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胡說八道
「這沒什麼不可能。這世上,有幾人能做到不愛權利?小王爺,你是聰明之人,也十分謹慎,我所說的話,你應該早就想到了吧?只是,你遠沒有世人眼中那麼冷血無情殘忍嗜殺,你不願意相信人心慾壑難填惡毒至斯,所以,你心裡有困惑。想要尋求不一樣的答案。可是,我不能騙你。我騙你,就等於是把你往火坑裡推。」
皿曄說完,往房裡走去。夜靜無聲,只聞蟲鳴風聲,和皿曄輕緩的上樓的聲音。
片刻,一點火光從樓上劃過,房間亮起來,窗上映出皿曄頎長的身影,他動作輕緩地撥著燈芯。
蘇郁岐的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薄唇緊緊抿著。
「原來蘇甲選你到我身邊來,是早就看好你的才智了。皿家人多智善謀,果不其然。可,玄臨,我可以相信你嗎?」蘇郁岐在心裡默默地想著,對自己的多疑,無奈地自嘲一笑。
「小王爺,不必急著下定論,來日方長,誰是什麼樣的人,總會有見分曉的那一天。」樓上傳來皿曄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通透所有人事的世外散淡人,但又自有一股成竹在胸的氣勢在。
蘇王府的護衛嚴似鐵桶,飛進個蒼蠅都難,蘇郁岐那雙眼比什麼都毒,又怎會瞧不出凌子七在酒中下藥。必然是蘇郁岐先對凌子七起了疑心,才將計就計,演了一出苦肉計的戲碼,藉機將凌子七禁了起來。
其實凌子七也未必有什麼疑點,蘇郁岐只不過是寧可誤判不能放過任何可能性。
還有尹成念。她身手固然是好,但要逃過蘇郁岐的眼線,怕也是不能。想來蘇郁岐早已經知道了這個人的存在,所以今夜看見她來才沒有吃驚。
這些事皿曄心裡明鏡似的,蘇郁岐心裡也明鏡似的。兩人都心照不宣沒有說破。
皿曄只是恰到好處地表明了立場心跡。
蘇郁岐有些釋然了。抬步進屋,嘴角那抹自嘲的笑褪去,換上莞爾一笑。
「明日要和皇上好好談一下,問問他的想法。」蘇郁岐洗漱完畢,到床上躺下來,長長地舒了個懶腰,四仰八叉地平躺。
皿曄手上握了一卷書,身上穿著月白的中衣,踱到床前,靠著床頭歪下來,瞥了蘇郁岐一眼,蹙眉:「軍中歷練過的人都身體壯實得很,你怎麼瘦得跟個柳條似的?」他並沒有搭蘇郁岐的話茬。
蘇郁岐雙手擱在頭下,眼望帳頂,發獃道:「我有什麼辦法?以前在戰場上一打起仗來飢一頓飽一頓也就罷了,現在回到太平世界,也還是一個樣子,今日一天都沒撈著頓飽飯吃,倒喝了一肚子葯,不瘦才怪。」
皿曄目光在書卷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話道:「你明知那是藥酒,還灌一肚子,是太實誠了還是一向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哦,我想試試那酒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沒想到當真是厲害,我差點節操不保。還是你厲害些,那種狀況下都能保持理智。」
皿曄偏頭瞧向蘇郁岐,這番話倒提醒了他,當時蘇郁岐必然是存有理智的,可既然存著理智還那樣親吻他……皿曄如何也沒辦法解釋蘇郁岐的過激之舉,想問卻又沒辦法開這樣的口。
確實瞧上自己了?還是為了讓戲更逼真些?當時並沒有旁人在場,若說有,也只是一個躲在暗處的尹成念,沒有必要演戲吧……對了,尹成念,蘇郁岐當時是發現了暗處的尹成念的,後來,後來還為著尹成念吃醋來著。
莫非,真瞧上自己了?
皿曄實在不敢相信這個推論。瞧著蘇郁岐瘦弱如搓衣板似的小身板,再瞧瞧微微露在外面的白似雪的脖頸,他想起新婚之夜,撕開蘇郁岐衣裳領子之後震驚於那白膩的肌膚,一度,他曾懷疑蘇郁岐是否是女兒身,但後來瞧著卻又不像。
那比他還平的小身板……怎麼可能!
況且,叱吒風雲權傾當朝的阿岐王若是女兒身……會天塌地陷。這是皿曄浮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所以,萬不能去好奇這件事。更休提要扒開這件事的外衣。
雖然有時候他還是禁不住想去探索,但每次都還算理智,及時剎住車拉住馬。
「睡吧,明日你還要去點卯呢。」
皿曄彈出一縷指風,滅了桌上的燈燭,躺好了,拉過薄被給兩人搭上,闔上了雙眼。
蘇郁岐瞧他不欲再說話,也便不再出聲,瞪著眼看了會兒漆黑的帳頂,亦閉眼睡了。
次日晨起,蘇甲一早便等在門外,聽著蘇皿二人起床了,便帶著丫鬟小廝進門來伺候洗漱。
蘇郁岐尚自沒有清醒,捂著嘴打哈欠,一抬眼,瞧見進來的那一丫鬟一小廝甚是眼熟,可不就是清荷長生姐弟倆么。
「誰讓他們倆來的?」蘇郁岐端著茶水漱口。
「我。」皿曄道。
「你瞧上這丫頭了?」蘇郁岐挑眉斜著他。
「我以為你瞧上了,不然也不會幾次三番容忍她,還救下了她姐弟倆,所以我就派人去清荷本家將她姐弟倆買來了。這差事辦的你可還滿意?」
「滿意個屁。你瞧上了就直說,別捎帶我,讓我替你背鍋。也好,收在房中,勝過你出去沾花惹草給我蘇門抹黑。」
「你胡說什麼呢?不喜歡就打發人去做個打雜的就是了,何苦排揎我?」
「別,留著吧。我還是不要做那棒打鴛鴦的事了。」
姐弟兩個一邊行禮,一邊伺候兩人洗漱,一邊聽著不著調的對話,一邊就手足無措。
「我姐弟二人多謝王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
蘇郁岐打斷她道:「留下來就好好乾活兒,不要說什麼報不報的,我也不是指望你們報答才救的你們。行了,你們先出去吧。」
姐弟倆端著洗臉水出去了,蘇郁岐回頭瞥一眼皿曄,酸道:「走了尹妹妹來了荷妹妹,以後我去上朝,你在家裡方便多了。」
「越發胡說八道了。我還是讓他倆走吧。」
蘇甲見經了昨晚的事,這兩位越發不像話,硬掐斷了兩人的話頭:「王,昨夜奴讓人去差了孫學武的死因,系中了毒而死。但那毒不像是咱們雨師的東西,奴後來又親自去了,亦不認識那毒。」
蘇郁岐一驚,罵了句「娘」,「事情越來越大了。」
皿曄看了一眼沙漏,道:「時間差不多了,小王爺先去上朝吧。我去一趟孫家。對於毒,我還算略懂,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毒。」
「那你小心。」蘇郁岐留下一句,和蘇甲匆匆出門去了。
皿曄理好了衣衫,招呼候在門外的清荷丫頭收拾些飯菜來,他用過了早飯,也出了門。
蘇郁岐進了宮,吩咐蘇甲先去東廷軍機衙候著,自己前去金殿。離進殿的時辰還差那麼一丁點,一眾文武都還候在殿門外,分兩邊站得整整齊齊。
蘇郁岐直接穿過人群走到前面,站到了武將排頭,與祁雲湘並排。祁雲湘朝這邊瞥了一眼,沒說什麼,又把頭轉了回去。
蘇郁岐懶得理他,眼望金殿大門等門開。
殿前日晷的針影緩緩移動,慢慢移過了開殿門的時刻,殿門卻紋絲不動,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蘇郁岐正欲著人去詢問怎麼回事,就見總管太監腳步匆匆地從一旁跑了過來,直跑得氣喘吁吁。
這模樣,一看便是有什麼事。蘇郁岐唯恐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混亂,緊走兩步,在太監到面前之前,堵住了他。
「怎麼回事?」蘇郁岐壓低了聲音。
那太監也是個曉事的,雖面有急色,但也是壓低了聲音:「岐王爺,不好了,皇上病了,太醫們正束手無策呢,您快去看看吧。」
蘇郁岐眉心深深蹙起:「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太醫怎麼說的?」
陳垓和祁雲湘也走了過來,同聲問:「怎麼了?」
總管太監滿額的汗,曉得瞞也沒有用,壓低了聲音道:「太醫說,是……是失心病。」
「什麼?這不可能!」祁雲湘蹙起眉來。
「雲湘,先讓大家散了吧,咱們過去看看再說。」安陳王歲數終究大些,且性子也穩當。
祁雲湘走到眾文武面前,擺擺手,拿捏出一副不甚耐煩的模樣來,道:「大家先散了吧,皇上今日沒起得來,不早朝了。」
蘇郁岐瞥過來一眼,也就祁雲湘能說出這樣不像樣的借口來。不過這樣也好,一個不負責的懶惰皇上,總好過一個得了失心病的皇上。
待大家都散了,這三人才急匆匆往內殿走。
到小皇帝容長晉的寢殿,剛進殿門,就聽見容長晉帶著恐懼的聲音:「不要,不要取朕的首級。你們要什麼朕統統都給你們。金錢?美女?權利?朕統統都給你們!」
容長晉從簾幃後面跑出來,只穿著中衣,披頭散髮的,臉色蒼白,亂跑亂撞,宮女太監太醫慌亂成一團,圍追堵截他,卻又怕傷著他不敢下死手攔他,以致他一直跑著,累得滿頭滿臉的汗。