……我給你擦擦身子吧?」
見容澤沒什麼反應,就拿了毛巾給他擦手,好在剛才的燙傷大部分都在手背上,羅嫂又給她擦了葯,這會兒倒也不影響她幹活。
容澤這回倒是沒再折騰顧昕然,十分配合地讓她給自己擦了手,等到顧昕然掀開他的被子準備給他擦身子時,才發現他的身上還裹著厚厚的紗布,根本沒有需要擦得地方。
怪不得這房間冷氣開得特別足,她剛剛一進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容澤在她掀開自己的被子時,就已經做好了看到了她露出厭惡表情的準備,暗暗地打算在她一露出那種表情時,就立刻發作,甩她一耳光,大聲質問她算個什麼的東西竟敢嫌棄自己。
可他等了半天也沒看到顧昕然臉上有什麼變化,她神色平靜地給他蓋上被子,然後又去了衛生間。
容澤就像一個被充到一半漏氣了的氣球一般,一下子又癟了下去,他沒找到機會發作,心裡就覺得憋得慌,非得找機會把這口氣撒出去不可。
於是顧昕然剛從衛生間出來,就見迎面飛來一個黑色的物體,一下子就砸在她的腦袋上,疼得她眼前一黑,捂著腦袋蹲到了地上,腳邊是一個黑色的遙控器。
「給我把電視機打開,我要看電視。」這是顧昕然第二次聽到容澤說話,上一次沒聽清楚,這次總算挺清楚了,粗啞磨礪的聲音,好像已經很久沒說過話了,她原本以為這個人把腦袋包成這樣,估計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昕然不敢耽擱,她已經大概知道這個少爺是個喜怒無常的性格了,不馬上滿足他的要求,只怕自己要吃更大的虧。
然而想歸想,走到那巨大的液晶電視機前的時候,顧昕然還是沒出息得懵了,她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高級的電子產品,她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從哪裡打開,只好站在原地有些害怕地問道:「這個……怎麼開……」
容澤覺得老天一定是看自己上半輩子過得太順利了,所以不但讓自己出車禍,還弄了這麼個又丑又蠢的女人到他身邊,作為一個21世紀的青年,他真的無法想象這世上還有人連電視機都不會開!
幸虧他的臉現在被紗布裹住了,不然顧昕然一定會被他現在的臉色嚇哭。
「你過來。」容澤道,「我不看電視了,我要吃蘋果,給我削一個。」
顧昕然如釋重負地放下遙控器,走到床邊認真得給他削平果,一邊削一邊覺得,這個少爺雖然已經二十八歲了,可是卻像個孩子一樣幼稚。
容澤要是知道顧昕然心裡是這麼想他的,估計能把她的頭都擰下來。
蘋果削完了,容澤又不想吃了,「沒電視看我好無聊,你去把老黑給我帶上來,我要見它。」
顧昕然:「那是誰?」
「老黑,那是我養的狗,現在在後院,你去把它帶上來。」
「這……這麼晚了,我……我不認識它它會不會咬我?」
容澤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一抹惡作劇般的笑意,「當然不會。」不會的話我幹嘛叫你去找它?
老黑對陌生人有著極大的敵意,如果沒人看著,十有八九會衝上去狠狠地咬那個突然出現的人。
容澤開始覺得他爺爺給他找這個女人過來也不錯,起碼他現在沒有那麼無聊了,反正只要不鬧出人命,他做什麼都可以。
顧昕然不情不願地往樓下走,她小時候在村子的垃圾桶里找廢品,經常碰到在附近逗留的流浪狗,那些狗每次看到她走近,都會呲著牙沖她吼,因為她入侵了它們的地盤,分走了它們本來就不多的食物。
她每次都是等到那些狗都吃完了散去了,才悄悄跑過去撿些能賣的東西,饒是這樣,她也被那裡最大的一條狗咬過,至今還能在小腿上看到牙印,那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讓她這輩子都留下了陰影。
現在要她去把一條狗牽到這樓上來,她簡直嚇得腿都要軟了。
剛出房門,就聽到樓下容老爺子正在說話,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卻格外得有擲地有聲,「我已經派人去了M國,過幾天容城就回來了,容澤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這個做弟弟的,也該回來看看。」
「爸您這是什麼意思?」林媚一向清冷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罕見地緊張,「叫那個孽種回來幹什麼?看笑話嗎?您是不是覺得小澤廢了沒用了,所以急著把那個孽種找回來好繼承容家?!」
「媚兒!說什麼呢!」容振天有些不贊同拉了拉林媚的手,「爸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說阿城也這麼多年沒回來了,他到底也是容家的人,回家也是應該的。」
林媚冷笑了一聲,「哼,回家?回哪個家?他算哪門子的容家人?你當然想讓他回來,到底是那個女人生的兒子,你這些年是不是做夢都想著讓他回來好讓你們父子相認?我告訴你容振天,沒這麼容易,那個孽種想回來搶走小澤的東西,他做夢!」
「你胡說什麼……」容振天被她說得面上無光。
「我胡說?!」林媚從沙發上站起身,看了一圈面色各異的眾人,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小澤現在出了事,你們就嫌棄他了,覺得他沒用了,迫不及待地就要找個後路,怎麼,爸您就這麼看好那個私生子?把這麼大的家業交給他,扶持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當繼承人,您也不怕別人笑話您……」
「夠了!」容老爺子沉聲打斷林媚的話,「小澤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計較,但你也該清楚,在容家到底是誰說了算!這件事我主意已定,誰都不許說話,時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林媚還想說什麼,被容振天死拉活拽地往樓上拖,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地抱怨,「你說話就不能委婉點嗎?張口閉口的私生子也不覺得難聽,阿城回來也影響不到小澤,你也不要想太多。」
「難聽?你也會覺得難聽嗎?你當初做出那種醜事的時候怎麼不覺得難看?現在還怪我說話難聽?」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吧,像什麼樣子!」
林媚剛想反駁,就看到站在樓梯口的顧昕然,立刻把話鋒一轉,斜睨著她道:「你在這裡幹什麼?不是叫你陪著小澤嗎!」
「少爺……少爺讓我去把後院的狗牽上來……」顧昕然低著頭站在一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都幾點了還要跟狗玩?」一邊說一邊往容澤的房間走去。
容振天有些苦惱地捏了捏鼻子,自從容澤出了事,林媚恨不得把整個容家都弄得天翻地覆,一家子人光是應付他們母子就忙得人仰馬翻,看看站在一邊顧昕然,容振天道:「辛苦你了,小澤從小就任性,出了事以後就更是喜怒無常,你多擔待點。」
這是顧昕然今天聽到的最客氣的話,瞬間有些受寵若驚,低著頭道:「應該的,您客氣了。」
容振天點點頭,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了進去。
顧昕然微微地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往容澤的房間去了,不知道大夫人有沒有安撫好那個大少爺,她今天是真的太累了,已經再經不起一點折騰了,才到了容家半天,她就已經渾身是傷了,到現在也沒吃上一口飯,又餓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