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穆穆曾說過任何愛情必須經歷嚴峻的考驗和嚴肅的甄選，她說那話時，據說她剛剛知道暗戀多年的初戀對象結婚的消息，小圓不知道此結論有多少可信度，畢竟平時的穆穆是極不著調的。但也不能排除人在某些巨大的刺激之下應激反應出來的智慧往往閃爍著真理的光華。說到底，就如同牛頓被蘋果砸了一樣，說不好是蘋果成就了牛頓，還是牛頓成就了蘋果。

那一天的穆穆哭得死去活來，哀哀說道從小時候他陪著她學騎自行車，轉了兩圈以後，他叉著腰告訴她你已經學會了，然後她就立刻栽到了地上。到多年以後放學的途中，他將書包夾在她的自行車後座上說幫我帶回去，然後她就重心不穩的又栽在了地上。穆穆當時抹著眼淚說：「你說，你說，我怎麼就栽在他手上了，一次一次又一次，只要他想，他隨便一句話，我就栽了。」

當時的小圓不明白啊，在她的世界里，生活平淡如水，卻健康營養。唯一一點點的惱人心事不過是身上是不是又多長了二兩肉，她爸啥時候能給她改個名。她媽有時念叨她說你這樣子，沒心沒肺的，也不知道生活的艱難啊。她就納悶，這社會主義新中國，有啥好艱難的。

可就今天的一個瞬間，穆穆的話，她媽的話，齊齊冒了出來，盤旋在她耳畔，不由得她再不上心。對他算不算一見鍾情，其實她是很難否認的，至今她的手機裡面還保留著他和葉帥的路虎的那張合影，即使他的表情已經極度扭曲，但還是彰顯著精品楊過的非凡魅力。

她是有點點過於重視皮相，但誰不是呢？他和葉帥一起來接她的時候，她心裡難保沒有一瞬想的是，這兩個人不管誰是正主兒都行啊。喜歡，但也只是喜歡，這最初的喜歡，喜歡他和喜歡葉帥是一樣的喜歡。他是什麼時候悄悄進駐她的心呢？是他沉靜地一筆一劃教她寫著他的名字，還是他含笑地喚她：「圓圓，過來。」

她一生中哭到天昏地暗的時候不多，除了她奶奶過的那會，失去至親的疼痛好像在你身上挖走了一塊肉，所以當穆穆在她面前哭得凄風楚雨的時候，她是不能完全體會的。而現在，這一刻，她有些了悟，他什麼時候來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就如同一株生機勃勃的植物，根植在她的心房，在極短的時間，快速生長終至枝繁葉茂，豐盛逶迤到各個角落。有他，就像是顆樹在為她遮風擋雨，讓她安心依靠，無他，就是要將這個樹連根拔起，連帶揭起每一寸的血肉，這種痛，她好像已經能預知了。

他輕輕握著她的手，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是現在的她最最需要的，看著他姿態隨意的和人寒暄，這份人前的怡然，優雅的從容，她又看得有點痴了，他原來也是有很多面的，有很多她還沒有看過的面，但是，為什麼，什麼樣子的他都是那麼完美，那麼吸引她呢。

他輕點她的鼻尖，「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剛剛和他交談的人呢？走了嗎？呵呵，為什麼她就只有注意他呢，她笑著看著他，眼眸中閃爍著晶瑩的眷戀，「恩，看你，覺得你真好看。」

他將她拉近一些，輕聲說：「傻姑娘……是無聊了吧？我知道你不喜歡一些場合，對不起，是我太想你了，這裡這麼忙，本就沒什麼時間陪你，但我還要你來，我是太想看到你了。」

她歪著腦袋答：「沒關係，我也想你了，能看到你就行。」

他輕笑著吻在她的額上，「今晚有個餐會，不是說要給你買衣服嗎？不過下午我要做個報告，可能沒時間陪你逛街了，大廳那家精品店就不錯，你去那裡挑好不好？」

說完他指著大廳拐角處的一家店給她看，「簫校長在這邊還有些事情和我說，我們就坐在那邊的沙發上，剛好可以看到你，你進去試，我在這邊幫你看，你說怎麼樣？」

小圓撲哧一聲就樂出來了，「智商高果然有好處，這樣就算陪我買衣服了，你真有創意。不過我也不知道你們那個什麼餐會要穿什麼樣的衣服，我不會挑啊。」

他眯著眼看了一眼那家店，肯定地說：「看到櫥窗展示的那六套嗎？都可以，你進去就試穿那六套，然後一會兒我打電話告訴你，要哪一套，好不好？」

小圓瞄了一眼那邊沙發座上，那個簫校長已經向他們的方向掃了好幾眼了，她輕推了推他，「恩，好的，你快過去吧，他們等你呢。」

她轉身準備走的時候，他拉住她，「等等，急什麼。這個你拿著。」

他往她手上放上一張卡，帶著一抹戲謔的笑，「還記得我的名字怎麼寫嗎？」

呃？原來他以前說的要會寫他的名字還有這個意思啊，她緋紅著臉頰，連聲應道：「會啦，會啦，我又不是豬，當然會了啦。」

他悶笑著，「你不要老跟豬比行不行？豬會很委屈的，豬會說，為什麼總和我比？你笨就你笨啊，老拿我墊背，當我點背啊，你說是吧？你老和豬比笨，豬會覺得情何以堪的！」

明明是繞著彎在罵她比豬還笨，她怎麼那麼沒風骨的就咯咯地被他逗著笑個不停呢，管不住向上懸挂的嘴角，她只能用水水的眼珠瞪著他，極不協調的面部表情卡通極了，他於是滿意地說：「你還是沒心沒肺的樣子惹人疼些，快去吧，阿拉蕾。」

她走了幾步回首望他一眼，發現他的步子都輕鬆愉悅，原來他是覺得她的不開心了嗎？他是用心地在讓她笑，讓她沒心沒肺嗎？

小圓逛街購物基本上是小時候她媽領著，進了院穆穆領著，對服飾啊流行趨勢啊也不大上心，她的工作不比其它，一會OL一會通勤，護士服一穿上，什麼都看不見了，漸漸她對衣服也就沒有什麼熱情了。進了精品店，百合特有的幽香暗暗飄浮，或明或暗的光束交錯重疊。看衣服之前她不由先瞄標價，這一看，她的心也隨著百合的幽香開始一起飄浮。想轉身就走，再朝他的方向望過去，他的視線似乎也在若有若無的關注著她。

到底還是讓銷售小姐拿出來讓她試穿一下，偌大的店也就她一個客人，卻杵著兩個銷售，都在擊中火力對著她，不過殷勤不足，還提示著說：「您試穿的這幾件是當季的新品，是不打折的哦。」

真的穿上了身上還是不一樣的，倒不是多誇張的款式多搶眼的顏色就是好衣服，細緻的剪裁，合體的做工，穿在身上是為了你，不是為了它自己的衣服就是好衣服吧。

銷售極力在向她推薦其中最貴的兩款的時候，那個她最不想見的人卻也偏偏走了進來，她無奈地在心裡嘆息，面子上還是招呼：「古婧，你還在啊，剛剛吃好飯我還以為你先走了呢？」

沒有湯曦翰的時候，她倒不是很應酬她，只淡淡「嗯」了一聲，就指著小圓剛剛在試穿的那一堆衣服說：「是小號的嗎？每件都給我拿小號的，我要試。」

銷售多有眼力見的，一對比這肯定是個比小圓能消費的主，全部轉移陣地給她取衣服去了，她拿著一件小圓剛剛換下來的衣服看了看，一個銷售堆著笑說：「那是大號的，不合適您，小號的在倉庫，一會兒就給您拿來。」

小圓一聽，肝也要被氣疼了，心想，我這不是體質不好嗎，我要是都和她一樣，裡面啥也不錯，盡往自己背上呼暖寶，我最多也就穿中號，哪就一定要大號了，這一大一小，差的不是兩個號，是女性身材的正負兩極啊。

反正她是試完了，她們不來煩著她推薦這款推薦那款，她倒樂得清靜。正想著，手機就響了，她一看，他拿著手機朝她笑著，她於是遠遠看著他將電話接了起來。

「婧婧也在那裡選衣服嗎?」原來他倒是一直在留心這邊的。

古婧正在試穿一堆小號的衣服，款式就是剛剛小圓都試過的。小圓低低應道：「嗯。」

他略有片刻的沉默，小圓卻心念一轉，他的心意她都明白，能體會，更應該體諒，她要是還拿小脾氣對他，那就不是豬情何以堪了，而是她。

她頓了一下，語氣輕鬆地說道：「不是說幫我選一件嗎？怎麼不說話，我剛剛都試了，你看要哪一件？」

她望著他，露出嬌笑。他的聲音傳來，「我這邊忙完了，我過來幫你選。」

收了線，她專註地望著他將簫校長送至門口，再看著之後他直直朝她走了過來。他走到小圓面前，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柔聲說道：「看你，試衣服怎麼把頭髮都弄亂了。」

鏡子前正轉動小號時裝的古婧一下定住，僵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臉來看著湯曦翰。

他這才看向她的方向，笑著說：「婧婧也在啊！挑一件喜歡的，一會兒表哥送給你。你慢慢選。」

小圓拉著他走到那一堆衣服面前，嬌憨地問：「你說的我都試了，你看哪一套好？」

他直接拉著小圓走到櫃檯，望著小圓說：「卡呢？」小圓遞上，他接過放在櫃檯上說：「把她剛剛試穿過的都包好。」

兩個銷售員的臉上頓時陽光燦爛，從古婧那邊一路小跑著過來一個裝袋，一個開單。小圓怔怔地看著他，「要一套就好了，你選一套看著好的就行。」

他目光溫柔地看著她，「怎麼辦，我看著你穿著都好啊。」

豬哦，湯曦翰，看著都好，可是那錢的數目也很好看，知不知道啦。心思滑過嘴邊，生生地卡在嗓子眼，一種酸酸甜甜，麻麻澀澀的感覺在身體里流轉，百味雜陳著讓她開不了口。

銷售眼明手快的劃了卡，「請問這卡有密碼的嗎？」

他把密碼機推到她面前，「你輸。」

「啊？」

「是你生日了，笨蛋。」

她一呆，他再俯身靠在她耳邊，「我所有的密碼都是這個日子。一直都是。」她眼睛頓時霧氣蒙蒙的，低著頭按下只有他們知道的數字。

他笑著回頭招呼，「婧婧，選好了沒？我一起付款。」

古婧拎著包噔噔地往門口走去，「不用了，沒選到合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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